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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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铭擦了把汗正要退下,淇烨阁主却又叫住了他,她从颈中拉出一个赤红的玉牌,扔到月铭手中,玉牌上的火焰纹妖娆曼妙,阳光透过赤玉洒下片片琼光,美得令人屏息,而月铭的脸色却陡然大变,难以置信地捏紧了手里的玉牌。

“拿上我的信物去遗失之地琼筠谷,召集‘业火’的人,全力搜寻圣君下落,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说到这里,她略微一顿,然后接道,“不许惊动冷无心,‘业火红莲’就是本座这件事务必严格保密。”

“属下明白。”他低头应道。

这药虽然能化解她体内滋生出的一部分寒毒,却也会极大地激发冥灵幻境,让她被困在那不得解脱的梦魇之中。

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也的确不能硬扛下寒毒发作时的伤害了。

“谁?”正要服药,她忽然感觉到房内多出了一抹气息,灵力枯竭之下难以探查,她无法感知这股气息的主人究竟是谁,但这并不妨碍她做出反应。几乎是在弹指之间,一点银光脱手而出,直迫来人。

“呵,源主真是好手段。”冷笑声从阴影中传出,那样熟悉,令她浑身一震。

“哥……凌城主。”那个称呼在最后一刻被她收住,她饮下碗中的药,回过头看他。

白衣男子从阴影中走出,素衣黑发都有些凌乱,他盯着冷疏源的眼睛里灼灼光芒妖异逼人,像是要烧到她心里。冷疏源下意识地避开,向后退了一步,却又因立足不稳跌坐在软榻上。

“怎么,前几天手脚不还利索得得很吗?怎么今天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凌飞尘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嘲弄道。

“凌城主来我淇烨阁分坛,不知所为何事?”冷疏源脸上殊无异色,她用手撑住软榻,淡漠地问了一句。

药力渐渐发散出去,冷疏源感觉自己体内让她的身体僵硬麻木的痛苦减缓了许多,心口处蠢蠢欲动的寒气也有所收敛。她想握剑,可手指刚碰到剑柄却骤然收回,“幽冥谱”勉强凝聚的灵力在与剑气相触的刹那猛地一荡,倏然加剧的寒意几乎要把她的肺腑刺穿——

此时她寒毒侵体,若再动用极阴的凛煜剑,内外皆创,实与找死无异。

“你身上的‘血灵印’究竟是谁下的?”凌飞尘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审视了冷疏源半晌,他问。

“与你无关。”冷疏源合上双目,语气没有起伏。

“与我无关?”凌飞尘愣了一下,忽然冷笑出声,“好一个与我无关!”

“冷疏源,那‘血灵印’上的,是你我还有无心大祭司三个人的气息,现在你居然和我说与我无关?”

这话一出,冷疏源的脸上有一刹那的凛冽,但下一刻就已经杳然无踪。她冷漠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兄长,不发一言,只有那双眼睛里的神情一下子锋利了起来,看得凌飞尘心中一悸,倏然后退一步。

“无可奉告。”许久之后,她敛下眉目,淡淡地说。

凌飞尘几乎要被冷疏源气得笑了出来,他大步上前扼了冷疏源的脖子,把她按倒在软榻上,青黑的瘀痕在他指下浮凸出来。冷疏源没有任何反应,她仰躺在软榻上,任由凌飞尘的手卡在咽喉处,眼睛里空茫得找不到焦点,似是不管凌飞尘做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见到她这副样子,凌飞尘的目光越来越冷,隐隐的杀气缭绕在眉间,腰畔断月弯刀低声嗡鸣,迟疑了一下,他松开一只手,覆上刀柄。

“你说还是不说?”断月弯刀出鞘半寸横在了冷疏源颈间,凌飞尘死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问。

冷疏源淡淡瞥了他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

“你瞒不住我!你知道我的本事,你说也好,不说也罢,我总有办法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凌飞尘威胁道。

原本他以为冷疏源依旧不会说什么,毕竟她有多倔他这个哥哥自小也是领教过的,却不曾想,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半天后,冷疏源蓦地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啊,这样啊。”

“那你就杀了我好了。”她挑衅地看着凌飞尘,声音嘶哑,咽喉中不断有浓重的血腥气涌动,“反正你早就想杀我了,这么好的机会,何不动手?”

