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芳记

“那个……季家的那个男娃娃怎么样了？”蒲高才支着脑袋往四处瞧了瞧：“不会真那个了吧？”

……

金粉似的光芒渐渐填满了阴暗的街巷，曲星街上又开始了繁忙的一日。拐角处的早茶摊上坐着几个客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哈……”店小二打着哈欠，仰头一看，一张大胡子脸出现在他眼前。

“老板，您起了啊！”

被他称作老板的男子，脸上蓄满了红褐色的大胡子，眼睛炯炯有神，四肢也很发达。

店门前路过的大娘春心萌动的吆喝：“符老板又结实了呢，什么时候取个媳妇儿回来帮着看店啊？”

符老板哈哈一笑：“大娘成天就知道问俺，俺也想要个媳妇，就是这副模样怕吓着人家。”

“哪能啊，符老板这么强健的体魄，谁家姑娘见了都要羞得躲起来呢。符老板要真是喜欢，我替你介绍几个啊！”

“那真是有劳了……”

店小二调侃道：“老板，这位大娘每日都要和你聊上几句，回回都是媳妇儿媳妇儿的，您怎么不赶紧找一个？”

符老板瞪他一眼：“去你的，媳妇儿是想找就能找的吗？这年头要找一个贴心贴肺的媳妇儿有多难，你懂？”

“我瞧着宁子也不错的，您平日里不是挺关心她的嘛。”

符老板挥起拳头：“再说我打你信不信！宁姑娘是什么人，大家闺秀知道不？咱们一介屠夫怎么好意思去染指人家。”

哟哟哟，店小二连连啧声。宁子是大家闺秀说出来全庄的人都不信，她顶多是有个大家闺秀的名，没大家闺秀的范儿。

“老板，昨夜庄长和季家老太太去宁子家闹了，您听说了吗？”

“大清早整个曲星街都在议论，想不知道都难。”

“听说昨晚跟着庄长去闹事的汉子，今儿早醒来之后个个喊着腰疼腿痛脖子酸的，难道昨晚宁子使大招了？还有啊，昨晚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窗户一直吱吱嘎嘎的吵得人心烦……”

店小二唠唠叨叨的没完，符老板已经转身上楼了。

“诶老板你干嘛呀？”

“回去睡觉。”

“……”店小二重新坐下来，哪家的老板像符老板这么闲的？虽然老板给的工钱比别家的都多，管得也不如其他老板那样严厉……

但是这样轻轻松松的赚钱，好像不符合勤奋向上的青年设定啊。

“昨晚不是睡得挺早的嘛，又不是偷人去了补什么觉……”店小二喃喃，见来了客人立即招呼着进店。

……

萧家侧门开了道小口，里面出来一人，一身杏黄色很是醒目。

鱼叶抱着一盒梅子坐在树下吃的津津有味，忽然身边多了一人。

“杜鹃……姐姐！”鱼叶看见是萧家出来的人，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杜鹃一把拉住她：“鱼叶不怕，我就是和你坐坐。”

鱼叶瞥见杜鹃的手腕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嘟着嘴问：“杜鹃姐姐，你的手怎么回事啊？”

杜鹃连忙拉下袖子遮住：“不小心撞的，你家姐儿呢？”

“在家呢。”鱼叶捡了一颗梅子丢进嘴里，嘴边沾了些糖霜。想着杜鹃身上有伤一定很疼，拈起一颗递过去。“给你。”

杜鹃愣了一下含笑接过：“谢谢。”放入口中，一股酸甜的味道蔓延开来，眼角的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惊得得鱼叶手忙脚乱。

“杜娟姐姐别哭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梅子不好吃，杜鹃姐姐才哭得这么伤心？

杜鹃慌忙擦去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梅子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鱼叶才高兴起来，自豪的说道：“这是我家夫人做的呢，外面没得卖的。杜娟姐姐若是想吃，这些都给你！”

杜鹃低头看着鱼叶大方塞过来的食盒，犹疑道：“我拿走了你吃什么？”

“没事儿，姐儿的房里还有好几盒呢。姐儿不大喜欢吃酸的，都给了我！”

杜鹃摩挲着食盒，眼底有点羡慕的流光。“做你家姐儿的丫鬟，可真有福气……”

“杜鹃姐姐不是不喜欢……”鱼叶捂住嘴，差点就说漏嘴了。

杜鹃不喜欢姐儿的事情，怎么能当着杜鹃的面说？

“多谢你的梅子。”杜鹃起身，手里挎着小篮子像是要上街去买东西。“宁姑娘昨日的衣裳下摆破了道口子，你回去让叶妈妈替她缝补缝补。”

鱼叶哦了一声，看着杜鹃渐渐远去才回过神。“唉呀，杜鹃对姐儿已经恨到这种地步了……连衣服破了口子也能看见……”

鱼叶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但是知道要保护自家姐儿，于是神勇十足的跑到季攸宁面前汇报方才的情况。

……

临近早茶摊的牛肉铺子早早的开了店门，店小二肩上搭着一块醒目的白布，坐在门口的小墩子上打盹儿。

昨夜也不知是谁，老是将窗户开了有关，关了又开，弄得他一整晚做的都是吃人的噩梦。

“季攸宁没将他暴打一顿啊？”

“没，听说笑容满面的亲自送他出门呢。怪得很，按照小霸王的脾气，庄长帮着外人来欺负她，她应该气得跳脚才是，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听说庄长是去道歉的，提了两样好东西呢！”

叶妈妈无可奈何的去倒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纸。

“写完了……”蒲高才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愣了一下。“你们都在看什么？”

“庄长的字委实该练练了。”苟代下意识的咬了一口，却吃到了硬邦邦的筷子。

早茶摊主一会子弯腰一会子来回走动，将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送到客人的桌上。

“听说了没，庄长今儿一早亲自到小霸王家了。”

崔芳宜这边已经端起茶杯送客了，蒲高才虽然面子上挂不住，好歹是将此事捋清楚了。

一会子他到县官大人面前才有东西可交待啊。

蒲高才看着自己龙飞凤舞的字迹，觉得挺好的啊。这些人真是不懂欣赏，在那些文人圈里这可是艺术。

季攸宁递过来一盒朱砂：“还没摁手印呢。”

屋子里项擎和苟代的目光渐渐从饭桌转移到蒲高才身上，碗端在手里，筷子松散着眼看就要掉了。

鱼叶抱着个包子咬了一口，忘了嚼就吞了下去，不料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蒲高才自觉的伸出大拇指，深深的往朱砂里摁了一下，提起手移到文书上，使劲往下摁。担心这样没有效力，他又用左手的大拇指摁了一回，方才放心。

“季夫人宁姐儿，这下总可以了吧？”

季攸宁满意的收起文书，贴身收着。

蒲高才呆呆的点头，想，简直想死了。

“那就写呗！”

蒲高才抓着毛笔，心一狠开始刷刷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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