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风雨歘至已疯癫 灾难袭来自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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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的道:“不收钱!听说着急把学校办起来。”

李无香道:“有这好事?别给坑了。”

大房的道:“还白发笔和本子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在家还可以帮家务农活,读书是养娇惯懒、放任自流。可还是都把孩子带去学校了,潘家老规矩一房盯着一房,谁也不出格,你孩子歇着也别让我孩子累着;最后大房的把囡囡也带去报到了,而那头牛也是李无香早晚给放了(公有户牧,轮留传)。

可豆子不去上学,难不成不花钱的就摆不成谱?五房的对儿子干了一仗,可他还是死活不去;最后还是把李无香请来。

豆子是蹿个了,可就是削瘦,下颏尖溜溜的。豆子也溜视着她,浑身上下尽显不服不屈的对抗违迕之态。李无香一上来对他威吓,也是欲先震住了。可见他气势更甚了,回身就走,心里说你小子后脑勺准长反骨了,以后准噬爹娘的料。

五房的一手扽住了她,道:“婶,你咋不教训教训他?”

李无香叫道:“我教训得了吗?让他自个儿顺心意过活,看能晃荡成啥样子?”

五房的道:“不读书,以后谁还把他当少爷呀?”

哦,还惦着这档子呀!李无香想想都赧然,“轩子信口扯几句脏话蒙潘家人,可他还跟他后面压几年旗呢!这样的人读书还有啥用?”

五房的紧紧缠住了她,哀求道:“婶,你给想想法子!别说让他干活,他还总支使我呀!要不上学真要把他吊起来当废人给养乎着了。”

李无香压住怒火,道:“我有啥法子?还是早点给他找个媳妇吧?”

豆子神色一璨,大踏步上去,道:“婶婆,你是不是早给我相好了?”

嘿,这豆芽菜一根的,倒要成家娶亲了!李无香咋看他都是不胡须喉结、未发身的孩子,不由逗道:“你着急的话,就把身边的丫头给开脸了吧?”

五房的也为之心动、暗暗琢磨:他不上学除了娶媳妇还能干啥?可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谁想伺候?至少他对囡囡嚆得过来……

哪知他在地上连啐了几口,叫道:“别提那贱东西了,脸长得粗盘子一般,做丫头带在身边都掉价。婶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嘿,小子挺哏的!李无香饶有心情,也打着哈哈,道:“那你想找咋样的?”

豆子毫无忸怩之态,道:“我也说不准,不过得长得端相。以前轩子少爷喜欢沈家……”

五房的忙截口道:“可别提了,那是大地主。”

豆子转溜双眼,道:“啥地主哇?”

她俩也懒得抠字眼、掉书袋,直接告诉他说,潘家遭报应了,配不上咱潘家了,一个在地一个在天,门不当户不对了。

“呸!”豆子叫不迭:“不要……太掉价了。见着沈家丫头都得绕道走……”

她俩笑了起来。

啥事都得看切实了,才能见真章,别跟风揽月的!各房的说,看看畏子下的啥种?萎蔫蔫、病恹恹的,自家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墩实又活脱的,就是自个房里剔出的种子也比他着实种的强呀!

她们说的自然是梅子呀!那个小丫头片子自打生下来就扯皮,不得消停,再加上营养不济,眼见几岁了还说是百日咳。

实是小枝吴畏尝尽了寄篱之苦,不说别的,就潘家人谁见着梅子都称吴家丫头,这不是明赶吗?最不安的是李无香对孩子也冷淡了。小枝要是整天在家照顾孩子又怕遭白眼,在外干活又担心孤苦伶仃的孩子,真是两不落心。若在外干活回来,老远就听见孩子咧咧,她的坐垫下不是湿漉漉,就是黏乎乎的,有时污物都在嘴里了。今个在外面回来,破天荒没听见上心的,不禁飞奔了起来。

踔坎跳碍,进后院,冲小屋。果不其然,坐架上的孩子不翼而飞了;不禁脸煞白。吴畏自然没抱走,她回来时他还在地里挥臂力呢!脑袋里盘查了潘家的每一个人,转而冲进了后房,看见李无香脸上泛有笑,立马跪在她面前。

李无香正在拈丝挼绳,责道:“又咋了?在提前向我行孝呀?又冲哪门子邪了?”她丢棕毛,抛梗鞘。

小枝不答,乞求相,默默泪。李无香忙拽拉,“快起来,别让人看见。”她压着嗓子,变魔术一样捏出一块大洋,道:“你先用着,吃梨膏。”

听话还很活络呀!可她都哭出声了,还一声声地唤着娘。要知道平时要给梅子求医问药向她救济一点,她准如割血敲髓,可今个纸票都撂一边了。

李无香把棕毛叶鞘丢她头上,冲道:“难不成那畏子死了?”

