白香山传

这天，白敏中来到白园看望老哥。乐天带着这位年纪小近二十岁的堂弟在白园到处转了转。敏中的兴致很高，当即就口占了一首诗。乐天听这位老弟诗才不错，也当即和诗一首:

“《和敏中洛下即事》:昨日池塘春草生，阿连新有好诗成。花园到处莺呼入，骢马游时客避行。水暖鱼多似南国，人稀尘少胜西京。洛中佳境应无限，若欲谙知问老兄。”

六月的一天，敏中又来到白园看望老哥。由于公务繁忙，第二天就要走。临行时，乐天看到这位老弟虽然也年过半百，但是还是那么富有活力，乐天的灵感又来了，一首戏虐堂弟的《送敏中新授户部员外郎西归》脱口而出:

当乐天接到皇上批复，看到那只有两个字的御批的时候，乐天顿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自从贞元十九年三十二岁以书判拔萃科登第授秘书省校书郎到现在，我乐天在宦海中沉浮已经四十年了，现在，这漫长的宦海沉浮总算到头了。乐天急忙进入书房，手提羊毫，一首《百日假满少傅官停自喜言怀》就铺在了书桌上:

“长告今朝满十旬，从兹萧洒便终身。老嫌手重抛牙笏，病喜头轻换角巾。疏傅不朝悬组绶，尚平无累毕婚姻。人言世事何时了，我是人间事了人。”

想不到的是，就在乐天得到退休批复的第三天，乐天又接到吏部的加急信函，乐天打开一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原来是乐天在退休的时候还要换一个职务，由太子少傅改任为刑部尚书，享受正二品官衔。

乐天想，也好，退休了，总得有一个比较响的头衔，不管怎么说，这刑部尚书是实实在在的实权职务，这头衔确实比那太子少傅的头衔响得多。

乐天一高兴，诗兴也来了，一首《刑部尚书致仕》又草成了:

“十五年来洛下居，道缘俗累两何如。迷路心回因向佛，宦途事了是悬车。全家遁世曾无闷，半俸资身亦有馀。唯是名衔人不会，毗耶长者白尚书。”

乐天写罢，笑笑，把那句“毗耶长者白尚书”反复念了几遍。

乐天急于把退休的消息告诉牛僧儒，一首《初致仕后戏酬留守牛相公》又装进了信封:

“南北东西无所羁，挂冠自在胜分司。探花尝酒多先到，拜表行香尽不知。炮笋烹鱼饱餐后，拥袍枕臂醉眠时。报君一语君应笑，兼亦无心羡保厘。”

这些天，乐天的精神轻松，那种无牵无挂悠哉游哉的感觉让乐天诗意涌流，且看他的《达哉乐天行》:

“达哉达哉白乐天，分司东都十三年。七旬才满冠已挂，半禄未及车先悬。或伴游客春行乐，或随山僧夜坐禅。二年忘却问家事，门庭多草厨少烟。庖童朝告盐米尽，侍婢暮诉衣裳穿。妻孥不悦甥侄闷，而我醉卧方陶然。起来与尔画生计，薄产处置有后先。先卖南坊十亩园，次卖东都五顷田。然后兼卖所居宅，仿佛获缗二三千。半与尔充衣食费，半与吾供酒肉钱。吾今已年七十一，眼昏须白头风眩。但恐此钱用不尽，即先朝露归夜泉。未归且住亦不恶，饥餐乐饮安稳眠。死生无可无不可，达哉达哉白乐天。”

再看看他的《香山居士写真诗》:

“昔作少学士，图形入集贤。今为老居士，写貌寄香山。鹤毳变玄发，鸡肤换朱颜。前形与后貌，相去三十年。勿叹韶华子，俄成皤叟仙。请看东海水，亦变作桑田。”

到了七月，传来梦得病重的消息。乐天来到铜驼大街梦得的住处，此时梦得身体已经非常虚弱，说话吃力。乐天拿住梦得的手深情地说:“老兄弟，你还得撑着呀，你要是走了，我老白怎么办？我们不是有约，要一起走吗？你得撑着，为了我老白，你得撑着……”

刘禹锡强打精神说:“乐天兄弟，对不起了，我梦得要先走一步了，你后面来，你要珍重呀，你要珍重，珍重……”

第二天，刘禹锡去世了，这位在大唐诗坛上跟白居易齐名的巨星陨落了。洛阳长安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武宗皇帝率群臣前往东都悼念。

两年后的一天，乐天正在伊河边闲游，忽然，一个场面把他吸引住:三四个纤夫在伊河滩上拉纤，河水中还有几个人下半身浸在河水中在帮着推船，纤夫们和船夫们都一齐叫着号子用力。

