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一直都在

此时，坐在驾驶座上的陆云故作镇定，头也不回，结巴着说道：

“坐……前……前面。”

手还搭在后门扶手上的苏果愣了下，头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脚，最后硬着头皮从车后面又绕到了副驾驶座旁坐了上去。

“女士您好，下车请注意不要碰到头。”

一阵温柔的男生传了过来，将苏果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她抬头望了眼，发现陆云早已等在餐厅门口，泊车小弟则帮她拉开车门，正手扶着车门顶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她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别扭地走下了车。

苏果感到了彻底地不自在。

陆云看到苏果出来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率先一步走进餐厅，苏果跟在他身后，全程没有任何的交流。

苏果看着陆云淡漠的背影，心里小小地唏嘘了一阵。明明是他请自己吃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死皮赖脸地要他带她出来一样。

他们由服务员引导至一个僻静的靠窗餐桌旁，才刚坐定服务员就很适时地提供了一份菜单让陆云点菜。

……

原来在这种高档的地方，就连服务员都看得出来，陆云才是那个有钱人。苏果不由得在内心瘪了瘪嘴，心想若不是今日出门匆忙，好好打扮一番也还是有“有钱人”的气质的，毕竟……毕竟她在金融公司上班，虽然是个最没钱的工种，但好歹身边的土豪还是很多的，世面也见过不少。

陆云认真地看着菜单，拿着铅笔在纸上圈圈点点，没过几分钟就将菜单递回给了服务员，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问苏果想吃什么。

他还真是变了呢，变得更加不爱说话，变得不爱笑，也变得……不那么体贴。

就在苏果盯着桌上的餐具想入非非的时候，穿着一身工作制服的服务员端着一碗菜走了过来，将一个咖啡色的小瓦罐轻放到苏果的桌前，说道：

“小姐，这是您的银耳红枣汤，请慢用。”

“……”

银耳莲子汤，陆云特意给苏果点的。

苏果尴尬地看着对面穿着一丝不苟的陆云笑了笑，说了句“谢谢”后，便开始吃了起来。餐厅里有人正在弹奏着轻快的钢琴曲，陆陆续续所有的菜也都被端上了桌，苏果发现，大多都是她爱吃的。

这是凑巧，还是他还记得？

苏果抬头看着陆云，终是第一个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那个……我一直有个疑问。”

陆云停下筷子，抬头安静地看着苏果，等待着她继续问下去。苏果看到他沉寂的眸色后，干咳了几声，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你是怎么知道我住的地址和手机号码的？”

“……”

陆云面露难色，不曾想苏果第一个问题就如此让他难以回答。他不可能告诉她，他一回国便私下偷偷查了她的信息，可他又不想骗她。

思虑片刻后，陆云装作波澜不惊地回道：

“打……打听的。”

说了等于没说……

搞IT的苏果突然想到了，在这个信息化的社会，只要有心去人肉一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陆云不愿意说，她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以他的执拗个性，他不想说的，纵使缠到死也不会告诉你半个字，这个性格他倒是一点没变。

话匣子一经打开，苏果便停不下来，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陆云了。在她心里，陆云依旧是那个她所牵挂的人，更是……她所亏欠的人。她想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到底好不好。

“这么多年，你……都在哪里生活啊？”

陆云本在优雅地吃着饭，见到苏果又问他问题后，他慢慢地放下筷子，然后拾起餐巾，擦了擦嘴。等到这一连套动作做完，他才言简意赅地答道：

“国……国外。”

苏果轻轻地“哦”了一声，心想他家虽穷，但却有个土豪爸爸，出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陆云没有骗苏果，这么多年他的确是在国外，只不过苏果猜错了，陆云出国不是靠爹，靠的是自己。

自那次被苏果重伤了自尊之后，陆云请假在家宅了整整一个礼拜，整日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看着墙上的画发呆。一个礼拜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却拼了命地学习，终于在高考的时候考上了全国最好的财经大学。

大一期间，别人都忙着社团和恋爱，陆云却在准备出国。因为只有在自己很忙的时候，他才没有时间想苏果，也只有出国，离开有她的国度，他才有可能把她忘记。

陆云成功做到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天才。他在大二第一学期便以多门专业课满绩的强劲优势，申请到了学院唯一的一个公派留学美利坚的机会。

从此陆云和苏果隔了整整一个太平洋的距离，可是他却没有做到把苏果忘记，不但没忘，那段被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感情随着时间的发酵，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

十年间，陆云也尝试过恋爱，只是找的每一个女朋友身上都有苏果的影子。每次意乱情迷之时，陆云都会不自觉地唤苏果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执着地骗着自己。

最后一个女人叫莫凯迪，一个明明知道他内心一直住着个人，却依旧留在他的身边的女人。她比陆云大了两岁，笑起来和苏果一样，眼睛弯得像弦月。陆云和她断断续续地谈了两年，却依旧没有办法爱上她，最终还是逃不了分手的结局。

分手的时候，陆云打算给她一大笔钱作为补偿，她却分文不要，只求能够以工作伙伴的身份陪在他的身边。他觉得亏欠莫凯迪，因此同意了她的决定，却从此对她除了同事关系，再也没有多一分的其他情愫。

这些经历，陆云是不会讲给苏果听的。他看着坐在对面终于不再拘谨的苏果的时候，冰冷的眸子不自觉地染上了些暖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饭到半晌，陆云注意到了苏果红肿的右手，油腻腻的，像是涂了一层猪油。他拿筷子的手搁在餐桌上一动不动，一时之间竟然看着苏果的手入了神。

她受伤了……

苏果感觉陆云一直在盯着她看，她觉得有些不自然，抬起头和他对视着，说道：

“怎么了？”

