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潘家

对于“诗”字小月特别敏感，怎么不察觉她的用心，不由道:“那我把诗给你吧？”

这是哪跟哪？这是有情人量身打造的，是他的一片心，别人捧着会腐烂的！可姐妹没说出来。小月何尝不明白，只是对一颗忽闪之心的加压、敬礼。

沈洁看着沈冰天真的形情、真诚的眸子，触摸她倾出的热忱，不禁涌起一种沉甸甸、想哭的感觉，道:“我们在这牵肠挂肚的，还不知他在哪逍遥快活呢？”这是气话，没人搭理也罢。可她又道:“外面兵荒马乱的，不知中流弹了没？”这更是气话，另俩人听起来怎么这么黏心，同声道:“不会吧！”

沈洁道:“这礼拜我去过两次县上，大叔说你去省城了。”

难怪胸有成竹的样子！可他亦挺起来了，其它礼物没有，头有一个，看着办吧！哪知沈洁道:“你认识潘贵轩吗？”沈云忙趁此欲撇，近乎吼道:“你说他呀！我和他一起去的省城……”

她仨急不可待地问:“那他回来了啰？”

那倒不能如人所愿了！轩子对他说在省城多呆几天，要是不能求学就回来。他估摸着轩子也该打回程了吧！

她们又缠着问轩子的事，最后问他吃不吃得好，生没生青春痘……真是琐碎不堪，比八十岁的老太太还啰嗦。这正合他意，一一作答，随后道:“你们问他干啥？他外号老奸，人如其名，真是奸佞无比，人又滑又不讲义气……”他把轩子说得下滥不堪，可不明白她们为何又寒起俏脸？

“那他偷窃吗？”沈洁见他还有所示意，又道:“是偷姑娘的心还是兜兜？”

这两者可有天壤之别呀！沈云不知作何回答。既然姐妹感兴趣，唯有投其所好了，把轩子的话毫无保留捅出来，以笑纳。最后没有了，也得创作呀！因而又道:“还别说！老奸那小子跟我吹，说在乡下说好了一个叫小月的媳妇，要我捎带东西给她。我到潘家一看，哪有人呀！你说那小子多轻嘴薄舌的。”

听着听着，姐妹多不中听呀！

可小月却铭记在心，不，应该是镌刻在心上。在潘家以后生活不管有多苦，即使把肉体，不，皮囊献给不爱的人、甚至是禽兽的时候，我相信她的灵魂是属于轩子的，是他的另一半。可以说，在那艰苦年代，她就是指望沈云杜撰（也许轩子真表达过，或者沈云擅改、添加过）的这几句过活了，我想至使她最后选择殒落潘家也是这几句。这么说，她的心一直围绕着潘家、轩子飘泊，让她死不瞑目的是再也没见轩子一面了。

沈洁更莫名上火，不能发作，并不等于不可释放，因而不断引导着沈云说轩子。

“说不上了！”沈云随之说出一句警示性的俗话:“反正知面不知心。”他以为投人所契了，哪知掉阴沟里了。沈洁目的达到，这才推出小月来。他顿时傻眼了，扶了扶眼镜，又凑向小月，心里叫苦不迭:不会这么倒霉、巧合吧？

沈洁提名提姓一叫唤，他忙躬在小月面前，道:“真是小月嫂子……”他难堪极了，虽然对轩子是信口开河的话，现在对他唱赞歌不但于事无补，还更丑态昭显，丧声道:“我这半生的名誉就废在今个了。”之而想起补豁一事，说轩子从省城回来还要去哪……找小月弟弟。

沈洁见他躯难伸、颜难妍，又充当好人，为他解围，问他给小月捎回什么好东西了？沈云得到启示，以传轩子的话为名，虽仍未看清小月，却对她赞不绝口，“损夫扬妇”以达到弭谤而安的目的。

沈洁又生厌了，要他按自己的意愿说话:轩子说小月长的俏丽又白皙因此给买了白色旗袍，是否轩子说沈大小姐冷艳又性感因此买了什么以衬映呀？

其实轩子捎回的包裹里只三件东西:两件旗袍和一副眼镜。眼镜给德子的，沈云已说明。可还有一件粉色旗袍呀！沈洁怎不再三追问？可他就是说包裹里罄了。为此她好不失望，心情尽显颜面上了。

沈冰见他冥古不通，暗暗为姐着急，唯有跳出来，道:“潘少爷不是带回两件旗袍吗？另一件准是姐的。”

