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悲情

能够认识唐微微还得从重新联系到丁强开始。

我和丁强是初中同学，住一宿舍，上下铺，相比于其他同学，关系自然要更好些。我和丁强读的是个二流初中，坐落在县城的最东边，都是一些成绩不好的学生，除了班上的前几名，其他的只有两种选择，家境比较好的可以选择读技校，家境不好的只能辍学去打工。多年之前不像现在，随便花点钱就可以读高中，而且那个时候大家也都没钱。我家四处拼凑，勉强凑够了读技校的学费，丁强因为家境特殊，丁强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也不知道改嫁到了哪里，丁强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所以对于丁强来说，只有辍学打工一条路可以走。

读技校的第一年，有次偷跑出去玩游戏，正好在网吧里撞见了丁强，那个时候丁强已经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俩人说好等我放假了再好好聚，可是到后来就失去了联系，直到后来有了手机，有了QQ，有了微信，等再见到丁强，已经是三年之后。

我把唐微微的车钥匙从她的包里掏出来，试着朝几辆车按了按，没有听见开锁的声音，只好又去四周看了看，当我找到唐微微的车，再回来找她时，唐微微已经趴在一辆白色的奥迪车上昏昏欲睡，幸亏雨下得不大。我把唐微微扶上车，试着叫了几次，都没有反应，我只好翻开了她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不过除了几样化妆品，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地址的东西。这时，雨越下越大，我又试着叫了几次，希望可以把她叫醒，不过事与愿违，唐微微已经睡得更沉。最后没办法，我只好把她送到了附近的一个酒店，然后借了把伞直接回家了。此时，雨下得更大，暴雨如注，倾盆而落。

第二天，我把伞还回酒店，顺便问了一下关于唐微微的情况，酒店的人说，一大早，唐微微就开着车离开了。

几天之后，我正在店里帮着给一辆车打蜡，突然听到有人问我的名字，我抬头一看，居然是唐微微。

“那天，谢谢你！”

“不用客气，职责所在！”

“对了，你的外套！”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还知道我在这？”

“这还不简单，去俱乐部一问不就知道了，更可况，那天开房，用的还是你的身份证。”

我就这样和唐微微认识了，从此以后，唐微微经常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要不帮她开车，要不帮她修车。唐微微一喝酒就会叫我去当代驾，车子一有问题就会到我们店，一来二去，就更加熟络，到最后，甚至没有事情，她也会叫我陪她打发时间，陪她逛街、陪她吃饭、陪她看电影、陪她过生日……第一次，就发生在陪她过生日的那天晚上。

那天是我下了班以后，没有去“欲都”，直接去了唐微微家，那还是第一次去她家。唐微微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蛋糕、蜡烛、酒……不过旁边还摆着几样礼物，显然已经有人来过。唐微微说是几个朋友送的，大家都挺忙，送完就走了。

都说酒是穿肠毒药，喝多了会乱性。其实，都是拿喝醉来当幌子，醉了的人才是最清醒的，才敢于释放出最本真的自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是谁先主动的，不过就像火药，一经点燃就会发生一连串的反应，一发不可收拾，而酒就是那根划着的最好的火柴。其实大家早就心知肚明，否则唐微微怎么会老来找我，而我则不管什么事都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不过我始料不及的是，半夜酒醒以后，唐微微接了一个电话就很慌张地让我赶紧走了，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一个朋友突然生病住院了，她得赶紧过去，我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说不用。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不过后来我知道了，肯定跟她所隐藏的一些事情有关。不过，再说这些就已经无关紧要了。唐微微曾经问过我，第一次找我当代驾的那个晚上，她喝得那么醉，我为什么没有对她做点什么，难道她的引诱力还不够？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只知道遵纪守法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如果只是因为这一点，才有了后来的一切，那我并没有错失什么良机，反而赚了更大的便宜。

从唐微微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街上的人很少，大多数都行色匆匆，生活得不易让更多人学会了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加快步伐，否则就会落后于人。虽然在唐微微家简单吃了点东西，出来被风一吹，又有些饿了。打电话给丁强，没人接，估计在补觉，晚上他还要上班，虽然是卧铺，一路的颠簸也让人疲惫不堪。其实丁强大可不必跟我一起受罪，他完全可以坐飞机或者高铁，他这次去云南和我一样，虽然不知道具体干什么，但都是因公出差，完全可以报销，只是我们的报销金额有限，所以我只能买卧铺，而丁强他们，所有费用全报，而且没有金额限制，真搞不懂，为什么有福不享，偏偏喜欢遭罪。

路过一家面馆，闻到了牛肉面的香味，引得肚子更加有些饿了。面馆不大，只有两排四五张桌子，因为过了饭点，吃饭的人并不多，老板和老板娘都坐在一旁玩手机。我要了一份经典红烧牛肉面，量很大，最后都没吃完。吃过面后，感觉就没有那么累了，突然不想回家了，可是又不知道要去干嘛，有时候觉得时间稍纵即逝，总感觉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然而一旦闲下来，又会发现，根本无事可做。

