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十二盅

烈酒看他跑远，赶紧往屋子里冲，此时火已经烧了起来，便将罐子推倒，用脚用力一蹬，罐子便打着转滚出门。

永华在门外将滚远的罐子接下来，烈酒跑过来，两人合力将罐子打开。

一股黑水从罐子内流出，并夹杂着强烈的恶臭散发出来，还有一堆黏糊糊的杂草和不知名的垃圾，其中隐隐约约能看到白骨。

张正一正坐在一旁石头上歇息，用叶子给自己扇着风，还大呼小叫指挥着咸清道长：“对，左边！右边，右边有一个！树后也有！快抓树后那个！”

“等等！”烈酒叫住正在疯狂收鬼火的咸清道长：“三清道祖的尸骨根本不是在石像内！”

咸清道长瞬间回过头来，向烈酒狂奔而来：“你说什么！？”

“我说，三清道祖的尸骨，我和永华见到了。”烈酒强调了一遍，接着又说：“但也着实看不出是三清道祖。”

咸清道长闭着眼思索片刻，抬眼道：“先带我去看看。”

烈酒带着咸清道长到了草丛里，将草丛里那坨费布给咸清道长看过之后，又将他带去罐子旁，咸清道长竟是不嫌弃蹲身就在一团黑乎乎的恶臭污水里翻找，把三清道祖的尸骨都刨了出来，仔细的摆放在地面。

待摆好之后，咸清道长拿起两只手骨查看，接着叹息一声道：“此乃真的三清道祖！”

烈酒问道：“他的手骨可有奇特之处？”

“是的，三清道祖左手尾指有半截断裂，是许多人多心知肚明的事情。当时三清道祖降妖除魔时不慎着了那怪物的道，左手被活生生咬了一口，尾指也从此断了半个。这些事，道观书屋也有记载。”咸清道长将污水中所有的骨头都包裹起来，却发现双腿双足的骨头却不见踪迹，他沉思半晌，道：“你们是从何处寻到三清道祖的痕迹？”

“你还记得大殿上骂三清道祖禽兽的老道士吗？我和永华见他鬼鬼祟祟出殿，便一路尾随他到了后山木屋之处。他在木屋中对三清道祖说他的道观要毁了可还满意之类的话。接着便放火要烧木屋，我们看到屋内只有这个罐子，待老道士一走，我和永华便想办法将这罐子抬了出来。”烈酒转过头叹口气又道：“三清道祖之事，蹊跷之处甚多。想必是当年事情十分不简单。”

咸清道长抱起尸骨往回走，边走边道：“那木屋曾经是三清道祖居住的地方，知道的人甚少。想必那老道士也不是一般人物。”

永华一路上基本不说话，自顾自考虑着问题。红衣一拂，看了半晌身边的石头，忽道：“等等。”

只见他两三步走到石头边，从石头上拿下来一件道士的衣袍，面上笑容满满：“果真不出我所料，这老道士根本不是道观内的人。”

烈酒想到，三清道祖创立此道观已有百年历史，初始创立期间却与一个门派多有瓜葛。

换言之，三清道祖本是一个好人，却为了道观做出不少坏事。而当时门派想将三清道祖抓在手里，所以这是一个斗争与反斗争的关系。

“说不定这老道士是曾经和你们道观有仇的门派来毁灭你们道观的。”烈酒微微一笑，笑意也有些不怀好意：“我可以替你们多多“关爱”他们一下”。

要说门派之争，烈酒最是在行。她不会降妖除魔，也不会各种绝世武功，但她有脑子。

当初叱咤风云覆手为雨的日子，她也是凭借脑子过来的。

“暂时先无需引起争端，待老道查明事情原由，才能做出决定。”咸清道长小心翼翼抱着尸骨走在路上。

大殿内道士已经是跑的跑散的散，鬼火也销声匿迹，咸清道长抱着三清道祖的尸骨在大殿内坐下，他将尸骨放于身前打坐。

大殿内沉香袅袅落针可闻，永华微不可察的拉着烈酒衣袖向着殿外走去，他身上自带浅浅淡淡的凉意，夹杂着薄荷茶轻微的香气，让烈酒三分恍惚。想起洛尘修。

那还是懿康元年时，烈酒带兵于大漠黄沙飞卷之处。

彼时。

他也曾这样牵着她的手。

夜空辽阔，大片雪白的月光斑驳在地上，到处都是温和的光芒，夜里的风很大，吹起他翻飞的衣袖，他的目光也如同这月色一般温和幽深。

大漠是个美丽的地方。如亘古吹来的长风在此流连，纵然不如宫阙楼台之处的繁华，却胜在没有勾心斗角吵闹纷争，自然也无那些黑暗对决，生死博弈。

那一年，烈酒十七岁，正是懵懂情爱之时。

那一年，洛尘修对烈酒温柔如水，让多年后的烈酒也难以忘记那些年流淌过的爱意。

永华将烈酒拽的一个踉跄，打断了她的回忆，他双眼内有些不满，蹙眉问道：“跟我在一起，就让你如此神不附体吗。”

