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掌扇屁股到冷凉 遴选骥驹企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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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们说生孩子苦,可男人们说肩上天天、时时压着一根扁担苦,各持一词,各不相让,其实不为推卸什么责任,是对生活一种感叹而已。可不,女人照样生,男人照如被压。潘家女人也被压,也叹生孩子苦,可两项叠加,怎把小枝娇矫二气当回事?有人恨不得扇几掌,喝一声要不要出来?就这样漠然相对。

一个下午过去了,小月看见出来了一团血淋淋的东西,不敢看,可眼睛盯着那一处,在李无香一叫唤时,忙乎了起来,可忘不了用身子挡着窗外一双可恶的眼睛。小枝汲气于胸,汲力于下,一用劲,肚子就瘪了,随之大哼了一声。

三房的道:“还是一位少爷呢!又白又胖。”

“走了?”小月接过手,对着他小嘴直哈气,可孩子由软瘫变僵了。哭道:“咋死了?”眼睁睁要被处理了。

一张烂席子,一个破单箕,这是没见天面的永远的归宿,这已成为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各房的默默收拾东西,对小枝怜悯地看了一眼,都走了。李无香拍拍手,叫道:“费了这么大的劲,还是个小冤死鬼!这下倒好,挺通脾的。”她撞上门,走了。

小枝侧棱着,面对壁,小声道:“那孩子像谁呀?准不像个少爷,少爷咋这么薄的命呀?你没看见她早把席子单箕准备好了?巴不得孩子不要与她有牵扯呢!没准还对潘家人说别埋在潘家的山上,埋得越远越好,让潘家人看不见的地方。那孩子也真争气,知道自个命贱,怕在潘家受苦受罪,真是娘的好儿子,不像做娘的赖来赖去还赖在潘家,受人播弄摆布。小月,你说得对,我今年准不好过。”

小月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哭道:“枝姐,我胡唚胡拉的,我宁愿自个受罪受罚。”趴在她身上,道:“孩子没人给哈气,准是闷死的。”

小枝叫道:“不!是李无香给打死的,在我肚子里就挨她的打,她一定要把孩子打死了才放手舒心称愿,你没听见她出去时说啥了……”

六房的端了一个碗进来,道:“小枝,这三个鸡蛋给你补补身子,快趁热吃了。”

小枝一跃而起,叫道:“是李无香叫你端来的?”

“是你娘叫我端来的。”

小枝扑上去,伸手去推、抓。

“是李无香叫我端来的。”六房的忙改口。

小枝扽过小月手里的碗,抢过筷子,一口一个鸡蛋吃下了肚,而后又咕咕把汤喝了下去,大声道:“我的好儿子就不会吃李无香的蛋,我的儿子真争气,娘为你高兴……”

她扑在小月身上哼哼哈哈,闹腾正堪。李无香一头撞了进来,叫道:“你撞鬼了不成?给我滚出潘家去……别装疯卖傻的,明个就起床下田干活,别让我在各房面前跌脸碍口……”

小月把挣揣不已的她按摁在床上,又捂住了她的嘴,看见李无香也泪水直流,不明白她是怎样一个做母亲的。

夜里,小月思绪不宁,不得入寐,今昔过往、前世今生皆上心头,可都萦绕那青紫孩子展开、张驰。半夜时分,抱着抽噎的小枝,软语慈心,轸恤开导。

小枝一阵阵悸颤,道:“我梦见孩子了,他真不愿裹那张烂席子。他向我哭诉,说裹得难受,娘帮我解开,我身上都烂了,喘不过气来。小月,他埋在哪呀?我得去救他,要不他永世不得翻身,不得超生,在阴间也没有活路,我一辈子都要被他阴魂不散地缠着……”小月的哭声比她的还大、还凄凉,紧紧地把她按在床上。小枝又道:“你为啥不抱过孩子让我看看?他命再贱也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哇!”

“我帮你看了:他眼睛大,鼻子挺……”

“我就知道他是少爷胚子,可咋落在我的肚子里?落在潘家……”她依在小月身上恸哭了起来。

过而她们扎了一面黑框白镜的眼镜烧给了不为人的,说是告慰灵魂,不若说是小枝告别一段旖旎青春。

要吃饭时,李无香抱起豆子,道:“过了一年又大一岁了,长大了要干啥?”

