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其折

乐伽注视人生得意的吉利王，心下有些怅然，却没有立刻告辞。

那边，吉利王与达罕王接受了众人的连番敬酒，醉意上来，酒性浓烈之际开始久别谈心。

“哥哥，以后就随我住到王庭去吧。好好养一养身体，改日咱们兄弟再比一次摔跤如何？”小时候还是达罕王教会他摔跤呢。

“你现在不走，马上就来不及了。”她严肃的警告。

“为什么？”纳达尔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他预感有不详的事要发生。

“不要问了。你马上离开，我保证走不多远，你就知道原因了。”娅丽娃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更让纳达尔不解。

“你不告诉我，我不会走的。”这个女人到底在做什么。

“恐怕由不得你了。我已经通知了你帐下的勇士说你有难，让他们来带你走。”

眉宇间闪过一丝得意，娅丽娃的视线飘向纳达尔的身后。

“王子，发生了什么？”纳达尔帐下的几个勇士走过来。

“你们赶快带王子走，再不走，我保证你们王子会丢了性命。”

信不信由你的样子，更让人觉得不安。

勇士脸色大变，这个女人是达罕王的宠妃，她的话多半是真的。遂拉着纳达尔劝道：“王子，无论真假，先随我们走。”

“王子，无事最好，有事也可躲过一劫。”另一个勇士劝道。

“我不信，今日阿爸与叔父会盟，能有什么事发生……”

“你们是怎么想的，王子不惜性命，你们就不能劝一劝吗？还不带王子走！今日定有大事发生，救了王子，你们就是来日的功臣！”娅丽娃将矛头转向他的勇士。

勇士心中恐惧更甚，他们也摸不着头脑，但既然这个女人说有事，那定是有事了。

达罕王的诸子中，只有他们王子最有资格继承王位，他们既然跟了王子，就要事事为他着想。

“王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若是不放心，我去告诉达罕王，你先走。”那勇士说着就要向王座走去。

“不用了。我去！”娅丽娃叫住了勇士，遂又催促纳达尔：“纳达尔，我这就去通知你阿爸，你先走，点好人马来接应我们，我和你阿爸随后就来。你信我，我不会骗你的，我还要和你阿爸过一辈子呢。”

真诚的目光配上诚恳的言语，纳达尔信了几分，猜想定是有意外要发生了。

“你快去吧，我和你阿爸还等着你接应呢。”

娅丽娃神色匆匆的向达罕王走去，眼角的余光瞥到纳达尔犹豫了片刻，还是随着勇士离开了。憋了很久的笑容，肆意展露在脸上。

真蠢！这么好骗。

另一边，达罕王与阿力卓敞开心扉，说了诸多掏心话，兄弟一别几年，更觉往日情意贵重。

念及一件事压在心中多年，觉得有愧于阿力卓，达罕王决定主动坦白：“阿力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何事？”

“说来跟昌国有关……啊！”

达罕王正欲继续说下去，忽然腹中一阵绞痛袭来，揪肠揪肺的痛，痛到整个腹部抽筋，身体抽搐，打落了酒杯，缩成一团。

“哥哥，怎么了？”事发突然，吉利王完全懵了。眼见着达罕王抽痛成一团，他一时思维停滞，不知何事如此突然。

刚想倾身问候，突然胃里也是一阵剧痛袭来，身体里气血翻涌，抽痛得说不出话来。

“吉利王，你怎么了？”

“王，怎么了？”

一直关注吉利王的乐伽、托赤、咄禄三人最先反应过来，几乎同时飞蹿到阿力卓身边，脸色惶急。

“酒……酒……酒有毒！”吉利王艰难地吐出几字。

“酒里有毒，怎么会！”巨大的震惊让托赤难以相信，怎么会有毒！

“吉利王、达罕王出事了。”有人率先在人群里大喊一声。

熙攘的人声瞬间停止了，人群惊愕静止，而后是更大的嘈杂混乱。

“王，你怎么了？怎么了？”一个女人带着哭腔扑到达罕王身上。

达罕王气息奄奄地看了她一眼，颤抖的手指伸向她，嘴唇微张，似有所言。

“王，你说什么？我听着呢。纳达尔？纳达尔……下毒，是纳达尔，对吗？”

女人耳朵贴在达罕王唇边，边听边大声说出来。在外人看来，她就是在传达达罕王的遗言。

达罕王眼球惊颤，黯淡的瞳孔里飘过一丝悔恨，剧痛难忍，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

原来是她！

都怪自己啊！

奄奄一息的他再无力气发出一字。

娅丽娃大呼：“是纳达尔！抓住纳达尔，他是凶手！”

