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美人纪

“小白哥哥，你又讨到银疙瘩啦？”

你一言我一语，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吃吃吃，赖老头你也不怕噎死。哎哟，我的师父大人诶，您咋还睡着呢！”

在这镇子上，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但县令就是土皇帝，百姓们怒不敢言。

“老白，你就说吧，这事要怎么做！”

洛筠看着那十二三岁的少年脑袋一仰，意气风发地说道。

白如飞振臂一挥，朝着大门走去，“贼娘皮的，走，闹他县衙去，让狗官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着！”

“且慢！”洛筠上前一步说道。

白如飞转过身子，皱了皱眉头，“对了，你就不用跟来了吧，这不关你的事。”

洛筠走上前去，挡在了大门口，“嗯，这确实不关我的事。但实在看不下去啊，你一个人想蹲大牢没关系，别搭上所有人和你一道啊。”

“丑八怪，蹲大牢怕什么，蹲大牢不用饿肚子啊，你怂也没让你跟着啊！”

那十二三岁的少年走上前推了洛筠一把，后面的人连声应和。

“就是就是……”

“小白哥哥，蹲大牢真的不用饿肚子吗？”

白如飞没再理会，领着头便往外走去。

“蹲大牢不怕，那砍头也不怕咯！”洛筠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现在这事闹的满城皆知，那县令肯定也不能不管了，毕竟害怕闹得人心惶惶，穷人不怕，那富人他可是不敢得罪的。但至于怎么管，可就是他的事了。你们这会儿去闹县衙，被关起来事小，就不怕当了替罪羊，抓起来砍头吗？那县令可正愁着没人顶罪呢。”

洛筠不慌不忙的说着，轻柔但有力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朵里。别人听没听懂洛筠不知道，但白如飞肯定听懂了。

………………

这厢，刘光照正耷拉着脑袋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天可怜见的，这尊活阎王怎么又来了呀。

秦善忠端着茶盏，细细抿了一口。

“刘县令，日子过得不错嘛，君山银针啊。”

刘光照连忙爬上前去，抬起头阿谀奉承道：“这还不是受秦爷的庇佑，才能让我这小小七品县令享受这等福气嘛。”

秦善忠放下茶盏，摸了摸八字胡，“看来刘县令还是很懂得知恩图报的。”

“哎，是是，若是秦爷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的地方。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光照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表着决心。

“既然刘县令都这么说了，那秦某就不客气了。”

秦善忠站起来，眼睛眯缝着看了一下周围。刘光照心领神会，“秦爷放心，小的已经让人都退下了。”

秦善忠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其实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就是想请刘县令帮忙找些童男童女，不多，先要二十个吧。不知……刘县令愿不愿帮秦某这个忙？”

“什么？二十个……”刘光照疑惑地抬起头说道。

“怎么，刘县令可是有什么难处？”秦善忠道。

“秦爷，实不相瞒，今日有几个城南的刁民来衙内大闹，说是…..丢了孩子。”刘光照小心翼翼地措辞，眼看秦善忠变了脸色，连忙磕头解释道：“小的是怕这事儿如果闹大了，拖累了秦爷。”

“啊，原来是这事儿。告诉你也无妨，丢的那几个孩子，就在你后院的柴房里呢。”秦善忠抠了抠耳朵，仿若闲聊一般。可听在刘光照耳朵里，却像是一道闷雷，炸得他七荤八素。

“什么！”刘光照吓得跳了起来，“秦爷，这…….这这…….”

“我得到密报，当朝左相卫如卿现在就住在锦绣楼天字一号房。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派人给他送点礼物过去？”

刘光照这下知道自己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毕竟这几年他可是没少拿秦善忠送过来的东西。相比性命而言，乌纱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心里很清楚，这事儿若是不答应，上次不见的是自己的结发妻，这回…..恐怕就是自己了。

“秦爷，您放心，这事儿啊，就包在小人身上。”刘光照一脸赔笑地说道。

秦善忠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说道：“你放心，都是自家人，总不会亏待了你。”

这时，从外面进来两个黑衣人，他们将挑进来的木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锭子就照进了刘光照的心里。

“刘县令，这些只是定金。事情办好了，一切……好说。”

“秦爷放心，一切好说一切好说。”刘光照连连应声道。

秦善忠看着刘光照抱着银子左亲一口右亲一下的模样，心里不禁冷笑。人一旦有了弱点就容易被掌控，可贪得无厌就注定没有好下场，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

昙京，醉上来音阁。

秦四娘看着怀中正在闭目养神的男子，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如凝脂……这是她能想到的关于美貌的词，却也不足以形容他。若是将卫如卿比作一朵冰莲，那聿明瑾就像是传说中的曼珠沙华，妖治华贵的魔将，睥睨天下的尊者。

这般的容貌，就连自己这个响彻昙京的花魁娘子，也不免有些嫉妒。难怪世人说起昙国的右相，必是先说他风华绝代的容貌。

“爷，您该不会真如外面说的那样，喜欢无盐女吧？”秦四娘的玉手轻轻抚着聿明瑾的太阳穴，温声细语的说道。

说起来，真让人有些难以置信，这般集容貌才华权力于一身的男子，居然有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爱好——喜欢无盐女。