他捏着她的大脸庞子,叫道:“我要打沈家人,打小月那死丫头,打七房的那婊子……”

李无香连声叫好,还不吝溢美之辞。接着宣布,要把他培养成为像轩子那样的读书先生。又征询他的意见。

“想,今个就想。”豆子还直撒娇道:“婶婆,快让我成为读书先生吧。”

李无香朗声笑了起来,指着一群蔫头耷脑的男人道:“你们听听,这就是潘家有用人说的话。你们愣着一根根柱子般顸,谁说得出口哇?他可是一个好苗子,潘家不能耽误了他。”

山里有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学究,据说是前清秀才出身,整天走村串户、“之乎者也”地叨在嘴上,以招揽有心向学的去他那念书,以谋些束脩,以贴补家用。可山里有几户人家的孩子能念得起书?就潘家他就来了几回了。轩子就是他给启蒙的,李无香准又让他煽动了。可各房的看着日渐娇惯不爱吃饭、只长脑袋、瘦骨伶仃的豆子,都说别虑山里的野兽,就一块大石头也把他给绊倒。各房的都敲边鼓后,五房的也表态不乐意,况且他尿屎都得人伺候着。

李无香已拍板了,责成此事,刻不容缓,恨不得拔苗助长,早得良骥。可五房夫妻推诿不断,却辞不绝。李无香火了,冲道:“活活活!地里的活重要还是人重要?老五,哪怕你见天就接送他念书也值,潘家不少你这样干活的,就缺他这样念书的。地里的活误了还可以种下季。”她勒令老五把他背去上学。

豆子叫道:“婶婆,我还没吃饭呢!”

“开饭!”她以更宏亮的声音、更强劲的魄力下令。可一回头见菜还没端上桌,人也没来齐;就向后院走去。

小枝醒来时太阳都照在窗台上了,忙把小月推醒,以应摆布播弄、嚆来喝去。小月睁开眼,忙掀开被子,一跃而起,弹跳下床,着衣穿裤,见她亦慌乱穿戴,问她不坐蓐养息了?小枝道:“昨个娘不是叫我起来干活吗?今个这么晚了她准得发脾气了。”

小月摒除累己,谝能逞性,要陪她坐蓐,否则就变成不善之徒。小枝担惊受怕,一次次向外溜眼,压着嗓子道:“你敢和李无香作对?”

“咋不敢?打不赢也得咬一口。”小月帮她拿枕掖被,道:“你就躺着,你娘有我应附,哪怕我为你顶缸受罚。”

她的话刚落,外面就传来了苍促地脚步声。小枝望着那门,忙要下床。小月强把她按下,叫道:“枝姐,你只管躺着,你那份活我包干了。你娘咋会让你刚生产完就下地干活呢?天底下哪有这么黑心乌肺的娘?你遭了这么大的罪,你也是她掉下来的肉,她咋不知道你受的苦?你娘挺好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小枝望着门后的身影(李无香挡住了从门缝照射进来的光线,由而她知道就在咫尺了),大惊失色,不禁以悸颤的手捅小月。小月的嗓音更大了,道:“枝姐,你放心睡吧!说不定你娘会吊只鸡给你补补呢!天下哪个娘不痛自己的女儿?我多想叫她娘,可就怕叫不上。有娘多好哇!啥都可以依赖。就拿你这次生产吧……”小月见小枝神情缓释,小心翼翼向后面瞧了一下,脸上才回潮显色。

外面,李无香在不远叫道:“小月快出来吃饭了,呆会儿凉了。小枝那丫头昨个折腾了一天也准饿了,身子还不知道虚成啥样子。”

这是一次被逼出来的举措,是便机行事,是人性的绝地反击,是在潘家夹缝里发长的嫩荑,是嫩荑向阳光一次深情呼唤。这次,让小月看清李无香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可以像豆子一样哄!无疑,这次的胜利,使她对在潘家的日子更有信心。可小枝告诫她别得意的太早了,还叫娘呢!可不,她出山的创口不还在滴血吗?可是这晚李无香真端来了一只炖鸡,给女儿补创止血。并招呼小月也吃些。

她俩真不敢相信以人性撬动了太阳,融化了长冬。互拍着各自的脸,越拍越响,可谁也没躲闪,转而抱在一起又哭了。

鸡没热气时,小月推着她该享用“胜利果实”了。她们看着黄灿灿、油兮兮的鸡,虽口里津液涌出,却推来搡去,不肯“蚕食”了,最后说好留着明天享用,验验明天会不会哭。一连几天,她们觉得李无香对自己都无可挑剔,于是一直把鸡留到明天,当成了镇屋之神给供奉了起来。可时间久了,就不遑顾及、撂在一边了。乍暖还寒的天气,鸡可不是木雕泥塑的。这一天李无香又来小屋叫她们吃饭了,闻着有异味,循着异味走到床边。她们使劲地扯了扯鼻息,都一致否定。

