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匠

可是老天就偏偏不让你舒坦。\r

因为娘的这张俊俏的脸蛋儿，姥姥刚拖了媒人来前脚放出口风儿，提亲的人家后脚就差点踩平了门槛儿。\r

对，村儿里啥都不多，就光棍儿和老光棍儿多。\r

她们骂得越恶心就越解气一样。\r

村儿里一时间为了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他们都指着邵家的大门戳脊梁骨。\r

好歹也是做过地主的爷爷脸上可是挂不住了，可是自己家儿媳妇没管住也怨不得别人，所以只能拿我娘出气。爷爷奶奶气的拿苕帚拿编篮子的竹条抽我娘打我娘，骂她“贱女人”“不要脸的骚货”，说她坏了他们邵家的名声。\r

他们的语言恶毒的让人听了心里发毛，倒是我那个智障的爹是不在意的，因为他不懂。\r

不知道是不是爷爷当地主欺压了别人被诅咒还是遭了报应了，我爹天生的智力残缺，他只知道我娘是他的媳妇儿，他的媳妇儿挨打了他就要去护着。\r

于是，就有了俗套的情节，我娘被我那个智力残缺的爹的行为感动了，跪着发誓要对我爹好，一心一意守着这个家。\r

于是，有了我，那一年，我娘才十八岁。\r

村儿里的风言风语似乎因为我的到来和我娘为了照顾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平息了一阵子，因为农村的长舌妇们再坏也不会要一个孩子去背负他娘的耻辱。\r

可是要一个正值青春萌动的美丽女人守着一个孩子和一个傻子过一辈子，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娘背地里又再一次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好上了。\r

娘以为生了我给他们家延续了香火就算是报答了对我那个智障的爹的恩情了，剩下的青春和日子就这么蹉跎在一个身体不行长相一般的傻汉子身上，娘不甘心。可是娘的奸情再一次被撞破了。\r

爷爷气的就像一条发疯了的野狗，他关上大门儿让奶奶加上铁栓，然后狠命的挥动着竹条抽打在娘的身上。我奶奶是保守又传统的女人，接受的是封建教育的男尊女卑三从四德思想，这两次奸情让她实在接受不了，她的巴掌一下挨着一下的抽在娘被竹条刮花了的脸上，嘴脸难听的骂着那些下流的语言。\r

最后，为了避免她再去不老实的偷汉子，奶奶当机立断的做了个决定，她毁了娘的脸，用灶房里刚坐好的一瓢开水冲着娘伤痕累累的身体和脸蛋就泼了过去……\r

经过这一次“家法”，娘的脸彻底的毁了，她每天就抱着我把自己关在西头的屋子里，不言不语。\r

我饿了就给我喂奶，我尿湿就给我换介子，动作麻木地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走肉一般。\r

在我两岁那年，许是因为我长大些不需要她随时跟着了，许是她真的过够了这样没有灵魂的日子，她摸着我的头，眼睛里空洞的完全没了生气。\r

她拿着我的小手摸上她的被毁了的脸，然后狠狠的咬在我的胳膊上，直到出血。\r

这一切就像一个告别仪式，她的眼泪流到我被她咬烂的肉上。然后她猛然的回身撞向墙，再抽搐几下，就断了气了。\r

我坐在炕上，就这么看着我娘死在我眼前儿，虽然那时候我还小，记忆都没有发完全，但是我能真真儿的感受到我娘临死前的恨，她恨不公平的命运，她恨这个世间，她恨我爷爷和我奶奶，她甚至恨我。\r

因为她没有勇气带走我。\r

于是，我就抱着这样一份情绪开始一天天的长大，而我始终是爷爷奶奶眼中的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生的，他们甚至会怀疑我是不是他们的亲孙子。哪怕我娘已经被他们草草的卷个草席子就给挖坑埋了，他们依旧不放过我娘，话里话外都讽刺着她。\r

我猜想，要不是因为我是个带把儿的再加上我爹那么疼我护着我，他们一定非把我扔去院子里喂狗不可。\r

日子不好不坏的一直过到我七岁那年，村儿里来了一个癩头癞脑的人，约莫着样子大概有个三十岁。他自称是云游道士，无名无号的路过我们村子想借个方便讨口水喝，这一口水就讨到了我家。\r