最初不过是让他们这些下属收集情报，寻找大昙境内最丑的无盐女。结果不知是谁泄漏了消息，那些个为了讨好主子的官员纷纷找寻无盐女送到右相府，闹得府里鸡犬不宁。最让人诧异的是，这位倾国倾城的右相大人竟然还照单全收。于是，便有了“昙国右相倾天下，不爱美人爱无盐”这样的说法。

聿明瑾起身抬手拂过美人滑如脂玉般的脸蛋儿，邪魅的一笑，“四娘该关心关心醉上来音阁的生意，其它不该你管的……不要管。”

秦四娘双手一顿，便急忙坐着跪了下去。

“属下逾越，请主子责罚。”

“罢了，这般漂亮的脸蛋，弄伤了就可惜了。最近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秦四娘低着头双手呈上一个竹筒，清冷地说道：“还请主子过目。”

聿明瑾接过竹筒，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布帛。宛若星辰的狐狸眼一眨，好看的红唇一勾，春晓之花绽放，“皇上也大了，宫里……该添人了呢。”

如今出了这个事，官府就别指望了。那刘光照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没有人比他们乞丐更清楚了。就拿这赖老头来说，本是和闺女从姜国逃难过来的，谁知到了这镇上以后赖老头大病一场，这一病就上演了一出“孝女卖身替父治病，恶霸欺女无法无天”的老戏码。

这恶霸就是那刘光照的儿子刘玉，在这镇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生生把赖老头的闺女给逼死了。赖老头只得去县衙击鼓鸣冤，谁曾想竟然挨了一顿板子！本就大病初愈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最后只剩下一口气，硬是让白如飞给拉了回来，现在只寻思着，什么时候能把这仇了了，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那老乞丐求饶着坐了起来，双手捋了捋胡子，又吐了口唾沫往脸上一抹，算是洗了脸。

三两下的，院子里的乞丐都聚拢在一起，听着白如飞将早上的事说了一遍。城南的那些人说起来和这些乞丐们也算是“沾亲带故”。

那边住的是拖家带口的，这边住的是鳏寡孤独的。有些是一道从别处逃难来的，甚至原来都是住在一个地方。有时候实在讨不着东西了便去那边蹭点吃喝，偶尔有了好东西，也会送点过去。

县府的门一开，百姓们便跪倒了一片。丢了孩子的人家，妇人泣不成声，当家作主的男人便上前连声哀求着。

刘光照看着这架势，做官的虚荣心得了满足，可钱呢？给穷人办事，那可是一分油水钱也捞不到的，这种苦差事，傻子才做！于是摆摆官威吓唬吓唬这些乡巴佬，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可是，一个个像没长了耳朵一样，硬是跪地不起守在门外。

刘光照火了，百姓要遭殃了。他喊了几个衙役直接将人打跑了，那几个找孩子的男人，硬是每人挨了二十大板，冷眼旁观的人都道：这板子挨得冤啊，孩子也别想找回来！

白如飞一看那角落里的老乞丐，便蹬蹬蹬跑过去，拼命摇晃把他摇醒。

“哎哟喂，别摇了别摇了，头都要晕了。都说别叫师父，我可没收你做徒弟。”

“哎哟，小白啊，这大清早的你这是做啥子。”

“小兔崽子，吵你爷爷我睡觉，正啃着鸡腿呢！”

当官的什么样，百姓们都看在眼里。若真是替百姓办事的好官，便不会有城南脚这样的地方了。尽管是这样，他们依然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可这么一闹，满城皆知，城里出了会偷孩子的贼！

“格老子的，这狗官又开始欺压百姓了！呸！”

城南几户人家的孩子不见了，穷人心齐，那可是共患难的情谊。便是几户人家的孩子不见，几乎整个城南的百姓都到了县府前击鼓。愣是将还搂着娇妻酣睡如泥的知县老爷刘光照给敲醒了。

守门的官差衙役一看闹腾成这样，便连忙去禀告。刘光照挠着头大骂刁民惹事，戴上官帽领着衙役便往前堂走去。

白如飞把瓜子壳一吐，招呼上几个小罗罗便回了破宅院。

“别睡啦别睡啦，都快起来，出大事了！”

洛筠站在院内，看见白如飞一溜烟的从外面跑进来，踢踢这个，推推那个，嘴里还嚷嚷着。

一张满是鲜血和眼泪的脸扑了过来，洛筠陡然惊醒坐了起来。梦里的女人到底是谁，那张面孔她始终看不清楚，但这次的梦和以前不一样了。

天灰蒙蒙的，早上的空气真冷，尤其是在这种四面透风的环境下。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乞丐，鼾声此起彼伏，还有一些难闻的气味萦绕在鼻。这一刻，洛筠很感谢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能够像变色龙一样，适应环境随遇而安。

相比这荒院内的宁静，城里的县府门口却是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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