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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墟里野烟起

枯骨现河边

何日驱鞑虏

说完他把眉毛一架,端着家长派头起来说道:“我跟你余叔叔有话说,你姑姑方才后头找你,想必有些事情,你还不去找她呢。“

沈音把袖子里的手绢抽了出来,提起脚就走,边走边说,“你们有些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听的?你们所谓的家国大事我们学校的先生也常跟我们讲呢。论先进论社会变革,你们也许还辩不过我哩。姑姑能有些什么事儿?我们姑姑以前也是读过燕京的,跟了姑父后,整天就在家淘渌些家长里短,女红细工,真真有什么意思哩~?“

博浦睁着眼看着外侄女儿边俊眼修眉的一边大篇长论,一边走的飞快..

墨之也目送着小姑娘,一丝笑意挂在嘴角,眉眼弯弯,待沈音的裙角闪过走廊的尽头,脚步声嘚嘚地渐渐听不着了,才对着博浦说了声:“有意思。”

博浦晚间到了妻子宜静的房里,见宜静正在挽着头发给她们刚生下的女儿婷婷绣一双小红鞋,鞋面上密密地绣了一整只粉蝶在上头,将整个鞋头厚厚地给盖住。在尺寸有限的地方横针竖线地行着针,看着就颇为吃力。看着宜静认真而仔细的模样儿,博浦想起日间沈音说过的话,不禁莞尔。

宜静百忙之中瞟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儿好笑的?”

博浦说:“还不是沈音那孩子,”见宜静将手中的针线放了,在用手揉着脖子,忙近身过去,将两只大手握将上去,又揉又捏,宜静绣了这半日,脖子正是麻的不行,她温顺地将头埋在丈夫胸前,一任博浦温柔的捶捶打打,嗡里嗡气的问到:“音音怎么了?”

博浦说:“今天我跟墨之在书房谈着事儿,这孩子跑了去,我把她打发出来了,她还抱怨,显见的怪我把你藏得深,把你这个女先生给带落后了。”

“嗤~”宜静笑的花枝乱颤,“我们家音儿还知道维护我这个姑姑了”

“你还笑”博浦无可奈何:“音音不小了,大哥送她来上杭州师专,你们沈家的大小姐们,一向是班班出色的。她虽然不及你,上的是燕京,但放眼杭州城,也没有哪家的大小姐能比的上她的。如今天下越发的不太平,杭州虽然不比上海,她的眼界学识却也开阔不少。”博浦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楞了一愣,接着说到:“你们沈家虽然规矩大,音音却仿佛没有受到多少感染,你知道吗?今天我去到书房,音音已经和墨之在谈论书作多时了,思想起来真是后怕。”

听到这儿,宜静坐直起身来,推开博浦,整理了一下头发,放轻了声音嗔怪到:“你也太过于小心了些,音音素来知书达礼极有分寸的,况且这是在自己家里一般,有什么后怕不后怕,难道你那墨之是土匪?还能在我们家将音音怎么样了?”

“哎呀,夫人!”博浦走到自己一向爱的老爷椅旁,将衣裳后摆一撩,躺了上去,轻轻摇了几下,才望着他夫人说道:“你们这就是妇人之见了。虽然墨之是我多年同学,各方面都极其优秀。但人家出身百年望族,在乡下他们家老太爷早就给他娶了妻子。配的就是上海花旗银行总参的妹子。虽然总未听他说起,也从未见他带她出来交际。但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音音跟你一样,生的这样美,偏偏年幼无知跑去和他说得什么话,你们哪里知道男人的心思。这男女大防,不可不防。”

宜静把针线包收了,站起来,前面后面的瞧着自己看看哪里弄皱了的旗袍,一面说着:“好了好了,明天就叫音音注意这个,男女大防。离那个什么银行总参的妹夫远一点,再这么不听话,就提前把她送回梅家坞让嫂嫂管去,我也懒得拘着她了。”

第二天清早,宜静醒的早,抱起小婷婷带着陈妈往西园走。

进了西园就看见一院子的蔷薇在架子上长的正好,初晨的阳光不是十分大,沿着穿廊走过去,又清又凉。将宜静的起床气一吹而散,直觉的四体通泰,神清气爽。宜静把婷婷交给陈妈抱着,微微站住了一会儿,对陈妈笑道:“还是这个院子清幽,夏天住着凉快惬意。”

沈音正在窗台的案台上读着什么,见院里有人来,抬眼一看:“姑姑,你来了?”忙跑了出来接着,又去逗弄陈妈手里抱着的婷婷。

宜静说:“还以为你没起呢,这么早就在忙功课呢?暑假才刚刚开始,哪里就忙在这一时了?”