她回敬道:“难不成你要我们死?”

李无香把她拽床上,道:“今个没把话说全乎没准我死。”当听说梅子不见了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说今个总觉得耳根子缺点啥?就说咋还能静下心来忙乎点啥了?是那丫头片子没叫天了。”转而震道:“有本事自个翻出一个带把势的!嫌各房扯眉瞪眼的,我不跟着受罪!哭啥?那样的贱胚子怕是带不利索,还连累潘家。”

小枝奋身要女。可她老媪难为,默默以受,当她不闹腾时道:“丫头,娘知道你心里苦,自个不如意,别人的只要是个孩子就当宝贝似的。”

小枝冲道:“是我和畏子的孩子。”

李无香上手抱住了她,道:“丫头,我都知道了!你有空没空就总摸梅子的膝头,我准定是她的。”

“我咋不摸?我和德子是亲姐弟,我能不为梅子担心?”

李无香脸抽搐,嘴嚅动,终没有把话说出来。把又缠上的她扇在地上,冲道:“我吃了藏了?干脆把我嚼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死,都报到去。”

大房的在门口探着头,道:“上会儿懵子打了个照面……”

小枝奔了出去,这一去和吴畏就没回潘家了。潘家人在外面也没见着他们。李无香时常对潘家人叨道:“也不知找到了梅子没有……”

豆子也上学去了,没人再赶他去;潘家孩子都上学了,他只身单影的,没有支使不习惯。老师说,他啥也不懂,手也不会写字,得从头学起。可五房的觉得儿子挺大的个阑入开裆裤的堆里,做娘的抹不开面子不说,更怕委屈了他,就和老师死缠烂打。老师说,那好吧,让他躐等,再提一级。于是他在二年级插了班。而福子和囡囡编在了小学最高的五年级。豆子身边没有他,就更泄劲,上课就迷迷瞪瞪地熬,一下课就奔五年级。

“那小子碰她了吗?”教室门口豆子望着正措辞炼句的囡囡问身边的福子。

他回道:“没有,我盯得紧,他们总隔着半尺。”

囡囡和一男生同桌,豆子让坐在她后面的福子紧盯着。在私塾时他俩就欺小凌弱,为此李无香没少向人赔礼道歉。

豆子还没收回眼,“你可看准了?擦都没擦她一下?”

那桌中间不用粉笔划一横杠吗?同桌哪有不肘碰肘的?只要他俩不说话就行了!可福子没捅明这些,道:“要揍就揍呗!找啥碴呀?”他建议把人揍老实服帖了,还省得防范。

可他冷冷道:“你不懂。”

福子凑上道:“这小子不打紧,就怕那小子把你的丫头勾走了。”

“哪小子?”豆子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见侧后一男生正对着囡囡而睖睁,不禁道:“那小子啥来头?”

原来囡囡在没来潘家之前送给了一户姓柳的人家当童养媳,这家的孩子也在这班里读书。也许他听家人说过她送来柳家的经历,所以盯的眼神有些意味。其实他开始关心她了,早上来时就悄然往她桌子里塞了一个熟苞米。而她以为谁把苞米放错了,叫了一阵没人应,于是把苞米交给了老师。为此他一个上午都心不在蔫,总想瞧向她。这事福子知道了,因为中午只有他吃苞米当餐。

豆子黑着脸,握着拳头走上去了。福子仰起头,睁大眼正要瞧个热闹。可他走到他身边一转悠就返回来了。福子道:“怕打不过?”

确实他比豆子高半头,也壮实。豆子冲了他一眼。福子笑道:“这我可懂,你潘少爷也甘心戴绿帽子。”

正当他俩要发生肢体冲突时,上课铃响了;扯眉瞪眼地散开了。

放学了,他跟在囡囡后面,眼见她身边没人了,忙追上去,道:“以后你可不要把吃的交给老师。”说完,忙跑开了。

囡囡停步于路,若有所悟地望着他走远。

而他心里特别舒畅,连跑带颠向前去。路口,福子豆子坐在地上,见他来了,忙站了起来。

豆子走上去,拦住了他,道:“你叫柳志松?”