“你……你别以为我舍不得动你!”凌飞尘一记耳光抽在了冷疏源的半张脸上。

冷疏源被他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溢出一丝殷红,她抬手抹去了血迹,无所谓一般冷笑了一声,看上去竟似乎还有些高兴。

“继续。”

凌飞尘被她这连番的举动搅出了火气,他冷冷地看了冷疏源一眼,忽然出手扣住她的左腕,咔的一声捏断了她的腕骨。

冷疏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淡淡吐出

两个字——

“继续。”

怒火彻底点燃了凌飞尘的理智,他反手一刀穿过冷疏源的左肩将她钉在软榻上,冷疏源漠然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笑。凌飞尘的动作在她冰冷尖锐的目光中渐渐停住,他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

随着时间的推移,冷疏源的修为散得越发厉害,几乎维持不住结界,屋内异样的动静终于传了出去,龙之九子察觉了不对,相互对视之后,其中一人上前敲了敲门。

“阁主?”那人试探着喊了一声,“您可安好?”

这一声惊动了冷疏源,她沉默着与凌飞尘对峙,咫尺之间竟似有风云骤变。房间内久久没有回应,龙之九子也有些坐不住了。淇烨阁主毒发时除了圣君从不许任何人靠近,谁也吃不准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在他们久久得不到回应准备破门而入时,房中传出冷疏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清冷。

“本座无事。”

得了消息他们自然松了口气,也就不打算再入房中,安安心心地守在外面。凌飞尘诧异地看了冷疏源一眼,目底一刹那的惊疑被他掩饰得相当好,可他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松了一下。冷疏源似乎并没有察觉,她不再看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已临近子夜,这是她每月最为凶险的时刻,“幽冥谱”的力量完全散尽,这时的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多年来寒毒对身体的侵蚀甚至让她连起身行走都是难如登天,只能任人摆布。不过凌飞尘显然不知道这点,他出指连点了她十多处穴道,将几处要紧的经脉完全封住。逆行“幽冥谱”修得的至阴灵力只与至阳的力量相生相克,其他行属的力量一旦入体就是至大的伤害,传承自苍夙大祭司一脉灵力的甫一入体就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像是有千万根钢针在同一瞬间没入体内,冷疏源脸色一白,一口血没忍住直接咳了出来。

凌飞尘的动作顿了顿,他把冷疏源打横抱起来,无声地往阴影深处退去。冷疏源忽然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眼睛里爆发出惊怒交织的情绪,她想要挣扎,可身体早已没了知觉。

她绝不可以在此刻离开!重寒已经失踪,自己若再消失淇烨阁中必然大乱,若冷无心趁着此时出手,那她多年经营只怕会一朝断送!到时候她在冷无心面前就再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了!此时时机未到,执掌“空无之力”的权柄依旧在冷无心手中。若失了沧溟大陆的根基,就算是她手里还有业火也不足以与他抗衡。重寒此时生死不知,她不在淇烨阁中,一旦有什么变动根本无法及时施以援手。更何况苍夙大祭司一脉每代仅得一人传承,手段神鬼莫测,别看此时哥哥拿她没有办法,若是真落到他手里,凭着大祭司一脉代代相传的秘宝和他的阵法,他完全可以从她的记忆中挖出那些封存多年的秘密!

心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越想越是糟糕。冷疏源想做些什么,可她此时根本无力反抗,凌飞尘抱着她一步步走入阴影,身形一闪,避过龙之九子的耳目,倏然没了踪迹。

还是压不住。

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向房内的软榻处走去,软榻边置有一张小桌,桌上搁着白玉碗。早已准备好的汤药盛在碗中,泛着奇异的碧绿色,浓郁的异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冷疏源脸色不太好看,她厌恶地看着手中的药碗,终于还是强忍着着自己想要把它打翻的冲动将药端了起来。