沈音一边作势要抱婷婷,婷儿将头转过去,搁在陈妈的肩膀上,然后又悄悄回头看,沈音转过陈妈背后,面向着婷婷,话朝着宜静说:“虽然是放暑假了,可是我们先生给我们布置了许多的文章,要读的要写的。关于时政的,关于教育的。还有哲学理论思考。我们学校学习风气很浓,同学家里读书一刻也不放松。我来这上了大学,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昨天在姑父书房里发现了几本好书,对我目前的学业甚有帮助。过几日就要回家了,正想趁这几天看完。”

宜静听了这话,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能有这份读书的心,就没辜负你爸那么疼你。原是送你出来长个见识,好让以后学识不输与他人,这倒好,简直要把你培养成个先生出来不可。”

沈音听见这话,跑到姑姑跟前坐下,说道:“这可奇了,这原不像是姑姑说出来的话。哪里是读过燕京的人呀。”沈音朝宜静作了个鬼脸,接着说:“我既然读了杭州师专,就是预备以后当个教书先生,教书育人的。”

宜静听了这话,再看到沈音说话的时候眼睛放着光,一汪秋水般澄净的明眸越发闪亮。谈起自己的理想来掷地有声,志向坚定。心里很清楚沈音非常不满意自己目前居家当太太的闲适,虽然直比沈音大不过七岁,当日她作女学生的时候何尝不是一样的有这样的慷慨激昂呢?她只得将两只眼睛闭了两闭,抬起右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笑着说:“好音儿,有志向。比我强啊哈”,她接着说:“你爱你姑父的那两本书,也不急在这一时,今儿就放一放,陪我去进些丝绸作几身衣裳。还有要预备给你娘的,总不见她上杭州来,这次你回家,帮我带几匹时新的料子给她,不然不知又要等到什么年月。”

彼时的杭城,正是上到姑苏,下到金华,东到宁城,整个东南国境的水陆交通枢纽,桑植繁盛,丝绸荟萃。丝贸交易属杭城最是繁华。

夏季的时候置办几身中袖单衣,长袖夹袄也已成为传统。裁缝虽然遍地都是,但出名的还是那几家。杭城距离上海不远,最先流行的时尚款式上海有的,杭城不日也兴盛起来。若是在杭城定了的款式作的衣裳,远比带着衣料回梅家坞去作要合心意的多。

宜静的这几句话一下子就挑起了音音的兴趣,忙忙的赶着吃早饭,找出门的行头。待姑侄两个像一把水葱儿似的款款地从后门边笑边谈地走到正门厅时,一把就吸引住了门口站着的几个男人的目光。

音音这才瞧见一辆黒漆锃亮的福特轿车停在门口,车门前正在送客的姑父回过身来,音音打了个招呼:“姑父”,然后这才看清姑父身边的这个人,一身戎装,长身玉立,头戴军帽,帽檐压的很低,恰恰显得鼻山高隆,五官深邃,音音正疑惑间,那人倒先笑了起来。姑父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昨天方才见过,今天就不认识了?”

宜静也跟着笑着点了点头:“墨之今天就走,实在是太短了,这次招待不周,下次一定要多住些时日才是。”

墨之回答道:“已经叨扰两日,谢谢哥嫂招待。小弟还有些军务要处理,日后有空再聚吧。”他看了看一旁心不在焉的音音,接着问到:“你们这是要出门吗?”

宜静笑道:“正是要去南门口逛去,买些衣料。”

墨之说:“不如就让我这车送嫂子去。”他停了一停,解释道:“家慈诞辰在即,老太太平日总不出门,衣衫式样小弟在这方面全不在行,不如嫂子也帮忙看看,麻烦嫂子了。”他一口一个嫂子的,然后转身就把车门给打开了,作了个请的手势。

宜静望了望博浦,博浦竟是张着嘴什么也没说,笑容僵在脸上。宜静再看看侄女儿,在心里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就着墨之给的方向上了车。将两位女士送上座位后,墨之拉开前车门,吩咐司机道:“开慢点,去一品绸。”

车子于是摇摇的就开了起来,沈音是第一次作汽车,免不了新奇心作怪,她一心看着窗外的景,往后倒去,平常黄包车要许久的路,今天开起来特别快。

宜静有些尴尬,她笑了一笑说道:“一品绸是杭城新开的首屈一指的丝绸行,之前一直忙,说要去逛的,谁知一直忙,竟然也没去过呢。墨之先前是否和家人一起去过啊?”

墨之在前头规矩坐着,并未回头,只是稍微侧颜答道:“刚好一品绸是我的一个朋友开的,日前听他说起,常说要我去帮衬他,不想今日就去了,还要托二位太太小姐的福。”

宜静听说,就不再说话。

倒是音音嗤嗤的笑了起来,:“想是余先生惯会说话?明明是顺了余先生的路,借了余先生的光,还说托是我们的福——”

“音音~”宜静低声呵斥道。

“呵,没事,”墨之阻止道:“沈小姐口直心快我很欣赏”他看了看前面的路,一栋四层楼高的建筑映入眼帘,清漆外墙,当中两根大红柱子,四扇纤尘不染落地玻璃门,顶上是琉璃描金红瓦。下面悬挂一块大红匾:一品绸。

“一~品~绸”沈音仰头看着这三个字,口里说到:“怪了,怎么瞧着这字儿十分眼熟,仿佛在哪里看过似的?”