爷爷去开的门，听他说自己是什么道士的也没有在意，毕竟在那个年代的人的想法里道士一定是白发须眉身穿道袍紫气东来的那种形象，不过一口水的事儿也不用太在意。\r

住过农村的人应该都知道以前那会儿农村人家家户户都是迈过大铁门然后就是个院子，院子里一般就是一口井，有的也会放一口水缸用来浇园子或者洗衣服用。\r

爷爷喊奶奶拿来水瓢，然后又从井里压了一瓢水上来，刚要递给癞头道士时，我从外面推门进来了。\r

我和我那个智商比我高不了多少的爹去打猪草刚回来。\r

兴许是进门儿声儿引起了道士的注意，他嗅了嗅鼻子，连水都不喝了，然后立刻回过头看向我。\r

“这是咋了呢？”爷爷看着癞头道士复杂的表情，察觉出来了问题，赶忙询问道：“道长，是不是这娃有问题？”\r

他本身就不待见我，我可怕这癞头男人再说出点什么不好的话来，这样我爷爷一定会借着我不吉利的原由踢我出门的。\r

我虽然小，但是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我开始害怕起来。\r

可是老天爷偏偏就喜欢和你开这种玩笑，你越怕什么他就越来什么。\r

这个男人他一字一字听入我耳是分分明明的，听的我心头一沉。\r

“这个娃命带九阴母煞，可养不得在家。”\r

九阴母煞？什么九阴母煞？\r

还有那个母指的是我娘么……？\r

村儿里的那些女人本身就对我娘厌恶的很，她们叫她“狐狸精”“狐媚子”说她生得这副妖艳样儿迟早是要偷人的。\r

农村的那些个老娘们儿本身就见不得别人好，正巧这个女人还真就没出息的如了她们的愿干出了背地里出墙的不要脸的勾当，这话柄可是错过了就没得再来了，于是我娘就成为了她们嘴里嘴外的话碴子，看她们把我娘说的那个脏的样子，就好像我娘偷的是她们家的男人。\r

没错，当时的我爹家是地主阶级的，仗着家里有几张“大团结”，爷爷就让媒人给我娘说到了家里。\r

我不知道我娘说那话的时候是有多愤恨自己不能选择自己的亲事，也不知道这愤恨是不是成为娘日后偷人来安慰自己的借口。\r

总之，娘和那个男人的事儿败露了，两个人连衣服都没来的及穿上就被爷爷逮了个正着，从此娘的名声也算彻底在村儿里臭了。\r

我娘就是着了老天爷的道儿了。\r

我娘是村儿里生的最好看的，但同时也是村子里最穷的一户人家。娘家里连能种的地都没有几块也没有年轻男丁做力气活更别说其他的收入了，一年到头儿全家都指着我姥爷出出劳力挣得那点辛苦钱儿，生活只维持在“饿不死”的状态，连温饱都算不上。\r

女娃娃不像男娃似的长大点就能收拾收拾包袱背井离乡的去外地闯闯，要是命好的闯出点名堂的说不定就在异乡富贵上了。\r

后来听人说就连我娘也常说，要不是为了给我姥爷救命，她是说死也不会落得了我那个智障的爹的手里。\r

我娘对于自己的命运看得是高贵的，用村里老人的话来讲就是“这只山鸡没有下蛋的觉悟只想着往树枝上飞”。\r

娘的身子骨虽说因为长期吃不饱而瘦弱但是配上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倒是更讨人喜，长得又白净又有生气完全没有半点农村女人的土气模样。\r

要不是娘的爹命在旦夕，就连姥姥都说小芬儿这张脸蛋一看就是要嫁到县城里去做老板娘娘享福的。\r

在村儿里，女娃娃只要出落的差不多了就要找个媒婆来给说一门差不多的亲事然后收拾收拾铺盖卷儿嫁人的，读书什么的就更别提了，那都得是“大户”才养的起的小姐才能做的事。\r

女娃出嫁早在农村那可是好事儿，一来是能给不富裕的家里省口饭菜，二来就是给娘家讨份儿彩礼钱好过日子，所以说女人在这种落后的农村基本上就是一个用来换钱的物品，换到人家家里再给人家传宗接代，最后照顾老人孩子如此一生。\r

当然了，这起由还要从我出生那会儿说起。\r

我娘年轻的时候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都说老天爷爷是最小心眼的，他给你生了一副好皮囊就一定不会同时给你一个如意的家庭，毕竟这世间万物都归他管，而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和世人开玩笑。\r

所以说，身为女人在这种地方是挺不幸运的。\r

那一年，我姥爷病危，姥姥为了给姥爷凑救命的钱，只得委屈了刚刚出落长成的我娘。\r

那一年，我娘才十七岁。\r

我叫邵铁柱，我没有爹也没有娘，但我不算是孤儿，因为身边还有爷爷和奶奶。\r

之所以叫铁柱是基于老一辈儿人经常说的“贱名好养活”，因为打从我记事起，我亲爷爷亲奶奶就特别不待见我，他们不想我这个累赘再给他们惹祸添堵。\r

他们骂我丧门星，尤其当我克死了我爹以后，他们就更恨我了，每天除了给我饭吃连多余的一句好话都不乐意和我说，有的时候我爷爷甚至要红着眼再骂上我两句比如“狗娘养的”之类的很难听的话，总之他骂我的话是一定会带上我娘的，他们觉得我就是我娘派来讨债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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