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妖世录

到底怎么了?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茫然的步伐和茫然的神情在越发深沉的天色中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越发地严重，女人感觉自己的肺部快要压逼般爆炸了。

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再跑了。女人想。这是她们目前可做的方法，亦是唯一。

乖，没事。女人象征性地拍拍女孩的背部。

这里好静啊！小虫虫都不叫了。

嗯，所以我们要静一点。

爸爸会找到这里吗？

女人轻拍的动作一顿，又继续安抚地拍打。没事，找不到的，我们静静的在这里呆着，他就会找不到我们的。

那如果爸爸找到我们会怎么样啊？

小女孩稚气的问题使得女人手中的力度因而突然用力握紧，又因为生怕弄疼女儿而松开。

爸爸，他……他惹妈妈生气了，妈妈要惩罚爸爸，咱们不要去见他。女人其实不知道如何回答，胡乱地答着。

女人稍稍拉开和小女孩的距离，弯下头，双手盖在小女孩的面颊上。你是听妈妈话的好孩子，对吗?女人直视着小女孩。

不到自己胸口位置的小女孩乖乖点点头。

好孩子，那不要给爸爸找到你，不然妈妈就会生气了，知道吗？

小女孩瞪大双眼慌忙地点头应允。

乖没事，听话就好，妈妈很喜欢你的。你是妈妈的小宝贝，妈妈为了你做什么都可以。来妈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女人哄着道。

小女孩又点点头，展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甜甜的。

那妈妈就说一个很久之前的故事。女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摸摸小女孩那有点湿意的发顶，又用自己的手掌擦试女孩脸颊上的微汗。

在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山林，那里的大树遮天蔽日。太阳被远远驱逐在外，日夜在那里被颠倒，分不清时间，唯有如一恒常的是安宁的环境。所有动物在那里自得其乐，找寻到属于牠们的生存位置。

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月的变迁，慢慢地深林悄然出现了改变。那里不再是安静无声，渐渐出现各种纷乱的声音，曾经守护在那里的大树渐渐开始枯萎，天空上的阳光从四方八面而来，各种各样的生物悄然苏醒，包括某些本该沉睡的生物。

那是什么样的生物呢？小女孩甜甜地问着，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

那是正常人从没见过的生物。

那我见过吗？小女孩仰着脖子发问，觉得自己的音量稍大，又缩了缩脖子，支低下头。

女人呵呵笑着没有回答，继续了她的故事，说话的声音仍是压得低低的。

那种生物在睁开眼后看到完全不一样的环境。她感到好奇，四处游荡在那片森林中。唯一令她意外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外来者。那些外来者并不强壮，身体构造也是简单脆弱，但他们拥有异于这个森林中其他生物所没有的特点。他们很特别，但也难以形容的令其生厌。

她就这样冷眼一天又一天看着那些外来者的到来，在森林中不停地破坏，头上的天空越来越广，阳光越来越渗入这片土地，声音越发地嘈杂。

直到某一天，她发现某一个外来者……女人恍惚代入在那初发现新奇事物的情境。

那个外来者很特别，很奇怪，与其他的都不一样，却让她讨厌不起来。她开始跟踪那个外来者，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逐渐到了后来，她居然在模仿那个外来者的行为，甚至产生与之接近的想法。

女人说到那里，顿住了，久久望向远处那片已经黑不见天日的林木。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妈妈你快说，到底接下去怎么样了?小女孩忘了不安，在母亲的怀里扭动着身子，催促着她说下去。

之后嘛，她们成为了好朋友。真正的互相接触了解，彼此对于对方的存在感到惊讶，那是她们意想不到的一段回忆，不同的种族生物能和平地交流，甚至学习。那个外来者很细心地教会了那生物很多东西，包括他们族群里的日常知识，还有一些高科技。不过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的世界被重新打开了一扇大门。所以她特别感激那个外来者，也特别喜欢她。

真的?那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所以她想着，要是她的好朋友和她永远在一起就好了。可惜，她的好朋友要回到自己所在世界的。

那么那个生物有没有跟那好朋友到外来者的世界去看看呢?

女人摇摇头，惋惜地说没有。

要是对方走了，那怎么办呢？

是啊，要是对方走了那怎么办呢?女人自言自语道。她这么喜欢这个朋友，那自不然想把她留下来，所以那生物想了一个好方法。把她的朋友变成她的，也就是成为她。

妈妈，妈妈，我不懂。小女孩追着女人问道。什么叫做成为她呢?