想到那人她又是一阵烦躁,原本还存着一分侥幸,望着她回来时他也能在,结果……终究是她妄念了。

身体里像是能把她撕碎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像有无数把钢刀在搅。寒意一点一点地从心口漫出来,沿着浑身经脉向身体各处侵蚀而去,熟悉的虚弱感渐渐占据了她的身体。她扶着墙壁踉跄着进了内室,盘膝坐在地上铺着的长绒毯上,挣扎着凝聚起“幽冥谱”残存未散的灵力抵御着寒毒的侵袭。

真是很熟悉的疼痛呢,从当初到现在,是十八年……还是十九年?微微自嘲着,冷疏源按了按心口,骇人的冷意从掌下的肌肤里传来,她摇了摇头,面色阴沉。

众人悄然退了出去,冷疏源招手唤月铭上前,窗中透入的阳光照到她的眼底,月铭忽然发现那双眼睛居然如此之深,深得看不到底,一切情绪都在那双眼中敛得干干净净,就仿佛那个从来都深不可测的圣君一样。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淇烨阁主倚入铺着雪白狐皮的座椅中,眉梢眼角轻挑,用没有温度的目光看月铭。

“圣君的修为极高,绝不弱于源主您全盛之时,约摸不会出事,还请源主保重自己,勿要太过挂心。”月铭硬着头皮劝道。

“月铭,你记住,淇烨阁的其他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你……本座决不允许你背叛本座!”

将月铭赶了出去,冷疏源封锁了自己的居所,每到寒毒发作散功之时她就虚弱至极,随便什么人都能取了她的性命,是以此时她一贯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除了……

“你退下,召齐龙之九子前来护法,此处百丈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违令者,杀无赦。”

“属下遵命。”见冷疏源没有再说些什么的意思,他低声应是。

“约——摸——”冷疏源忽然笑了,她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两个字,胸口垂落的长发缠绕在细白的手指间,她静静注视着月铭,一言不发,良久之后方才缓缓道,“好一个约摸。”

“月铭,你应当知晓,若圣君此次出了什么事情,按族里的规矩,你这个‘护主不利’应当如何惩罚。”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冷疏源注意到他反常的举动,她的目光掠过众人,停在月铭身上。目光相触的刹那,月铭骇然低下头,冷汗伴着寒意从脊背上冒出来。冷疏源面上不动声色,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她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了一句。

“囚牛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月铭听闻此言猛然抬头,眼睛里全是惊骇,他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脸上的血色在一刹那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当然知道族里的规矩:护主不利者,当受千年冰封之刑!那就意味着他一生都会被困在永无止尽的黑暗和寒冷中,至死方休!

体内陡然加重的不适令冷疏源微微蹙起了眉,她伸手按住眉心,指尖灵光透出,安抚着体内的躁动。这一趟来回就过了六日,转眼又到了月圆,今日就是她散功的时间。“幽冥谱”的灵力时聚时散,异常的不稳定,连带着她体内的寒毒也开始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身体,不想在下属面前示弱,淇烨阁主维持着脸上冷淡的神情,暗中强行调动灵力镇压毒素蔓延。

“传令总阁,命素明影、玉鉴琼持幽璇令与尊主江华一起请圣尊易青霄出关,镇守淇烨阁。调动玄穹、冥刃暗中封锁千秋城各处,探查圣君的消息。璇玑动用情报网,与辰砂合力,如有情况,不惜一切代价接应圣君,一有消息,立刻回报。”坐在正堂上首的主座上,淇烨阁主淡淡地俯视着堂下立着的龙之九子、十四圣使,脸上是像平素一样的面无表情,她的手指在素面紫檀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无形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氤氲而出。

“属下遵命!”底下的人小心地低着头,只有月铭敢抬眼去看冷疏源,白衣的女子神情很是冷静,全然看不出几日前恍惚无措的失态样子。她的眼睛此时完全睁开,不像平常那样半合着,带着些空洞的懒散,凌厉的光从那双眼睛里迸出来。那是早些年她和无心大祭司争夺族中权力时才出现过的眼神,锐利雍容,带着凌驾于生死之上冷漠和洞明。

“阁……”月铭张嘴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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