沈洁在沈云脸上看出轩子对自己毫无捎带、提及时，虽情绪跌入谷底，可仍在他脸上刚起疑窦时，忙把话岔开了。这就是沈大小姐的机敏小露。在解放以后的特殊社会中，虽有出身“官僚”所缚，但她凭着左右逢源的本事，再加上她一张擦油抹蜜的嘴，不但自身无虞，反而谋了份差事——在公社当了一位民办教师。可她真正取信山里的是她的教师身份，对学生一视同仁、当自己的孩子，悉心关照。出色的教学成绩与和善为人的态度，只要她一亮相，一路准把沈老师叫响。为人师表的沈老师，只要山里一有政治风波，燕雀都给她报警，草木都给她幂阴，才使她走出那段桎棝灵魂的岁月。可以说，她把对轩子博大深沉的爱，献给了山里，献给了学生，以此排遣长期悲伤、愤懑的情绪。

沈洁岔开的话题是:“你为啥这么讨厌潘贵轩？”

沈云哪知她还提这档子，唯有如实相告。原来轩子向他借了盘缠，至使他从省城回来时身无分文了，且还饿了一天肚子。姐妹有多心酸呀！他都潦倒了还买礼物。

沈洁怎么会让气氛尴尬？又难得沈冰撇开心锁这么开心，因此谈起和轩子的邂逅、在梅林发生的事。沈云这才恍然大悟，听着在梅林上那一顿宴会上的趣闻时，惊呼了起来，笑道:“看来潘贵轩从省城回来，赶紧和他商榷，废了时日儿子没长大成人、二十年后看不出肖我，这不枉费了他一片心吗？”

沈洁指着小月，笑道:“得争分夺秒，不如直接沟通。”

“对呀！”沈云一拍大腿，躬在小月面前，道:“嫂子，你同意吗？”

小月六神七窍早不在他们间了，为他说的轩子针对她的话而情绪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茫然道:“咋事？”房间里发出一阵阵笑声。

沈云在沈洁口中知道了些小枝的情况，想再打听详细些。可沈洁就是这么敏感，以为他目的不纯。却实是他问她是否双耳失聪、喑哑、痴呆？他吃了闭门羹，唯有撇开好奇心了。可沈洁明察秋毫，况且还有“粉袍悬案”呢？能对他去潘家的事既往不咎？

当听他说小枝把他当成轩子扑在身上时，她们嘘声一片，怨他故弄玄虚、少见多怪，让一个平常事提紧了心。可沈云又曝料哇！说着说着，可关键时刻又打住了。可她们怎么会善罢甘休？细枝末节都要捋顺。特别是沈洁，狠不得掘地三尺，也总有手腕让他乖乖就犯。弄清楚之后，都笑他胆小如鼠，连一个姑娘都怕了。

沈云道:“真是一个疯姑娘？那我就不计效了。”

可她们立马停住了笑，唬起了脸，倒要跟他计效了。

沈云当时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眼镜差点掉了，还敢妄存不端？至使他在对面刘家坪办完事回来都不敢打从潘家过了。现在想想都不寒而栗，舔舔嘴唇，笑道:“她疯了一样……”怕是一对从小耳鬓厮磨，长大成为夫妻，在白天女方也不会这么热切而癫狂。

姐妹又笑了起来，说小枝为姑娘们扛起了一面女权主义大旗，在这汹涌如潮之爱的力量推动下，能追世上最优秀的男人。沈云见她们嘲笑的口吻、鄙夷的形态，才感知小枝精神正常，可不知一个乡下姑娘怎敢有这惊世骇俗的举动？

这时黑牛一头进来，禀报潘家一丫头来过了。受沈洁探问了两句后，他加了一句:“老爷说她是个疯丫头。”

那么那黑牛为什么这样说小枝呢？

话说小枝被四房的和五房的撸了一顿后，守着大水库坐了一整夜，盼着吴畏出现。天亮以后，翻山进坳向沈家走去。俩妯娌轮留守了一夜，见她走向沈家，暗暗松了口气，暂时松了口气而已。

迷信的人有一种冥冥之中的说法。如果要说透彻形像，就是上天拿着某人的命薄庚帖，把某人不知不觉引导到符合命薄庚帖的运程中去受苦或享富、再或破财与高升……这就是冥冥之中，因此有认命、命主之说。现实中，际遇里，见某人某事，或成就或失败，或喜庆或困顿，或哭或笑……也如冥冥之中，让失意人、落魄主不得不认命。

小枝这段日子像赶上了冥冥之中了，并且是下坡路。在沈家门口，遇见的偏偏是黑牛。直说找沈小姐，若见着她准口钳难言，可此时对沈家有归宿感，对沈洁觉得无与伦比的亲切，也许、准不定超过李无香？如果沈之龙、沈洁能收留，她备不住像小月一样长期呆在沈家，哪怕见天端杯倒盆、奉盂涮桶。

