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迎来送往却挨揍 思前想后还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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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让老大知道这事!使黑牛为难了,不敢去厨房搜兜。

沈之豹点拨他坡有鸡,滩有鸭,路有狗……见他领命调头了,忙问:“大爷带人去潘家了吗?”得到棱模不明的回应后,火速拨他去弄滋补的“满汉全席”。

转而望着地上几个黑红薯,再不济就要虚脱了。掰开一只红薯就往嘴里送,听见外面传来动静,把几个红薯搂被窝了,又蒙头盖脸的。

说曹操,曹操到。杨杏大歩而来,还没进门就干嚎了起来。他忙缩进被窝里,又啃起了红薯,欲再借她扬声势。

她扑在他身上好哭一阵子,把他压得吐纳亦困难,回过头问沈洁道:“他真没治了吗?”见她悲悲戚戚、擦擦拭拭的样子,转而捶着他,叫道:“你这无情的死鬼,又要去另一个世界风流快活去了,也不把我带走,你好狠心呀……”

沈洁这么久不走,就是要作弄他们。见戏该收场了,拍了拍她,道:“节哀顺便!别哭坏了身子,以后的日子还长呢!谁让你贪上无能的胖子?以后得自个珍重,还得从长计议,看以后有顺眼的吗?……”

杨杏听说他不省人事了,匆匆而来。听她的一番话,暗合心意。毕竟无名无份,亦不必太矫情了,因而直抒心臆,“咱这没依没靠的,又留不住他,就指望沈家了!你可得给我上心……”

沈之豹忍着疼痛,对她的话着实上心了。可现在她的私心全暴露了,他还能按捺得住?被褥一掀,叫道:“你这贱胚子,老子还没死,你就算计上了……”

见沈洁大笑而去,杨杏知道被他俩诓了。好在也机便,是演戏的好手,心不乱,面不改色,戳着他的额头,叫道:“好哇!你这个死胖子真是装的,沈洁暗示我还不相信……”

沈之豹也是怕她闹得太凶,让外面听见,转而讨她欢心,哪知她浪荡上来了,又乏又痛,哪受得了?唯有蜷局着,双手紧护着裆。

杨杏叫道:“死了就死了吧!你却说伤了,以后还有啥好日子过?”

听听,这就是娼门女人说出的话,风流比命更重要。

门“咚”地一撞开,进来了沈家俩兄长。杨杏忙从他身上滑脱下来。沈之豹见被逮个正着,装无可装了,所幸粗声粗气道:“大哥二哥,你们派人去潘家了吗?”

他俩也是在沈洁鼓动下来的,而她就是要让他出丑。

沈之龙戳指着他,叫道:“别叫我大哥,我感到羞耻。”

他知道夹在俩兄长间准被攻击的体无完肤,况且还有作梗的沈洁;于是决定以功为守,跌撞到他们面前,叫道:“你们不去潘家给我算账,还来怪罪于我,我为你们更感到羞耻,为沈家感到羞耻。”

他俩进门来,原要尽兄长之责,希望他以本为树,莫再怙恶不悛;没想到他这么嚣张,不由气得发抖。

沈之豹知道今个不提及潘家,难以蒙混下去,要他们以此为挟持,不若自圆其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支,信不信由他们,至少表明了自个立场。由此道:“你们着急上火是来问我潘家女儿给钱老板继弦的事吧?那是李无香自愿的,钱老板又正好要一女子在晚年温脚,我从中一撮合就成了。他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况且大哥你也对原由一清二楚,李无香拿女儿当垫脚石,要攀高枝,谋利益。请俩哥哥分析分析:我能把她女儿拎走?若能,就是潘家那一帮人也会抢回来呀!而且她女儿也自愿。一个粗臂腰圆的大姑娘,一个男人强要也不能呀!况且还是一个濒临死亡的老头子,还不得她自个服侍他呀!潘钱两家你情我意,请我作伐坐上,钱家赏发了我,这些事能见天日吧?”顿了顿,又道:“今个我回山,把她女儿捎上了,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打我……”

他俩倒被他质问的哑口无言。

最后沈之龙冲道:“我还不知你的为人底细,你就是讨打!”