你想你要是成为那个人，你喜欢的那个人，那不就等于你喜欢的人就是你。那样那个人就永远不会离开你，因为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嗯……小女孩想了一想，又摇着她的头。不懂。大大的眼睛睁大。

不要紧，到时候你长大了，妈妈教你。你看你喜欢哪一个，到时候你就把她变成你的，那不是很好吗?

嗯。小女孩点点头，特别听她母亲的话。

乖，你要乖乖的，乖乖地长大，乖乖地听妈妈的话，乖乖的，一切都会好的。女人再次轻拍着女儿的背，不时摸摸她的头发，心里面越想越多。是啊，要乖乖的。

夜，才刚开始黑。

四周悄然无声，风在吹而无声，连夏日中最活跃的虫鸣就像被装上静音器关闭了声。女人起伏的呼吸声彰显着随着时间流逝而无法真正放缓下来的心。

妈妈。小女孩趴伏在女人的颈窝间，悄悄地在她耳边小声呼唤着。

乖，我们休息一下，不要出声。女人做了一个嘘的噤声手势，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寻可能存在的视觉上死角。

小女孩乖乖地点点头，用小小的双手把嘴巴盖住，让自己的母亲安心，直到女人把她抱得更紧，她顺从地依偎在女人的怀里，让女人颤抖的手逐渐在自己的后背上富有节奏地拍着。

所安抚的不仅是小女孩，而且还有自己那彷徨不安的母亲。

……

……

在将黑未黑的傍晚里，天边的颜色是天青中混着灰蒙，长发的女人拖着一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孩一路狂奔。汗水沾湿了女人的头发，黏糊糊地紧贴在她的脸颊旁。

女人看看前前后后都是一片低低矮矮的墨色野草，倒是远处有朦朦胧胧的树木灌丛，在白蒙中一晃一晃，看不真切。但女人已经顾不得太多，天空中的太阳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明明是黄昏至临的却感觉就黑得犹如夜晚，没有遍布乌云，却像在下一瞬雨水便会倾盘而下。

好不容易她们跑到了那片树木灌丛中，女人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跟小女孩藏在了一块。

小女孩有点抽抽搭搭，扁着小嘴问道:为什么，爸爸到底怎么了？小女孩无法能理解目前她们所处于的状况，她不想再跑了，好累好累。

乖，没事的，妈妈在。女人停顿下步伐，手微抖地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发，忍不住还是把女儿一把抱起来，搂在怀中。

她的眼睛无神地环视着四周的变化。曾经青葱翠绿的青草被泼上了墨汁，令她们身上的白衣在暗沉的天色下更为明显。草叶上的露水不再泌人心脾，凉湿湿的感觉划过她们脚腕上外露的皮肤，渗透她们的薄衣裤，带来的是奔跑也难消散的寒意。露水朦胧，四周被蒙上一阵白纱，又似是拨不开的云雾，似乎压得很低，要直接压在她们的身上，令女人喘不过气来，亦无法看清她们所前行的前路，甚至有一种错觉她们会被困于此难以逃脱。

妈妈!我跑不动了。小女孩稚气的声音在一片空荡荡的草地上响起，阴冷的空气一瞬间被童音驱散。

这一切都是谎言，女人是知道的。恶魔的灵魂正披着老太太的外皮站在她面前，向她兜售那看似美好甜蜜的苹果，那色泽鲜艳红润的苹果正引诱着她咬上一口，尝试当中的苦楚。那个苹果是《乱世佳人》中男主角离开时对女主角说的一样，空洞、腐烂、被海水浸泡坏了。那就是他对她的谎言，一样空洞无力，可她为什么还是咬了下去呢？因为那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自湘婉述）

乖，再忍忍我们再跑一会。妈妈陪着你呀!女人喘着气，半张着嘴巴，好声哄劝着，手紧紧握着小女孩的手不放。

那我们还要跑多久啊？

宝宝乖，就再一会儿，再一会儿的时间，你忍忍吧!我们千万不能给你爸爸找到。女人假装镇定地回答女儿的提问，眼中是暗色天空也无法遮盖去的慌张。

太阳在森林中点火，当瘴疠婆拐到鸡毛店里兜售她的苦苹果—《山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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