人群顿时嚷嚷，开始找寻纳达尔，却发现他已不知去向。

耳听娅丽娃之言，达罕王心中大痛，汩汩鲜血不断自口中涌出。无神的眼珠转向阿力卓的方向。

阿力卓，哥哥对不住你了，要是早点告诉你就好了。带着悔恨、不甘、愧疚，达罕王闭上了黯淡的眼睛。

“哥……哥哥！”

短短一瞬间，达罕王在自己眼前逝去，急剧的惊痛使他红了眼睛，吉利王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气血翻涌，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王，王，你忍住！大萨满，还愣着干嘛！快来救救王啊！”一向温和的咄禄也失了往日的冷静，声嘶力竭。

自从□□起，大萨满吓愣在当地，听到酒中有毒，更是心中忐忑。两个王同时中毒，自己还脱得了干系吗？

咄禄的一声怒吼，让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先救人才是。

不仅是大萨满，在场的全部人都处在头脑嗡嗡的迟钝状态。

怎么也不明白，就在这转眼间，欢腾就成了剧变，刚才还热闹无比的草原，被惊诧、愕然、惶恐所取代。

“大萨满，快来救救王，快来啊！”粗汉子托赤红了眼睛、红了脸，扯着嗓子嚎。

“王，你会没事的，没事的，可贺敦还等着你回去呢。王，你要挺住！王……”

夭夭，他的女人。吉利王用尽最后力气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对托赤交代：“保护……她……”

眼皮沉重地看向乐伽：“靖……靖王……保……保护……夭……”

饶是乐伽与吉利王交情不深，但看到这样一个霸业无限的草原英雄，片刻间就要陨落了，也不由得不伤感，自然知道他心中的挂念。

他郑重地握住吉利王的手：“我们会将归义王妃带回昌国，靖王殿下定会好好保护她，绝不会有人伤害她。”

听到了想要的保证，吉利王暗淡的目光垂下。张张口，却是又一股鲜血涌出。

他心里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他的小女人还在等他回去呢，他还要陪她一起睡懒觉、看星星呢，他们还没有孩子呢，他们还没生个小狼崽一样的孩子呢。

他的夭夭，他的可贺敦，没有了他，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啊。

他不能出来了就回不去了。他还没有跟他的小女人道别呢……

“回……回去……夭夭……”

声音渐渐微不可闻，直至停止。再多的不甘、不舍都挽救不了。

吉利王再也说不出话来，疲惫的眼睑渐渐覆盖住神采尽失的眼睛。

他多想再看一看这天空，他为之眷恋、为之热血、为之壮志未酬的草原天下。

他的夭夭还站在这蔚蓝的天空下，等他回去呢。她定是笑靥如花的站在帐门前，翘首以待……

夭夭，夭夭……

“纳达尔，你快走吧。”娅丽娃猛然转身，一脸紧张的推他，不像在开玩笑。

“怎么了？”纳达尔甩开她的手，觉得莫名其妙。

“王子，你的母亲找你。”一个大汉悄悄靠近了纳达尔。

这是娅丽娃身边的侍卫，她有什么事？但自从上次娅丽娃哭诉之后，纳达尔不再对她心存偏见。

“你找我何事？”人群僻静处，娅丽娃背对着他。

他会为草原带来期盼已久的和平昌盛，他将带领着草原建立一个可以和昌国分庭抗礼的北方强国。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阿力卓了。

“王，我敬你！”托赤早就乐得开了花，举着酒囊前来敬酒。

“兄长，和托赤一块干了吧。”他与托赤自幼受达罕王教导长大，以前托赤可是特别喜欢和达罕王一起喝酒。

“阿力卓，哥哥听你的，过去是哥哥错了，如今哥哥也该好好歇歇了。”兄弟和好，达罕王颇感欣慰。

“过去的事不提了，哥哥，我看纳达尔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什么事就让纳达尔去办，你我兄弟往后多见见面、喝喝酒。人生快意，哥哥该好好享受享受了……”

“哦。那就好。看也看了，咱们回去复命吧。”

“再等会儿吧。”

三人欣然饮尽。

草原上一时盛况非凡，人人欢欣。

他吉利王阿力卓登位七年，三年生息，四年征伐，灭东胡，收戎狄，平内乱，终于实现了草原的和平与统一，从此草原再也不用相互攻伐，各自为政了。

没有靠妥协苟且过日，没有靠联姻讨好东胡，他凭着自己的实力一次次打败敌人，让原本对他失望的达罕王都重新归附了他。

李源、乐伽默然看着这番盛景，偶尔应付他人的敬酒。

李源靠近乐伽：“乐将军，这吉利王统一了草原，会不会对我大昌不利？靖王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乐伽说道：“殿下自有打算。”

“干！干！”

群情澎湃，草原人开怀畅饮，放声欢呼。

阿力卓与达罕王相视而笑，一饮而尽，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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