走出面馆，沿着一条马路一直往前走，偶尔有风吹来，带着一股寒意，果真是深秋时节，地上的黄叶已经铺满了一地，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走到马路尽头是一条小巷，小巷两旁都是青砖绿瓦的旧房子，很有年代感。

“陈年老书”，没有过多的装饰物，只有四个大字格外醒目，是谁在这么个地方开了个书店，虽然来过唐微微家这边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在这么个犄角旮旯里还有个书店。这个书店非常陈旧，连门都还是那种带着两扇玻璃窗的木门，屋里的陈设也非常简单，就几排书架，几把椅子，靠窗的位置有两张桌子，因为是老房子，所以光线很暗，只有可数的几束光从天窗照射进来。“可卖可借，如果借，需要交押金。”老板是个有些秃顶的老头儿，看样子，应该有六十多岁了，正带着一副老花眼镜看一本线装书，听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自顾自地把头低下继续看。

按照类别，我随便从架子上拿出了几本翻了翻，原来都是一些旧书，怪不得叫“陈年老书”。虽然我学习不好，但是看书还是比较偏好的，当时读技校的时候，很多人就说我装，“这哪是技校的学生，明显是大学生，没事总爱抱几本书。”可是谁又规定学习不好就不可以看书了，而且谁又规定喜欢看书就一定要学习好了，用来打发时间，总好过抽烟喝酒打扑克。

翻到最后一本，居然是《霍乱时期的爱情》，而且看样子，很像唐欣之前在火车上看的那本，因为封面上“爱情”两个字已经变得模糊，不过，应该不会那样巧合。这本书我之前看过一点，因为不喜欢，就没有看到结尾。我不赞同那样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爱情，我觉得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或者说如今的时代中根本不存在，再刻骨铭心的爱情也会被时间所湮灭，没有人喜欢孤独与寂寞，生理上的欲求也会让你不自主地去寻找新的慰藉，而且现在又多了很多物质利诱，爱情的纯真度早就不再是百分之百。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坚持着把之前没看过的最后一部分看完了。

当船长升起一面代表霍乱的黄旗，书店里亮起了一盏老旧的25瓦灯泡。“你再不走，我可走了。”老头儿早就等得不耐烦。走出书店，才发现已经华灯初上，整个城市霓虹闪烁，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又开始搭建新的场景，声色犬马的各种夜生活逐渐拉开了帷幕。

记得那天还下着雨，雨不大，但是有风，我正窝在代驾室守着一台破旧电视熬时间，眼看就要到十二点可以回家睡觉了，突然接到了前台电话，说是有人叫代驾，因为天气原因，其他代驾都出去了，我只好接了单，叫代驾的就是唐微微。

那天唐微微穿了一件粉色连衣裙，我见到她时，她正站在“欲都”门口扶着一棵树半醉半醒，旁边还有一片呕吐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酒精味。当时虽然是七月酷暑，由于天气原因，还是有些微凉，唐微微站在那里开始有些不自主地发抖。我走过去，将外套脱给了她，“您好，我是您叫的代驾，请问您的车停在哪？”唐微微睁开眼，看了看我，然后有些蹒跚地朝着旁边的停车场走去，我上前赶紧扶住了她。

我问丁强房租多少钱。丁强说不用我掏钱，他负担得起，他就想找个伴，一个人住太浪费，租给陌生人，他又不愿意。我说那怎么行，怎么能白住。丁强想了想说，“这样吧，你现在住的地方多少钱，然后水电费，还有洗衣、做饭、家务活都归你，行了吧！”我将阳台的窗户打开，“滚蛋！当我老妈子了！”

为了搬家，丁强还替我顾了一辆车，我觉得不值，东西很少，两个人两三趟就能搬完。住到一起后，我对丁强有了新的了解，我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丁强确实变化了很多。如果说之前的丁强有些玩世不恭，但骨子里还是比较善良的，如今的丁强虽然每天都怡然自得，好像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但总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总有一种阴冷之感，让人不自觉地避而远之。或许是跟他新找的工作有关，又或许是现实让他变得更加现实了。丁强之所以能够租得起这样一套房子，是因为他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丁强居然进入到了一家名叫“欲都”的休闲俱乐部当客服，其实也就是一所娱乐城。丁强带我去过两回，一共两层，一层是表演区域，类似酒吧，夜店，二层是KTV。如今两年多过去了，“欲都”又有了第三层，听人说叫做什么私人会所，只有享有VIP特权的人才能进，而丁强也已成为了一个部门的经理，新成立的一个部门，好像叫做什么公关部，具体负责什么工作，我就不清楚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座城市同样有了很大的变化，新的楼盘已经盖到了更远的郊区，新修的最近的地铁站离着小区也只有几百米，房子的房租跟着房价的飙升也翻了好几倍，不过大部分依然由丁强承担，我只负责力所能及的那部分。丁强已经问过我好几次，愿不愿意跳槽跟着他一起干，一来我不喜欢那个嘈杂的环境，二来我不喜欢日夜颠倒的生活。丁强说，也就前几个月，等我过了试用期，就升我当组长，就可以不用天天值班了。但最后我还是拒绝了，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挺好，虽然挣得不多，但是比较正常。我所在的汽车修理厂已经上升为汽车美容公司了，作为一个一毕业就进厂的老员工，已经不用再干汽车修理的活了，只负责带带徒弟和汽车美容的业务，虽然上班时间比较长，早八点到晚八点，但是比较轻松。而且还有双休，所以为了赚点外快，我就让丁强帮我找了份兼职，去他们那儿当代驾，十二点就回来，也不耽误第二天上班，也因此，我才认识了唐微微。