她一回身,恰要去挽着宜静的手,就看见墨之扶着半开的车门,听了这话,就定定的望了望她,眼眸深深幽幽的,沈音不敢看,忙忙的回过头。听见墨之对宜静说:“二位放心挑,里头的掌柜是我的熟识,家母的那份也请帮忙相看,选好后跟掌柜的说一声就好了,自然会送家去的。”他看了看沈音,后者正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又莞尔一笑,接着说道:“里头全是太太小姐,我就不进去了,余某就此别过。”

宜静含笑答应着,待到小汽车开走,拐个弯消失不见了,音音才长舒口气。

宜静走在前里,看着音音这超不自在的神情,问到“平时见你长篇累牍的好个卖弄,怎么今天这么个畏首畏尾的样儿?”

音音跟在宜静后头说,“姑姑不知道,我昨儿见到他的时候,原以为他也是个姑父大学里的教授先生,竟还想向他请教功课来的。今天看他这个打扮,竟然是个行伍军界。我父亲说过,中国国家这么乱,就是些军阀乱战而起,搞得百姓民不聊生。况且你看他腰间还挂着配枪,那物事不是玩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要离他远远的才好。”

姑侄两个一面说着悄悄话,一面往柜台里面走。

里头的掌柜早就接应出来了。

“二位太太小姐里边儿请,本店新到一期新款料子,作单衣,旗袍,夹衫,夹袄的都上好。”他刚刚瞧见墨之送了二位来,知道客人尊贵,遂不让其他的伙计前来,亲身来介绍招待。引着宜静和音音抬步到一丌子间坐下,上茶上水,然后对伙计吩咐到“把这次新进的银红,天水碧,雨过清,还有松花黄那几匹搬进来。”

说话间,沈音就拿眼看着四周展台上的老式样品,有白底描彩的蝴蝶,粉红底缀着的鸳鸯式样,天蓝色铺满的绒线球,还有蜀锦颜色深重的织纹回纹。

沈音问,“那旁的是些啥?”

老板见她指着橱窗里一匹压一匹的素色花样,赶忙回答到“那是我们东家从东洋进来的日本纱,都是些素色几何图案,还有大小圆点儿的。夏天做个时新海军服最是挺括,也不爱皱,也不变形。小姐有兴趣看看嘛?”

沈音说道“东西是好东西,只不过是东洋货。咋们本地究竟产不出这样的纱来嘛?”

老板是个戴着圆圆眼镜的小老头,见沈音问这话,呵呵一笑。

沈音说:“余~叔叔?怎么我看着比姑父要年轻许多?”

博浦哈哈一笑:“姑父读书晚,你余叔叔家传训读入学早我许多,是比姑父年轻些,小丫头片子,尽在这耍嘴皮子。”

眼睛看向墨之,说道:“怪不得姑姑早间告诉我,说家里来了个大才子.“她微微偏着头又看向桌上镇纸用的铜兽,用白玉一般的手指头摸了一摸小狮子头,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叫沈音,杭州师专的学生,还请先生多多指教.“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突然红了一红,墨之瞧见了,但没有在意。

博浦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见沈音也在,颇有些意外。他笑了一笑,

说:“墨之,这是我表兄的女儿,学校暑假来看她家姑姑的。再过几日送她回家去。”他转过头又对沈音说道:“这是姑父之前在国大的同学,比你年长许多,你叫他余叔叔就行。”

在不甚明亮的房间里,像一团白光一样柔柔地走了近来,细细的腰肢间余出许多,不似墨之在上海流连时遇过的女子,将腰身窄窄地仅仅裹住,显出容易描画的线条。

他抬眼望向她,不禁一禁,一口气提在胸间,上不去也下不来。正是他想魂牵梦绕的人间绝色,肤白如脂,眼若剪波。细长洁白,柳眉细长,说不尽的纤长柔弱。

墨之见她只有十六七岁光景,说话镇静自若,徐徐道来,

还我生民安

将龙飞凤舞的每个字的笔锋走向细细看完之后,女子“哦”了一下算作回应,

铁骑频交战

逐鹿鸣复悲

梳了一个秋月式的女学生发,猜想她还在读着书,

微微笑了一下,回答道:“是的,昨日晚间从沪到此,我跟博浦是国立中央大学的同学。”

他立在书桌旁,左手按着宣纸,右手提着狼毫粗笔,刚刚泼墨完成一幅竖轴。

正在端字沉吟的时候,见这少女款款从门口走了过来,正好穿着件白绸熟缎的及膝旗袍,

墨之回这话的时候,女子径直走到书桌旁,垂下眼端详了一下墨之刚刚写就的短幅。

秦桑废蚕织

稻田十里闲

初见她时,

她镇静而矜持地说着话,

“先生您也是博蒲姑父府上的客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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