可有种人不但仗势欺人，在主子面前、地盘上橫行霸道，而且人家落拓而来、低声下气相求，仍软硬兼施，这种人就有黑牛。挡住了她，辱骂不止。

小枝硬闯强冲，没有把一个奴才放在眼里，因为想起有人称李无香的女儿是小姐，在山里也是贵胄了；因此进沈家门是势不可挡，要不是出了意外，这冥冥不意就体现而出了。因为沈之龙在读经阅典，让外面的喧闹扰了心境，忙走了出来，喝止黑牛，以仁慈目光打量陌生来者。小枝穿着肥大、有补丁的衣服，带垂襻亸；披头散发，囚首垢面土肢……把她平时和各房的拼肚子养出的桃红水色全遮掩了。再者沈之龙正人君子的粗粗两眼，哪看得出她尘垢里的胭红脂润？见她一副邋遢样，以为来沈家解一时之需的。就是因为沈家经常出现此类事情，他才一时疏忽大意，没有探口相问。小枝走到沈善人身边，深深一躬，刚欲张口。沈之龙上一步道:“姑娘，你是不是饿了？你今个就在沈家暂歇下。”转身吩咐黑牛道:“快把这姑娘领里面去，看厨房有热菜暖饭赶紧端出来。”他对黑牛说了几句，也是见他对需怜告援之人太粗鲁了，之而摇头微叹进里面去了。

黑牛对他的背影仍打躬作揖、亲诺诚允，可一转身就变脸了。可她早远了，脚步慌乱杂沓，嘴上还直打喳喳。

沈之龙捧着几件衣服走出来，不见人了，这次可对黑牛细问详查。

黑牛对主子应附自如，最后叨了一句:“准是一疯子。”

沈之龙到处张望，叹道:“可怜天下苍生。”

再说黑牛听见房里笑声连连，之而怕沈洁于事有察，才决定进来禀报的。

沈云一听说小枝来了，立马站起来，探头溜眼，一副担惊受怕之态:不是追到沈家来了吧？这样的女人比老虎都可怕，谁要娶了她可不得整日受女权主义摧残呀？又直嚷嚷道:“要是她再来，可不要说我在这呀！要不得马上回县上……”

她们嘲笑不已。沈洁就没详察了，虽预感她有急事，可回过神来时黑牛早走了。

小月拉住了要追出去的沈洁，准备回潘家。沈洁也有意同去，可沈冰不让，放心不下妹妹，又想和沈云凑个热闹，唯有苦口婆心劝小月留下来。

第二天，在小月一再要求下，沈洁才答应与她一起回潘家。吃完饭，正在打点行理。四房的和五房的就火烧火燎地来了沈家，相告道:“小枝嫁给了县上的钱家了，今早上走的。”

沈家兄妹才知道小枝昨个就是来沈家告求的。沈云清楚钱家两个儿子都娶了女人，有的还娶了几房！钱太仓倒去年死了女人，那么小枝不是去做小继弦的吧？

她们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紧迫，都问钱太仓是谁？沈云道:“就给潘家在县上开布庄牵线搭桥的老板，一六十多岁的老头……”

沈洁拽着正说话的沈云就走，一边高呼黑牛备车。可马车让沈之豹驾走了，唯有徒步去县城。小月哭着喊着要去，可被潘家俩妯娌按摁住了，都说沈小姐去了，小枝就有救了。

沈家兄妹一路向县城跑去，在半路上遇见了沈之豹，要他把马车调过了头。首先马在坎坷路上骎骎，当沈之豹知道他们为了小枝的事而奔忙时，有意让马受到惊吓，所以他们到县城时已是下午了。可他兄妹又不知钱家在哪，跟着沈之豹在县城瞎转胡撞，天黑了也没找到钱家。沈云唯有带着沈洁回了家，进门就问钱家在哪？

沈洁知道过了今晚就完了，焦急万分，叫道:“胖子带我们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他说钱家的住处很多。”

沈之虎道:“钱家不就在县城西面拱桥边吗？老三咋不知道？”

他俩才知道被他糊弄了，在沈之虎的带领下，马不停蹄地找到钱家。可钱家一点喜庆氛围也没有，更别说找到小枝了，连钱太仓也没看见。

沈家兄妹疲惫地走出了钱家。送走了沈之虎，沈云拉起了沈洁的手，又走进了夜色中。

那么小枝是怎么出山的，她真嫁进了钱家、嫁给一老头？

沈云以为姐妹讨要了。因为他每次从县城来乡下，她们都要礼物，她们嬉笑的“见面礼”，就是糖果也要几颗，要不不得安宁。今个忙掏出礼物取悦纳祥，可没见她们有笑脸，心里说，看来你们的欲望膨胀之迅速，不让人进门了，做画的颜料也打发不了了。忙要把它收起来。可沈洁夺过它给了沈冰，道:“你这风尘扑扑……”