“是呀!有啥事吗?”别看他是半大小子,语气特泠然温和。

“没啥!我叫潘贤豆,只想认识你。”

你一言我一语,他俩聊上了。看着他俩亲热地走在前面,福子大失所望,原本愿为豆子拉偏手、甚至挡拳头呢!这下心里只有对他的鄙夷了。何尝不是?一向是他的跟屁虫的福子,他指哪走哪。现在丫头被拐带了,豆子还跟拐带的人好上了,福子哪平得了心头气?怎甘心被豆子勒抑?既然他俩黏乎上了,他还不愿在一起了呢!

这天放学回家,豆子和柳志松要去梅林摘梅子,邀福子一起去。这段以来福子对豆子半理不睬的,觉得哪会有这等好事?被他俩拉上路了,还不禁问:“我有得吗?”

“看你说的,包你满兜。”豆子慨然相允,走了一段路,又回头道:“还不来?”

福子来不及细想,蹦蹦颠颠跟上去了。进入梅林就流涎水,就要擗梅子解馋。豆子急拽了他一把,道:“急个啥?到那边去,那边的更大。”

豆子把他俩带到长在堤坡上的几棵乔顸梅树旁,树下有深荆棘沟壑。福子见树上的梅子哪见大,还没红熟,还结得稀拉干涩。柳志松把书抖落于地,挎着书包纵上了树。豆子指定幅子,“你上那树摘。”

福子走了十来步,才到指定的树下。由于豆子没说让带书包兜张,就把书包挂在树下,爬上了树。而豆子和柳志松同爬一棵树,还不但催他再往上爬,说上面晒太阳的梅子更好吃。于是他直爬到树顶枝柯上,好在也是一只树猫子;虽枝柯摇晃而没咔嚓折断,还一边吃一边摘。

许久,福子衣兜裤兜都装满了,往下一看,见豆子在地上正枕着书包睡觉呢!于是叫道:“把书包给我递上来?”豆子没应,福子以为他不准而又没让自己下来,且树上好袺不好摘,好摘不好袺;于是把外衣给扣好,下摆全掖在裤带里,再勒紧裤带,把梅子装在衣服里,这样也装得很多,又便于采撷。他不禁为想出这个方法而得意。

柳志松把枝柯拨弄得哗哗直响,叫道:“豆子回去了吗?”

福子向树下一望,道:“没有,他怕是睡着了吧!”

他实在装不下梅子时,听见那边柳志松也说不想摘了,于是往下退。还未下树,听见柳志松哎哟一声,眼见他掉下了树。忙滑了下来,扯着豆子,道:“快起来,柳志松掉沟里了,我听见嘭地一声,准不定伤成啥样了?”

豆子像刚醒来,站起来撑了一个懒腰,睁开眼就跑。沟里落难的人在呼喊他们的名字。福子向那边望了望,还是向豆子追去,不远见他在俟等,几步上去,道:“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豆子目光冷厉,面目可憎,道:“少废话,要不收了你的梅子。”

福子掬着梅子,打了一个冷噤,才知道天已经黑了,自顾跑了。

福子回家才知道忘了挂在树上的书包,惴惴不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把这事告诉了家人。柳志松一夜也没有爬出沟坑,第二天还是福子家人给搭救了。虽然经柳家多方治疗,他还是残了一条腿。据他说是从树上下退时脚被蜇了,可福子家人上树察看却没发现异常,准不定豆子趁黑返回树上清除过。这次福子好像看清了豆子的残盭阴鸷,以后疏远了他。

大房的见她们还眼巴巴的,道:“先让他们上着。反正大杂烩,大人还不想干活呢!”

四房的冲道:“那我们这帮老骨头死了,他们以后喝西北风?”

李无香爽利析惑,“你们不就是挖空心思图点啥吗?”

她们露出了幡然领悟、原来如此的表情:那本子和书再没有用也可以用来引燃、擦拭呀!

思想上通了,可还是想不明白读书有啥好处?潘家一惯的读书先生不干活,还吃香的喝辣的,条件阔绰时还带丫头坐轿子。

道苦告艰时期,谁受得了她这样“鞭挞”呀?可又别瞧个新奇、凑个热闹又揽一个“太上皇”给养着。到底仁慈未泯,于是四房的要去看看,一边卷裤筒,一边斥道:“死鬼还不打把伞来?”

