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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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将她揽在怀中,浅吻她的额头,温柔道:“得妻如此,今生于愿足矣,夫复何求。”

陆深拿起箭镞,放在掌心反复摩挲。

箭镞下,压着一张梨花笺,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

陆深将信笺和箭镞放回梨木小匣中,紧紧握在手中,“全都送回去,一件一件给本宫摆放整齐。若是有半点跟她在时不一样,仔细你们的小命。”

转眼便至岁末。

除夕前夕,宫中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要过年了。

五皇子陆演不知从何处寻来良方,一举治好了纠缠皇上多年而太医院始终无解的咳喘顽疾。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册封五皇子为端亲王,准其开府,赏封地千里,并破格提拔为枢密使,入兵部供职。

同时,还大赦天下,赏宫中侍女内监金银珠宝,以彰与民同乐。

原本默默无闻的落魄皇子,一跃成为当朝炽手可热的新贵,恩宠直逼东宫太子。一时间,端王府外车水马龙,上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有一些过去对陆演不屑一顾的老臣,争相表示愿意将家中嫡女相嫁,当然被陆演一一婉拒。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面对突如其来的荣宠,陆演很不习惯,时常想起曾经在宫中独居的清净时光。如今他每日既要应付宾客,还要忙于朝中政务,日子过得焦头烂额。

暮色四合,陆演处理完兵部文书,从书房出来。

他看着府中堆积如山的礼品,以及源源不断的拜帖,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好似缺了一块。

他等的人,那个不计回报推他向上的女人,始终未曾露面。倒是夏言曾派人送了些贺礼,也不知里面可有她准备的东西。

他忽的感到疲乏,捏了捏眉心,对管家道:“本王明日不见客,拜帖都推了吧。”

不久后,西北邻国楼兰遣使来朝。

楼兰国王命使臣携来骏马千匹,珍宝无数,以表结盟的诚意。与使臣同来的,还有蜚声草原的楼兰第一美人——璇公主。

皇上很高兴,下旨于上元佳节时,在西郊别苑设下盛宴款待楼兰使臣,同时举行围猎大赛,若谁能在比赛中拔下头筹,便重重有赏。

由于过年较晚的缘故,上元节比邻立春,天气回暖,冰消雪融。

西郊别院。

赵飞燕手持烛火,对着自己的脸烤……不,照来照去。

半晌,不高兴道:“最近都什么鬼天气,多少天没见着太阳了,我的脸接收不到日光,都不肤白胜雪貌美如花了。”

玉蝶簪对于她这种颠三倒四的言论早已见怪不怪,直接问道:“宿主,你为何非要跟夏言一起来参加狩猎?你会打猎?”

赵飞燕继续研究自己的脸,“当然不会,我最讨厌食草动物了,那些牛啊羊啊鹿啊什么的,每次看到它们,都让我想起幼年时被死亡支配的恐惧。”

“为什么?”这世界上竟还会有让宿主感到害怕的东西,玉蝶簪感到甚是新奇。

“你会喜欢自己的天敌?”

天敌?玉蝶簪暗忖,“你又不是草,怎会将它们视作天敌。”

“谁说不是,我就是一棵草呀。”赵飞燕放下烛台,十分陶醉地唱起歌来,“我是一棵小小小小草,怎么飞都飞不高……”

“……”宿主真是个怪人。

“看来你心情不错,还有兴致唱歌。”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陆深不知何时进了厢房,正负手微笑望着她。

赵飞燕轻哼道:“不然呢?我整天凄凄惨惨戚戚吗?”

陆深走近,随手撩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间把玩,半晌,哑声道:“歌儿,我想你了,我们……能不能重归于好?”

赵飞燕扯回头发,平静地看他,“不知道太子爷的重归于好,是什么意思?是要毁了跟杜小姐的婚约,与我复合吗?”

陆深的眼神暗了暗,“现在还不行。”

赵飞燕笑了笑,声音淡漠,“那么,你是想让我像杜影从前那样,偷偷摸摸与你幽会,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不起,不行,我可还要脸。若换做十年前的夏歌,她爱你爱到骨子里,或许还会答应。可那个夏歌,早就死了,被你亲手杀死在天牢里。”

陆深的心没由来地疼了一下。

她说,她死了。那个爱他如生命的夏歌,被他亲手杀死了。

也许终其一生,再也不会有人像夏歌那样对他,倾其所有,无怨无悔。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幡然恍悟——

这些日子以来,他心神不宁,辗转反侧的原因。

大概,可能,也许是……他后悔了。

陆深只觉喉头发涩,艰难道:“我还在还不能抛弃杜影,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我们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来过,好不好?”

赵飞燕凄然而笑,低下头,纤细的手抚上小腹,“你说我们能重来,可我们的孩子呢?他死了,谁给他机会重来?”