陆云慌忙地移开了眼睛，摇了摇头，然后举起筷子夹了点菜，闷头开始大口吃起了米饭。

陆云整整点了五菜一汤，两个人从十二点一直吃到了下午一点半，才挺着两个大肚子离开了餐厅。

嗯，这种从不浪费的精神，保持得很好。

苏果如是心想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着若是自己立马坐车，恐怕会吐出来吧？到时候，就更加出丑了。

就在苏果正打算找个理由开溜的时候，灰蒙蒙的天开始下起了小雨。陆云看了看站在餐厅门口瑟瑟发抖一脸纠结的苏果，淡淡地说道：

“你站……站在这……等……等我。”

苏果还没点头，陆云便兀自跑向了雨中，打算把车开过来。

他长得很高，大步奔跑的姿势显得很有力，只留给苏果一个健硕的背影。苏果看着这样的画面，心想这还是当初自己认识的那个小陆云么？

像，又不像。

进到车里后，苏果明显感到暖和了不少。许是因为感冒的缘故，苏果自吃饱后便头晕脑胀，不时还忍不住咳嗽，很快她便在车里睡着了。待到她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多钟，车却还在行驶中。

“还没到么？”

陆云本在安静地开车，听到苏果的话后，刷的一下脸红到了耳根，结结巴巴地说道：

“快了，堵……堵……堵……”

最后一个字不论如何都说不出来，还是苏果帮他说完的：

“堵车？”

陆云红着耳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段会堵车？而且他突如其来的脸红又是什么鬼？

苏果看得莫名其妙，也不好刨根问底，只能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手……怎……怎么了？”陆云结巴地问道。

苏果不动声色地将受伤的右手往衣服里伸了伸，说道：

“不小心烫到的，不过已经涂了药了，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

陆云点了点头，不再有所言语。

将苏果送达后，陆云目送她走上了楼梯才缓缓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一口一口地吸了起来。

就在刚刚，他为了不打断苏果的睡梦，硬是在小区的周围绕了整整两个小时。

陆云看着苏果住着的老式单身公寓，不禁想起了半个月前莫凯迪交给他的资料：关于苏果的个人资料。其中有一栏是婚姻状况，陆云看都没敢看便将那张纸撕下扔进了垃圾桶。如今看来，她还是一个人，那么他和她……是终要得到命运眷顾了么？

如此一番如坐针毡的折磨后，将近十二点，陆云终于将车停在了一个中式餐厅门口。苏果看到一个泊车的小弟前来为他们开门。

苏果虽已工作了三四年，却从不知道这座城市还有这样的一座餐厅。餐厅位于公园的正中位置，在这里，工作人员都是统一的制服，白色手套、西装革履的，穿得很是正式。她感到有些许的别扭，偷偷低头看了眼自己，觉得不管是气质还是打扮，自己从头到脚都与这个餐厅格格不入。

一路上，苏果和陆云都没有说半句话，车里安静极了，他们就这样尴尬地坐着，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头打破沉默。

苏果一直记得当时对陆云说过的话有多伤人，越是记得就越害怕面对对方，连一句“我们现在是去哪儿”都不敢开口问，任凭陆云开车将她带着，驶向了一个她所不知道的方向。

他的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栀子花味道的香水气息，将苏果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她开始紧张到双手不知道放在哪儿，一会趴在窗口看着窗外，一会又觉得别扭将手抽回紧握着胸前的安全带。

他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衬衫领口，然后戴上放在红木柜上的卡西欧手表，确认一切都有条不紊后，沉着地走出了家门。

同样，因为昨夜失眠和感冒的缘故，苏果睡到了上午十点半才自然醒来。她在被窝里慵懒地拉伸了一下身体，一个翻身便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打算再赖会床。当她打开手机的时候，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未读信息，其中就有一条陆云发来的短信：

“我在你楼下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竟然有点害怕见到陆云。他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年少时稚嫩的脸庞如今长得棱角分明，眼睛也微微拉长了些，眸子里不再清澈透明，含着深沉的光，有点让人不敢直视。

苏果觉得，她和陆云，已经不是同一阶级的人了。

是不敢相信他开得起保时捷么？很好，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只是为什么……心里没有预期的高兴，反而觉得异常苦涩和紧张呢？

苏果近乎龟速地走到车旁，飞快地看了一眼车里的陆云后，绕到车后伸手欲开车门，却发现后座车门被锁了……

发送时间是上午九点半，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在自己楼下等了一个小时！

苏果瞪大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明明没有告诉陆云自己的地址，他怎么会知道？

只是命运似乎比他还要心急让彼此重逢，他才来到有她的城市不久便遇见了她，还是在内科就诊室那么不浪漫的一个地方。

镜子里的人略显疲惫，陆云昨晚一整夜都没有睡着，天才微微亮便起了身，给自己冲了个澡，然后挑选了一身自己认为最合体的休闲西装。陆云是矛盾的，他极力掩盖自己对苏果的感情，却用最实际的行动证明着他还爱她的事实。

苏果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来不及过多思考，就像疯了一般爬起床往洗手间跑去。

半小时后，苏果出现在了自家楼下。陆云坐在车里，看着头发乱七八糟，围巾也围得乱七八糟的苏果后，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下。十年不见，她还真是越来越“随意自在”了。

陆云不动声色地将前座的车窗打开，看着苏果过来的时候，默默地开了下双闪。果然，苏果的注意力被他吸引，朝他车的方向走了过来，只是她走得很慢，脚步显得很迟疑。

十年后。

陆云站在诺大的洗漱间看着镜子里衣冠楚楚的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自那次学校门口和苏果闹翻之后，他已经整整快要十年没有和对方见过面了。此次自己特地从国外回来本就是打算找到苏果，让她看一看当初被她嫌弃的人，如今是如何地成功和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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