六房的也说要去,其实她才没来得及甄别。

潘家人盯着她俩相扶着走进了雨中,走不多远她俩就叫喊着,忙乱着,连雨中那人也隐约倒下了。她俩也俯下了,两把伞兜风而回。雨下得更猛烈了,雨中没有声音传来,可她俩也没返回。

李无香头一扬,叫道:“去!咋不去?这对潘家有好处。”

她们不明白她为啥脸不改色就翻口覆舌了?

公社有人来过说让潘家孩子去上学,为此女人堆里正对这事热烈争论。有主张去的,说各房孩子戴着眼镜去上学堂,就是趴在桌上睡大觉也给梅林潘家争了脸。有不主张的说,饭都吃不饱,费那脑子干嘛?还不如想想咋省饭……女人堆就能争个啥,视一惯的氛围和作为就知道了。争个脸红脖子粗的,又去问李无香。其实各房的都自个说了算,这不拿不定主意吗?

李无香头晃得如拨浪鼓,道:“哪来的钱呀?”

五房的颤颤笑,转而道:“不是在那忙乎上了吧?老六,你还不快去。”

老六脸上明显不豫,却进了屋。而老四拾起伞,扎进了雨中,近她们就躬下了,风又把伞扇回来了。三房的笑道:“这倒好了,他们成双配对了,难不成这就是戏里说的‘风雨歘至’吗?”

六房的表明为了给大家析疑答惑,奋勇当先去看看,撑伞刺溜钻进了雨中。倏地,炸雷訇然一响,吓得丢伞蹿了回来。仅仅跬步有十,她就全浞湿了,雨水滴沥,衣服沾得身材勾股分明的。她生了五个孩子还有这诱惑,男人们不禁心痒痒了,要去雨中分辨到底是男是女。可她说是男的后,四房的应声而一抖动,睅目动容的。大房的投其所好,道:“这么大的雨,别把那人淋出病来。”

可不是吗?那人一直在雨中自得其乐般转悠、笑乐,非疯既傻。虽为春夏之交,又遇疾风骤雨,体质羸弱的人还穿棉着纱呢!她见四房的仍不为所动,又道:“潘家也是积德行善的,咋忍心瞧着不管呀!”

天空雷声轰轰,檐下笑声朗朗。大房的脸色黯晦了,心里说准牵连着潘家关系的,可是谁呢?

老四冒雨蹅潦回来了,嘴上喧嚷着,还划拉着手势,显得火烧火燎的;檐下的人听不真,扯着大嗓门回应;一来二去,他的声音就更空茫难张了。直到他上了台阶,大家才听清楚他说的是小月。大房的一冲进雨中,随之他们都跳了下去。风雨晦暝,虺虺雷电就炸在眼前,潘家人慌慌张张,齐齐嘈嘈,把暌离又复回的小月扛回了潘家。

小月离开潘家的那天,走到一葱郁阴暗处,身后一闷棒把她打晕了,下黑手的就是德子。之后把她囚禁在后山的窖里,予以发泄。吴畏小枝去起薯种,看见她手中拎着一双绣花鞋才得以认出。自她离开潘家到再进来,匡算已有近两年了。残暴的蹂躏和非人的生活使她形销骨立,业已疯癫。她没日没夜、不知疲倦地黏着日渐贫窭的潘家,女人们都厌烦了。李无香更是见天戳骂道:“贱胚子!扶不起,赶不走,使唤的命都保不住……”

有一天近中午。阴沉的天空,电闪雷鸣,下着滂沱大雨。各房的绕坐于门闲聊,发现一个光赤的人在雨中嘶笑着、旋转着。都伸着脖子,只差没把头伸进雨中探究,半晌说是一女的。可看法睽异。四房的就道:“不会吧!咋干干瘪瘪的?”

六房的笑道:“你站在那啥我们都看得见。”

一听说是女的,男人歘地奔出来了,都伸脖探头张望,一至说不像女的,怕是一半大小子;于此与女人扯嗓子争执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女人怂恿男人去看看,男人嗾使女人去瞧瞧,可都不让自个的去。雨下得更大了,天却光亮了些,可偏偏雨中的人旋得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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