杨杏道:“俩位大哥,这就说得太噎人了。说事实,讲道理!他和潘家的事不明明白白摆在面前吗?做哥的咋向着别人……”

沈之虎冲道:“这里没你这样的人说话的份。”

沈之豹咕哝着:“咋样的?嫂不是一个样,绣了花不成?”

沈之龙指着门外,喝道:“滚……永远别回来……”

“你们真对我这么绝情?我可把话撂这,不向潘家讨回公道誓不为人。”沈之豹一撞门,一跩一跩走了。

杨杏瞪了他们一眼,扭着腰肢也走了。

不久传来他俩的牢骚和詈骂声。

沈之虎扶住了过激的兄长,道:“他是本性难移呀!当年爹就说过他会给沈家带来第二次灾难,这样发展下去为期不远了。”

沈之龙真担心有那么一天,真后悔把他带出来呀!

他俩想起二十年前他给家庭带来的那场劫难,都不禁老泪纵横、悲痛欲绝。

都年末岁尾了,能填饱肚子的人家都烤着火,熏腊肉,掰着指头盼过年迎春了。潘家在这山里可算是这样人家的佼佼者。可潘家没有一点要过年的气氛,却十分不安。潘家把沈之豹打了,李无香静下心来掂掇利害得失,也觉得当时太鲁莽了,把事闹大了。自以为两家以后准僵上了,所幸拉下脸来和沈家僵到底,吩咐潘家人都别上工了,把孩子看管好,驱家禽归笼、牲口进栏。她一举措,潘家就戒严了一般,紧张气势不亚于要开战的阵地,胆小的见天心神不宁、战战兢兢的。可是严阵以待几天,也不见沈家人来。

虽然李无香没加强举措,亦没撤消举措。可潘家不敢松泄,路口山头都有人巴头探脑的,如若沈家一来人(现在主要担心沈之豹煽动沈家长工来报复、搞袭击,这是李无香之下、潘家有份量的人开过口的)就回来报信。

这天德子从后山下来,叫道:“婶,不好了!沈家来人了……”

见天提防这事的潘家人,忙绰起家伙奔向后山,迎来的却是带着甜甜笑脸的沈洁。

沈洁来到李无香面前,深深一躬,道:“婶娘,我爹要我来潘家拜个早年,问候婶娘大家。”

原来,沈家确定和沈洁订娃娃亲的是德子后,可不知潘家怎么打算,抑或李无香见德子残疾了,有意让轩子和沈结缔约盟好,这样不就偾事变好事了吗?沈家何必率先捅破?可又出了沈之豹这事,沈之龙思前想后,等不及过年,于是就派沈洁来潘家问候一声。

李无香脸上亦有笑容了,高声恭迎沈小姐进屋。可沈洁并没移步,眼溜一群持棒绰杖的人,脸上露出惊怂表情,道:“婶娘,你们这是要干嘛?”

德子叫道:“我们要打沈家人。”他的话正中沈洁的猜想,所以一上来就绽脸作揖,打消了潘家的敌意、顾虑。可她也是思维缜密的人,知道话不挑开,以后两家仍有芥蒂,因而不若快刀斩乱麻,省得藏着噎着,以防酿成怨慝。因此又直面下去。

李无香扯过把头对德子头上一磕,笑道:“别听这半懵子瞎说。最近山上不是来了一只老虎伤人叨畜吗?我们都以为那畜生来了呢?”

潘家人连连应是,都说见沈小姐来了,绰起家什来保护的。

沈洁道:“那畜生呢?”