陆深的大掌覆在了她的手上,温声道:“不要难过,难得老天开眼,让你的伤病不治而愈。既然你能怀孕,既然我们都还年轻,以后便还有希望,我们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赵飞燕却只是摇头,“不,他惨死在我腹中,我不恨杜影,我只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他。我要一辈子记住他,永远不会再怀第二胎。”

陆深知道失去孩子对她的打击很大,一时半会放不开也是正常,便想着以后再慢慢开导她。

他微笑道:“好,听你的,你说不要便不要了。”

赵飞燕道:“从前我一心一意对你,你不以为意,将我的真心弃若敝履,背着我与杜影相好。那时,你大概觉得她比我好,好上千倍万倍。如今她即将成为你的正妃,而你却又反过来想与我重温旧梦。若我果真答应了你,过不久多久,你会不会又想念她了呢?太子殿下,你我夫妻一场,我有句话送给你,劝君惜取眼前人。”

陆深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的目光哀婉而笃定,好像真的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他一刀两断,此生永别了。

他微微有些恼火,猛地扣住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你少对我说教,我只知道,此时此刻在我眼前的人,是你。”

赵飞燕别过脸,不再看他。

陆深怒意加重,扳过她的脸,逼迫她迎上他的目光。

黑眸之中一片冰冷,可他的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他冷笑道:“夏歌,你拒绝我,根本不是因为在意名分,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是谁,陆演吗?他不过是侥幸治好了父皇的病,平白得了个亲王爵位,本质上还是个没用的废物,他有哪一点比得过我!”

赵飞燕用力挣了挣,没有挣开他,索性乖顺地伏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口中的废物,我只知道,在我伤重不治,病得快死时,只有他愿意来送我最后一程。不过你别多想,我自知不再清白,没奢望能跟他花好月圆,我与他,从来都是君子之交。”

闻言,陆深暗自松了口气,脸色亦缓和了几分。

他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不管你跟他曾经有过什么纠葛,从今天起,跟他划清界限,了断干净,我可以既往不咎,听到没有?”

赵飞燕咬唇不语。

陆深放开她,加重语气,“你听到没有?”

她摇头,“这恐怕我不能答应。”

“你……”陆深身形一滞,脸色再次冷了下去,此时忽听门外秋玉道:“姑娘,晚宴就要开始了,少爷问你准备好了没有。”

“知道了,这就来。”赵飞燕应了声,对陆深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杜小姐恐怕该等急了。”

陆深目光森冷,盯她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记得我说的话,了断干净。”

说完,摔门而去。

门口的秋玉被突然冲出来的陆深吓了一跳,莫名其妙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赵飞燕耸了耸肩,面无表情道:“可能是嫌日子太好过了,想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陆深冷笑,“东宫几时换成她做主了?”

内监忙拜倒,口呼奴才该死。

陆深怔愣,盯着那信笺看了良久,久到秋露沾染了他的衣襟,内监忍不住唤他,“殿下……”

“谁让你们清理栖云殿的?”声音寒若冰霜,依稀带了几分恼怒。

内监骇了一跳,惊恐道:“回殿下,今早杜小姐在此等您时,问起栖云殿,吩咐奴才们将前太子妃的东西全部扔出东宫。”

栖云殿?陆深蹙了蹙眉,栖云殿是夏歌曾经的居所,自她被废后便闲置了下来。而他素来公务繁忙,倒是忘了还有这回事。

陆深沉默片刻,命宫人打开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夏歌的贴身之物。

衣物,书籍,首饰……还有,一只箭镞。

“感谢这支箭,它让我知道,我的夫君爱我至深。”

夏歌的字迹。

他还没夺得太子之位,她不能就这么死去。

最终,夏歌挺了过来,却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只箭镞。

七年前,他出宫狩猎,谁知中途遭到了刺杀。对方人数众多,来势汹汹,而他仅带了二十名侍卫,以寡敌众,最终被逼入了绝境。

陆深走过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名内监答道:“回殿下,奴才们正在清理栖云殿。”

关键时刻,是夏歌挡在他身前,替他受下一箭。

箭尖淬了毒,刺进她的小腹。她伤得极重,又中了剧毒,一连昏迷多日,险些命丧黄泉。

即使在意识涣散之际,夏歌仍口口声声唤着他的名字。而他守在她病榻前,祈求漫天神佛给她一条生路,却是因为……

陆深回到东宫时,夜已深沉。

陪了杜影一整日,各种哄着让着陪着笑脸,他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他疲惫地揉按太阳穴,没心思处理公务,索性丢开文书,打算回寝殿歇息。推开书房的门,望见不远处宫人往来不绝,正在搬运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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