“要不要？”

“你知道，我不抽烟。”

“不抽烟的男人好像缺点什么，不过也好，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是不抽的好。”

那次刚好是过年，大家都在家，而且正好赶上初中毕业五周年，就有几个同学组织了一次聚会，那还是多年以后再一次见到丁强。丁强变化了很多，除了穿着打扮，还多了几分世故和圆滑，经过攀谈，我知道了丁强也在这座城市，俩人说好回去以后再联系。

过完年，回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星期，丁强就找到了我，丁强问我住哪，愿不愿意搬到他那去，跟他一起住。丁强说他最近新租了一个房子，正缺合租者。我按照丁强给我的地址，找到了他所说的新的住处，也就是现在我们住的这个地方。这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有些老旧，但离着市中心很近，而且还是中等装修。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会是我。唐微微说，因为喜欢。我说，我一没钱二没权三没长相，图什么？唐微微眨着眼睛看了看我说，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我知道大家都是在逢场作戏，谁也不必当真，我也感觉到唐微微肯定有什么事情在隐瞒，唐微微从来不让我在她那久留，不管多晚，不管多早，做完就走人，而且也不允许我主动找她，她说她想我了会来找我的。不过这些又有什么关系，除了生理上偶尔会有些渴求，我也不图她什么，所以对于唐微微背后的一些事情我觉得没必要深究，就像她说的，保留一些神秘感对大家都好，哪天腻了，各自离开，也不会有太多的内疚感。

我穿好衣服，唐微微把我送出了门，“还是老样子，你不要来找我，到时候我会找你的。”

对于我和唐微微的关系，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朋友？情侣？情人？或者只是生理和心理上的一种相互寄托。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很难抵挡住唐微微这种女人的诱惑，可爱之中带着几分妖娆，放荡之中又带着几分庄重，好像一个不规则的多面体，很难被定性到底是什么，所以对于像我这样，一个久未恋爱，火气正盛的年轻男人来说，就更加难以抵挡。而且唐微微对于该怎样取悦一个男人非常在行，知道什么时候该主动出击，又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

唐微微从卫生间出来，穿上了一件比较宽松的休闲衣，衣服只到臀部，两条笔直光滑的玉腿完****露在外面，令人血脉喷张。

唐微微走到沙发边，从茶几上拿起了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根点着了。

我不知道唐微微为什么会找我，如果说凭借长相，我有自知之明，如果说凭借金钱，我的工资还不够她一件比较昂贵的名牌衣服。我不知道是自己幸运还是不幸。

丁强曾提醒过我，一定要小心唐微微，玩归玩，不要越陷越深，唐微微这个女人，很不一般。不过目前来看，除了有几分神秘感，其他还比较正常。

唐微微经营着一家美容店，我也去过，就在城南的一条商业街上，位置有些偏，不过人还比较多。唐微微说她来自云南，只有22岁，和我一样，技校毕业，毕业之后就来到了这座城市，凭着吃苦耐劳和几分聪明，几分运气才有了今天的一切。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单从年龄来看，叫人很难相信，一个只有22岁的女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只有22岁的女孩儿，怎会如此得干练和老成？唐微微却说，这叫早熟，现实总是会教给人该怎样去生活，既然不能改变，就要学会适应。

完事以后躺在唐微微宽大而柔软的床上，很舒服，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之味，每次来，味道还不一样，我不知道是唐微微每次特意在房间里喷了什么，还是因为阳台上养的那几盆花不同时期地开了花。

唐微微住的房子是一室一厅，面积只有七十多平米，不过厨房、卫生间都有，足够唐微微一个人住。

唐微微喜欢养花，百合、玫瑰、牡丹、郁金、紫罗兰……阳台上摆满了各种花。唐微微说，女人就要像花一样，不仅好看，还要迷人，鲜艳的外表下还要有独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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