德子这半彪子叫道:“没来,不知哪畜生看岔眼了。”

潘家人都笑了。本担心这个年会哭哭啼啼的,沈小姐大驾一光临,这年同样是祥和喜庆、福寿齐臻的。于是欢天喜地把她迎进了家门。

李无香嗬嗬声不断,既出了口恶气还不得罪沈家,这是始料不及的,把她当成布瑞送福的天使,一进门就高声吩咐,要对她款待,尽其所有,尽其所能。然而亦不想两家有何旧隙,还想摸摸沈家的态度,不得不提及沈之豹对潘家的所做所为,承认潘家打了人、淹了车马的事实,又道:“沈小姐,你知道我这些天睡不着、吃不下的,就怕见沈先生……”

沈洁传达了父亲意愿:逆弟胡为,俩兄难羁,有所累及(两家),莫可奈何!私人积怨,不涉两家,希冀和睦如初。

李无香道:“那哪能呢!我就是怕伤了两家感情,才对他一忍再忍!这次是无法透气了……我就说沈先生是通情达理的人,能体谅我潘家的难处……”

随之为了表示对沈家的诚意,口诺赔偿沈家的马和车。然而对这事她也只是个口头君子,直到沈潘两家真正撕破脸那天也没有兑现承诺。

沈洁和她达成一致意见后,就向后院的小屋而去。

小枝凭着在山里和各房的拼肚子时积蓄的能量和在县城时吃了保胎药,不但逃过此劫,连孩子也保住了。然而她总打不开心结,和小月也说不上话,也不出小屋。而李无香根本不进小屋,就当她没存在似的。她的态度明确,在她掌管的潘家谁会暧昧她女儿?好在有小月,在潘家代替了全凤。可就她在潘家的身份,又可窥小枝处境之梗概了。

“吱”地一声,推开门,沈洁见床上的小枝和床头的小月都投来了目光,不知如何踏进这门坎(其实没坎,小屋还比外面稍低)。

小枝忙别过脸去。沈洁见她的大肚子,一阵心酸,泪就下来了。小月推她进去,要她劝劝拂意难挥的人,担心她再这样准把肚里孩子给闷坏了。受她启发,沈洁就寻觅到启开她心里阴郁的钥匙,走上去搂住她,问沈云是否一直去探望她?

小枝果然转过了脸,眼睛里有几分灵动、甚至天真了。

“他没去呀!”沈洁提高声音道:“他担心你,说要天天去陪伴你。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见她又滚出了晶莹的泪,又道:“那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说的比蜜还甜,嘱咐我放心,他又溜号……”

小月心里窃喜,嘴上却埋怨:“你这个时候还提什么沈少爷,这不是拿刀戳枝姐的心吗?我现在见着准要宰了他。”

小枝全面爆发了,伏在床上痛哭了起来。在县上时,她就以为夜里守候在小楼面前草坪的人是沈云。她亦是不经意间发现这一现像的,经过几夜的诇察,确认有此人无疑了,由此在如囚的小楼里说是有一份焦躁的期待还不如说有一股感涕之暖流。现在如得到证实,怎不痛挽那份曾亵渎过的情或谊呢?

对于她的这种情形,她俩也只能适可而止了,亦只能陪着她默默流泪了。

以后,小枝的表情不板滞了,黠慧的沈洁还能掏出她的心里话,还能招惹她发笑破闷。可她心里阴影弥漫,不得回暄,沈洁深知根由。这天眼见李无香进了茅房,估摸着她要出来了,忙扶着内急的小枝去。在门口,母女劈面相见,皆不由一愣。背后被沈洁一拧的小枝,忙哑然叫了一声娘。见着已快为人母的女儿,虽然对她在布庄的放肆仍耿耿于怀,可还是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之后,沈洁又在李无香面前给她争取到了一只鸡补济身体,以备生产。

之后,小月沈洁亦敢逗她要畏子给孩子哈气了,小屋里亦洋溢着笑声了。

小枝这样在潘家过下去也罢了,哪知她的不测正滚滚而来,到时沈大小姐也爱莫能助,只能望洋兴叹了。

他还得装,并且装得要像,因而受她掎控,不由配合,强忍着把药喝了,药苦得直颤。可得失明显,不打嗝了,肚子也不太空瘪了。看着他受罪,沈洁却笑了起来。

他闷声闷气道:“杏儿,我还没死,你就笑成这样了?”

沈洁逗了几句,终没耐性了,冲道:“三胖子,把滚药淋头上了。”

他这才探出头来,恹恹道:“是杏儿吗?药呀!放糖了吗?”

