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冥路

进了大厦之后，我们按着信上的地址来到了二楼接待处。

黄彪指着二楼大厅里挂着的牌子道，“你别说，这地方还真好找。”

我抬眼一瞧，那牌子一看就是新做的，常见的硬泡沫贴纸拼成了“接待处”三个字。

进了大厅之后我们才发现这里俨然是刚刚入住，不仅地板砖缝儿里还藏着一些水泥灰，墙角更是一堆一堆的。

这个时候我又开始担心自己是遇上骗子了，于是轻轻扯了扯黄彪的袖子，黄彪倒是一副宾至如归的样子，他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跟西装男套磁，“老师，咱们这次招飞复选有几个名额啊？”

“三个，不过那个来的比你们早，他已经先去准备测试了。”

黄彪听完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也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全国招飞就复选三个？这里头没事才怪。

西装男把我俩领到了一个充满了新装修味道的会议室之后，示意我俩坐下，然后他自己坐在了主座。

“今天请二位来，你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不是招飞复选？”我跟黄彪对视了一眼，接着道：“要不您给句明白话儿？”

西装男假模假式地笑了笑，“当初你们都参加过招飞初选，我们通过一些渠道发现二位的体质有一点特殊，所以想请二位来参加一个复选，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就算通过了复选你们俩也当不成飞行员。”

我一听这口风就知道是被骗了，于是站起来道，“那我们不参加了。”说着就要拉着黄彪走，可是黄彪倒是不疾不徐地问了一句：“那通过了能干啥？”

西装男靠在椅子上，两只手交叉在一起道：“在国内飞民航，拼死拼活一个月也就一两万，如果通过我们的复选，一个月多了不敢说，七八万还是有的。”

我眼睛一亮心里立刻算起了小账，如果一个月能赚七八万的话，每个月拿出两万来就能把老村长接到石家庄的高档养老院，自从爷爷中风以后老村长一直把我当亲孙子看待，如今他搞成了这样，我也有责任让他的日子过得更好。想到这里，不得不说我已经心动了，那时候上大专无非就是为了比高中毕业的高一个平台找工作罢了，有这种好事儿谁还想回去上学？

结果还没等我表态，黄彪已经开口道：“说吧，怎么选？”看来他也对这个待遇动了心。

见我和黄彪都看向自己，西装男这才认真地从文件包里抽出两张表格给我俩，“先把表填了。”

那表格其实跟普通的招生表格也差不多，无非就是姓名电话家庭住址父母单位个人特长之类的，其中也只有一个地方让我觉得奇怪，那个问题是：你相信有鬼吗？

看到这个问题我想起了那个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梦境，虽然自从出了六亩园村以后我就再也没梦见过认识的人，可那个梦却从来没有中断过，而且以前发生过的事也一直在提醒我，每一个被我梦到的人，不管我是否认识，他们都将离开这个人世。

想到这里，我郑重其事地写上了答案：相信。

然后我瞥了黄彪一眼，只见他写的答案是：见过。

我跟黄彪对视了一眼，均感蹊跷，可还没等我俩再深想，一个脸上泛着油光的西装男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张小圆脸上饱含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你们就是秦夭和黄彪吧？快进来快进来！”

我们俩见这人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索性就跟着走了进去。

“大爷您好，我们是来参加招飞复选的。”黄彪脑子机灵，当即上前套起了近乎。

那中年人浓眉大眼一头乌发，国字脸上还带着一丝威严，见到黄彪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道：“那你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说完他看也不看我们就离开了。

石家庄离北京只有三百多公里，可是我俩为了省钱坐的是绿皮火车，这趟火车在河北大地上兜了好几个大圈子，停靠过七八个连条狗都见不着的小站之后才慢悠悠地进了北京城。

出了北京西站之后，我俩两眼一抹黑地看着首都的街景，黄彪也是从农村考出来的，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感叹了起来。

“你别说，咱首都就是不一样，你看人这天桥，你看人这大公共，你看人这出租车，你看人这……”

我心里正犯着狐疑的时候，里面有个穿着唐装的中年人正好出来跟我俩走了个对脸儿。

“你们俩是？”

黄彪也不还嘴，拉着我就奔向了军事博物馆。2000年初去过北京的朋友应该知道，那时候北京就两条地铁一条城铁，等九号线修通北京西站那都已经是2013年的事儿了，所以我俩去军博只能靠两条腿。

等我俩坐完地铁又下来走了两公里之后终于看到了复选通知信里所说的地址，大厦没名儿但一看就是新建的，来的路上我俩还看见了北航的校区，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底气。按地图上的方位，这地方如果开车来，可以顺着西直门一路向北出了三环再走一段就能看见。

“等会儿再夸，咱先看看怎么去接待处。”我不合时宜地打断了黄彪，翻出了贴身收着的复选通知单，上面标明了接待我们的地址，那个时候北京地铁还没几条，正常情况下还是坐公交车方便一点。

黄彪撇了撇嘴道，“我早就研究完了，咱们先腿儿着去军事博物馆，然后坐地铁去复兴门换二号线，再过三站到西直门，然后咱俩再上城铁，两站到知春路，完事儿咱俩下车就能颠儿过去了。”黄彪一边说一边掰着指头数，说完瞅了我一眼道，“怎么样？你要不清楚我再给你背一遍？”

我懒得再理他，扭头专心地吃起了瓜子。

黄彪是我认识不久的大学同学，我们俩之所以刚开学就一起坐在了去往北京的火车上，是因为一封迟到的招飞复选通知。那时候的高中生每到高三就会有空军或者民航的人来招飞行员，除了身体检查之外还有政治审查和高考分数限制，我和黄彪既然能考到同一所大专，一定程度上就说明了我俩无论身体再好都不可能被招为飞行员，而且我俩也在网上查过了，全国招飞早在我们开学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可是复选通知信上却也明明白白地说明了是因为我俩身体条件特别优秀，希望通过复选走特别招生通道，而依旧担心被骗的我俩还专门拿着信去找系主任看过，那老头儿扶着眼镜盯着上面国航的戳儿看了半天之后，站起来跟我俩分别握了握手说，“机会确实很好，比留在这里好得多，先祝二位复选顺利！”

我急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你这都什么时候背的？”

黄彪嘿嘿笑道，“你别说，前天我专门买了一份北京地图全给背下来了，不跟你吹，你现在要叫个的哥过来，我能侃死他们！“

我朝他后脑勺轻扇了一把道，“别瞎咧咧，这是首都的火车站，你想砍死谁？听过焦点访谈吗？听说过法制进行时吗？再说了，没点儿常委的亲戚你还敢跟的哥斗嘴？”

“我擦，我感觉有点冷！”这是黄彪在听我讲完之后的第一反应，他紧接着问我，“你不会是在编故事吧？”

我无奈地说，“是你说坐火车无聊非要我讲，反正我讲都讲完了，你爱信不信吧。”

黄彪啧啧道：“你别说，有那么一秒钟我差点儿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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