可李无香发现小屋里的苍蝇飞来飞去,却循有方向,直往桌下钻;近桌异味更浓,猛地扽开抽屉,里面一只鸡都起蝇蛆了。她们这才闻着腐臭味,也看见了李无香久违的凶相,都不免胆怯后退。李无香把鸡扇在她们脚下,冲道:“把鸡掏腾,炖好端到面前,起请问咸,给面子不要,心痛不知道,你们这不是贱胚子是啥?是不是合起伙来气我、对付我?”她上步拧小月,道:“我就说你人小鬼大,那天成心恶心我。”

小月跪在地上,哭道:“枝姐不吃鸡,说是鸡会带来好运,还说一直这样就好,宁愿留下来当神仙供着……”

“别说了!”李无香暴喝一声,向外面走去,叨道:“三四斤的鸡起蛆了!要知这样还不如自个吃了,真是苦命人还有一副菩萨心肠,积德!”

以后她们觉得李无香对自己真好了起来,都说今年在潘家准比去年好过;小枝坚信是鸡带来的好运,而小月更偏向于没去看杨梅花的原因。

小月见孩子的屁股也扇得与脸一般了,哭道:“咋还打?咋不想想别的辙?”

“就这挨打的胚子!”李无香一直把孩子扇到转凉,叫道:“没用了!”

小枝流下了泪,知道得了她这句话,孩子在潘家的日子准足音难伸。可这还是好的!

“咋还不哭呀?”李无香接过孩子,巴掌忽闪忽闪地落在小屁股上,叫道:“我就不相信这么硬的性子打不哭。”

这巴掌同样掌在小枝心上,知道李无香在打别家人,蜷局着疲倦的身子,闭上了眼睛。

李无香脸上闪过一抹冷酷的笑,道:“我就是念着沈家是咱亲家,以后还要和沈家见面,让他们乖乖听咱潘家的。”

德子噘着嘴,冷哼不已,又道:“你就比吹喇叭更带劲吧,不知嘴咋长的?比那狗的还大。”

李无香迈上去,一手拎住了他的耳朵,使他哟哟叫唤起来。

小月凑上头,果不其然见一少爷,可他的脸却是青紫略肿的,也许是淤滞而成。

李无香叫道:“是少爷咋了?还不是别人家的人。”

李无香嘴角一抿,把他抵在墙上,一头扎出了屋。

各房的以大房的为首,有条不紊地忙乎了起来。小枝汗如雨下,哭嚷不止。李无香对着她的肚子拍了几掌,叫道:“嚎个啥?怕这点痛就别做女人。”

小月从后院跑来,见他俩正较上劲,不敢打扰,又向各房的走去。她们以为她又盘问白鹭、杨梅花之类的事,装作没看见,见她纠缠上来了,忙又走开了。六房的躲闪不及,冲道:“你要死了!要死投井上吊,何必寻那倒霉的事……”她一边骂,一边逃跑。

小月急如火里蛐蟮,看见豆子在台阶上玩,走出去拨了地上的泥巴。他撒泼打滚哭闹了起来。李无香回过神来,道:“谁在哭呀?”

见她脸色由狡黠变阴险,男人们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不敢应声。

德子叫道:“咋没听见,又不聋。婶,我对你可窝大了火啰!开年见天叨叨要治沈家,现在又讨好沈家,你一个老娘们准是怕沈家了。那水库律来是潘家的,让沈家人用啥呀?没能耐你就靠边上去,要我当家准和沈家僵到底,烧了咱布庄沈家俩姑娘也抵销不了。”

小月跑进来,道:“是小枝,她准要生了。”

李无香静下心来,果听见小枝在嚷嚷,忙吩咐,让下厨的烧好水、各房的先紧着这事。她一边支使,一边向后院走去,回头对随尾而来的德子斥道:“你去干啥?还想当家,这事你管得来吗?哪凉快滚哪去!”

他叫道:“不懂就学嘛!老当家的都说过天下哪人生下来就啥都懂?”

李无香问收工回来的人沈家是否开水库犁田了?眼睛扫过众人后,道:“沈家准开水库了。”

潘家男人怕受责怪,怕被当出头鸟打,这责任众当的事回避是最好的办法,都向她眼光外的地方溜闪,实在闪不了的就只有把德子这个半懵子推出去。德子叫道:“沈家能不开吗?可我追不上,只有把涵口给堵上了,这会儿沈家准又开了。婶,你还是派人守着吧!”

李无香叫道:“守啥呀?让沈家人灌,也让沈家人记着潘家的种种好。”她眼光逐一向男人打去,吩咐道:“让沈家人伸手满意,只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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