她就是要眼见他喝下去,扳正他的头,药就往他嘴里灌。

李无香一上来就定性为诈死,并身先士卒,对他又啐又踹的。在她眼光扫视下,可谁也不敢对他出手了。他像刺猥一样蜷缩成一团,地上亦有斑斑血迹。这耀眼的鲜红把潘家人给震住了。

“准死了!”德子口气很虚乏,不免后退了一步。

李无香见一群人相顾失色、却步了,发号施令道:“把他推下坡去。”

进来的正是沈洁,端着一碗药汤,招呼道:“老三,吃药了,醒了吗?听话呀乖,吃了药才会好,才能出去玩。”

他在被窝里大口啃着红薯,嗌住了,强忍着,在吞咽的过程中,还是打了一个嗝,一个接一个;瞒不住了,舒了口气,哼哼不止。

沈之豹被潘家撸了一顿,并未伤筋动骨,因为长得胖、穿得厚实之故,滴血是由鼻腔软组织受伤之故,裸露皮肤上的伤大多是被推下沟时让碗碟砟儿扎的。但也不可小觑,造成青瘀肿胀无数。从沟里爬出来就艰难,回沈家更是磕磕跌跌的。这样为害山里的,即使看见了谁会伸出援手或通风报信?反而窃笑暗喜。到最后一程,他是爬回来的。见到沈家人,就上演了上面一出。

已经饿了几顿了,饥肠辘辘,就支使黑牛去找裹腹的。焦盼如年,才见他跑来掏出几个焦黑的烤红薯,转手抛在地上,斥道:“瞎狗眼了!三爷啃这东西。”

见她哼笑一声后,德子在掌上啐了一口痰,两掌用力搓了搓,拐上去,叫道:“婶,我潘贵德来,还不推狗一个样!”他把沈之豹扯走了,推下了坡,拍了拍手,向坡下探头,道:“真死了!推下去咔嚓作响呢,准骨头碎了。”他拐回去,“婶,叫沈家人来收尸吧?臭在沟里多熏人呀!要不弄远点,丢后山废窖里去……”

李无香闷头向屋里走去时,胆小的作鸟兽散了,马也跃起前蹄嘶叫了起来。她驻足回头又下令:“把马搒死,让沈家知道我们的厉害。”

沈之豹受不住了,没性子口硬了,反而套近乎,拿沈洁的三叔挡拳,接着求饶称潘家人为祖宗了,最后缄默承受不动了。

“死了!”德子这一叫唤后,潘家人全都住手了,回过头来望着李无香。

又是德子率先绰起了家什,紧着又有人响应,向马拢去,哄着。马一受惊,拽着车子狂奔。几个人把马搒得嘶鸣不休,把马逼上了水库的坝上。坝上更窄了,两匹马只能往前冲,一马失蹄掉进水里了,随之把另一匹诖误下去了。两匹马往下陷,水淹没了马张开的嘴,车子也没入水中了;最后水面上冒起一串串水沤,旋起一阵阵漩涡。

德子拍着髀部,叹道:“太可惜了!婶下得了这狠心。把马养着多好哇!那母的准怀上了崽。”他一回头,坝上一个人也没有。

对于小枝出山这事,他真是迎来送往还挨揍,当然是他招惹的,这叫咎由自取。

话说李无香见他提往怨,异常愤怒,又提臂扇去。沈之豹反而低头向她撞去。德子一伸手后,潘家人都扑上去了,打疯狗一样,瞬间就把他击溃在地。

李无香双手叉腰,梗着脖子,跺着脚,叫道:“给我狠狠打!出了啥事我李无香担当。不就是一个地痞人渣吗?打死了也为这世上除了一害……”

有她兜着,潘家老少男女齐上阵,连豆子也虓虓直嚷,甩手踢脚的。沈之豹抱着头,大骂潘家祖宗八代,招至的更是不绝的拳打脚踢。李无香瞅准机会,对他头上猛一踹后,潘家人更是争先恐后向他施以乱拳错腿,各房的有从花样儿上面拈下针对他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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