原来在龙门伊河段有“八节滩”、“九峭石”两处险滩，水流湍急，礁石密布，过往船只常常触礁遇险。船夫们望而生畏，称之为“鬼门关”。

乐天忽然产生一个想法，他来到河边，见船夫们光着脚在河里推船，心中十分不忍。回到家中，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拿出近些年的积蓄带一个头，一定要把这两处险滩疏通。

在香山居士的倡导下，一场疏通险滩的战斗打响了。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终于，两处险滩被疏通，行船方便了。为了纪念此事，乐天专门写了《开龙门八节石滩诗二首》，诗曰:

“铁凿金锤殷若雷，八滩九石剑棱摧。竹篙桂楫飞如箭，百筏千艘鱼贯来。振锡导师凭众力，挥金退傅施家财。他时相逐四方去，莫虑尘沙路不开。”

“七十三翁旦暮身，誓开险路作通津。夜舟过此无倾覆，朝胫从今免苦辛。十里叱滩变河汉，八寒阴狱化阳春。我身长殁心长在，暗施慈悲与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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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脚疾长时间没有根本好转，乐天又请了百日长假。眨眼间到了会昌二年的正月，乐天的假期也满期了。乐天给皇上写信，准备继续请假。但是乐天又想，这样老是请长假也不是个事，反正到了古稀高龄，不如就干脆退休了。乐天这么一想，一篇要求退休的辞呈装进了信封。

皇上接到了老臣白居易的辞呈，心想也是，提起御笔，就在白居易的辞呈上方写了两个字:“准奏”。

这一天，梦得刚刚离开白园，乐天忽然想起，过几天就是梦得的生日，梦得也是七十岁的人了。想起自己跟梦得也算有缘分，年纪一样大，性格也相近，做官也相似，偏偏又一起来到洛阳度晚年。乐天这么一想，一首《偶吟、****，兼呈梦得》又打好了腹稿:

“且喜同年满七旬，莫嫌衰病莫嫌贫。已为海内有名客，又占世间长命人。耳里声闻新将相，眼前失尽故交亲。尊荣富寿难兼得，闲坐思量最要身。”

本来，武宗皇帝素闻白居易大名，打算重用白居易为丞相。宰相李德裕虽然跟白居易关系还可以，但是李德裕知道，白居易跟牛僧儒关系非同寻常，在感情是是偏向牛僧儒一派的，如果白居易当了宰相，牛僧儒一派的势力就会大大加强，于是上奏白居易患有脚病，力不胜任，说白敏中文词跟白居易接近，但是器度和见识比白居易还要强。www于是，皇上把白敏中提升为中书舍人。

“我要你不要提这事了，怎么还在唠叨呢？”

“老白呀，我是想……”

“想什么？你有什么好主意？”

“千里归程三伏天，官新身健马翩翩。行冲赤日加餐饭，上到青云稳著鞭。长庆老郎唯我在，客曹故事望君传。前鸿后雁行难续，相去迢迢二十年。”

吟诗罢，兄弟俩同时大笑起来。

于是乐天选定良辰吉日，在列祖列宗以及行简的灵前说明情由，将行简的第二个儿子景受小字阿龟立为子嗣。

乐天的堂弟白敏中得到武宗皇帝的亲睐，被任命为殿中侍御史，接着又转任户部员外郎。宰相李德裕荐为知制诰，授翰林学士。

“你觉得阿龟这孩子怎么样？”

“阿龟这孩子……你问这事干什么？”

“不要提了，我乐天命上没有儿子，怎么能够怪你呢？不要说那不愉快的事了。”

“当初我要你另娶一位二房，可是你执意不答应，要是娶位二房，给你生下儿子，如今也不是这般光景。”

“我是说，按照传统风俗，可以抱养儿子，何况你们白家侄子孙子一大群，为什么就不可以过继一个侄儿作为嗣子呢？要是把阿龟……”

“我明白了，杨妹呀，你这话说到我老白心里去了。其实我老白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怕你……”

“这就好了，这样的大事，本来不应该让我们女人说，谁知道你老白想得这么复杂，现在好了，既然你老白也是这么想，那就赶快把这事办了吧。”

乐天又过了七十岁生日。“人过七十古来稀。”乐天居然也跨入了“古稀”之年。叫乐天常常耿耿于怀的是，自己没有一个儿子，这偌大一个家业谁来继承呢？虽然乐天身边有一大群侄子孙子，心下也打算把其中一个侄儿立为子嗣，但是不知道老伴是怎么想的。关于这个问题，乐天觉得是一个敏感的问题，说得不好，只怕伤了老伴的心。

人们常常把老婆夜间在床上给男人提建议、帮助男人想办法叫着“吹枕头风”，这不，此时乐天的老伴杨茵就在对乐天“吹枕头风”了:

“老白呀，我杨茵对你不起，也许我杨茵命大，招不得儿子，唯一得一个崔儿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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