沈云道:“我打县上来的。”姐妹挂起了脸，连不认识的姑娘都不高兴的样子。忙改口纠正道:“打省城来的，还没回家呢！”看她仨迎风而绽，不禁暗暗叫苦。

沈洁道:“他这样子像啥吗？”沈冰叫道:“猴子探月。”

姐妹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相视一笑。他深谙姐妹厉害，所幸自甘取辱，“我这是书生探花。”因此，都笑了起来。

姐妹要不在今准让他掉颜。这不担心轩子吗？都问他打哪来的？

这下，大家全明白她的谜底。小月双颊如两朵红霞，忙向房里跑去。

沈妻笑道:“老头子，连女儿也看出苗头不对啰！你总得向我解释一下吧？”

沈洁趁此又推波助澜。沈冰笑道:“咋叫不出？就怕不敢叫爹了。”

可谁知道哇？问天问地？可不，正在她们为轩子担心时，沈云出现了。

沈云刚发出声，就被沈洁拽进了房。沈云三百度的眼镜，又因房里有些昏暗，凑近头把故装腊像的姐妹瞧了个仔细，又去瞧小月。

“姐，你怎么这么无情扼杀一个……”沈冰欲说“濒临死亡之人对这个世界最后向望呢？”可她没说出。

从小搀扶她过来的沈洁感同一心，特别是在这个伤感的时候，如果把轩子交出去换来她的健康，肯定不附加条件:一首别了诗。这不是对爱不衷，而是对生命、死亡之敬畏。她清楚如果不死，爱谁也夺不走，只不过也许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而已。她想起轩子对沈冰伸出的手，又替她感到欣慰，让她对这个世界还有向望、甚至是牵挂。因此再也不打压她“忽闪忽闪”的情绪了。

沈之龙瞪着沈洁后，忙低头喝汤，大赞汤美味。

倾俄，沈家姐妹把饭菜端进房里时，小月叫着要回去。她在沈家都住三旬了，实想小枝。沈洁才知道这玩笑开离谱了，说真是春姑娘的脸，又薄又易变。而沈冰的意见却相反，认为小月没生气，这是纯洁姑娘的自然反应。她见着潘少爷比她还羞臊呢！况且还以一个可以当爹的人相取笑。她姐妹小声交流时，小月却默默端起碗，舀汤喝了。

沈妻茫然不知。沈之龙有所觉察，忙停止举动，低头沉思样儿。

沈洁又转向沈冰，“你愿意叫你一般大的为姨吗？”沈冰同样没被点拨，反而向母亲探问有这么位姨吗？沈洁指了指小月，笑道:“冰妹，恭喜你，就要有了。”

为此，姐妹都把情绪投入到轩子上了。沈洁想起和轩子在黄沙路、风雨中邂逅的情景，是那样温馨，又那样久远。不禁嘀咕一句:“哪去了？”

另俩人对这句了然于胸的同时，都容颜黯淡了下来。小月不停用汤匙搅着汤。而沈冰小声道:“要是给我写首诗，死也甘心。”

这话沈洁耳朵听出茧了！虽然她的心脏不好，不想刺激她，可不得不提醒:“一个才情男子倾心给姑娘写诗一生能有几回？”

小月的伤脚已经不用拄不必扶，可以平稳走路了，为此沈之龙没少费心。为此小月对他感激不尽，同时被他那种慈祥的父爱所吸引，特别是沈洁在父亲面前撒娇时，更感动地涕泪交零。沈洁自然看出她心里之脆弱、善感多情，有次问她道，你想叫胖老头爹吗？小月自然毫不犹豫点头。当晚沈之龙给她换药时，却道，乖女儿把腿伸直了。小月知道准是沈洁在背后推了一把，可就是张不开口像她姐妹一样叫唤他。原来仍然以为漂泊、无家可归的她一颗心在沈家这样融融气氛家庭里同样是忐忑不安的，反而催生悲绪冥蒙、泄露。

沈之龙对她的宠爱有赛过女儿之势，这天又亲自捧上汤，解释萝卜炖骨头对伤腿之好处，并且把她当成不能动弹的病人。这时小月最无助，虽别扭，但连拒绝都不敢显露，唯有红着脸像孩子般乖乖张口接住了他递上来的调羮。

沈洁放下碗，对母亲道:“我们是不是引狼入室呀？”

阅读梅林潘家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