“是，你长得十分貌美如花。难怪我时时分神。”烈酒被打断回忆，狠狠踹了永华一脚。

“你，你踹我…！？”永华觉着自己是失了神智，跟这个疯女人执拗什么？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趣，天天追着一个疯女人还乐不思蜀？

“踹你怎么了？”烈酒横眉竖眼的瞥了永华一眼，眼梢微挑，在月下双眸粼粼水波流转，让永华内心一窒。

“踹的好。”永华竟是不按常理的回了烈酒一句。

烈酒忽的“噗”笑出声：“你这人还真是奇怪，别人被揍了恨不得反打回去，你却是想求着我多踹你几脚？”

永华此时淡定多年的内心涌出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悲愤，他突然明白被气得吐血究竟是什么感觉了，他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绑起来日日鞭打，想了想却是不舍，于是这种感觉让他明白，他遇到一个他无法控制

的女人。这女人不仅能让他情绪多变，还日日将他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她却不知。

这时土豆从远处奔来，边跑边喊着：“酒姐姐——酒姐姐——”只见他一只手中还捧着不知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极速挥舞着像是怕烈酒看不见他，一路小跑向着烈酒而来。

“怎么了？”烈酒瞅着跑来土豆问道。

“你交代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好了，你看…”土豆将怀中包裹露出一角，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绿色人形，烈酒赶紧将那一角塞了回去，摸摸土豆的头道：“很好。”

“永华哥哥，你脸色不太好…”土豆看向在一起散发着冷气的永华，并十分配合的打了个冷颤。

“我很好。”永华一把将土豆怀里的包裹夺了过去，挑眉问道烈酒：“你这是准备做什么？你可知道你如此禁锢鬼火的后果？”

“知道。”烈酒向着土豆挥挥手，土豆立刻向着咸清道长打坐的地方跑了过去。

咸清道长很快便跑了过来，匆匆忙忙问道：“在哪里？在哪里？”

土豆指了指永华怀中的包裹，咸清道长不等永华反应过来，一把将包裹又抢走了，颤巍巍的打开之后，瞬间便老泪纵横，跪倒在地大呼一声：“师父啊——”

那鬼火闪了闪，绿光明灭之间，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断断续续说着：“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让我死…”

“师父！师父！你为何求死！徒儿可以想尽办法将你解救出来！”咸清道长看着日思夜想的师父就在眼前，情绪无法抑制。

“解救出来？”鬼火里面的脸忽然狂啸起来，之后狠狠盯着咸清道长说：“好啊！你将我放出来我便信你。”

烈酒觉着哪里有些不对，看着咸清道长鬼火中的师父面目慈祥，总觉着下一刻便会蹦出来咬人一口。

“且慢。”烈酒将咸清道长的动作阻止下来：“你若是放了他，可有把握再将他束缚起来？”

“他是我师父，我为何要将他束缚起来？”咸清道长手中的符纸一催即燃。

那团鬼火忽明忽暗闪烁起来，像是急不可待想要出来，符纸即将落在鬼火之上时，被烈酒一口气吹开了。

永华将这块布料用树枝拨进草丛里，起身抽出一块手帕将手擦干净，像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之后将手帕扔进了池子里：“事不宜迟，我们去找咸清道长谈谈。”

待烈酒和永华找到后山气喘如牛的咸清道长时，他正在抓鬼火，鬼火此时见了咸清道长竟是在争分夺秒的逃窜，这咸清道长也是不要命的冲上去抓，有着一个都不放过的执拗。

“沐泽国进贡给乌炎国皇帝的上好银纹白云域锦缎制成的衣服。乌炎国帝子于大成十五年赐予道观三清道祖。普天之下，唯此一份。”永华蹲在地上将那坨布料用树枝戳了个遍。

烈酒瞬间顿悟：“你意思是这罐子里装的是三清道祖的尸骨？石像里那个是假的？”

“没错。”

永华眼神似笑非笑，姿态如于九天之上，将烈酒拉入怀中，一根绳从袖口而出飞至房檐，带她荡起，于千百人头顶飞过，猛力一拽，便跟烈酒站在了屋顶上。他负手而立，望着道观内绿火丛生，弹指间一缕火光飞向地上堆积的尸体之上，很快便烧了起来。

鬼火忽然若隐若现起来，竟是变化成人形的样子，在道观内茫然行走起来。张正一此时在道观内飞奔起来，手中黄袋红绳，绳子一栓一拽，一个人形就收入袋中。他动作极其迅速，很快便塞进去几十个人形鬼火。

“愣着作甚！收啊！”张正一对着远处发呆的咸清道长大吼一声：“你就算不要命，你也得救你整个道观道士的命啊！”

永华面不改色拿树枝在黑水中拨挑着，直到挑出一坨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他用树枝挑着拿去池子里搅拌了许久，直到这一坨东西洗到隐约可见是一块布料，他才拖了出来在池边分析道：“目测银灰色，银丝，白云纹。那就错不了。”

“什么错不了？”烈酒听得一头雾水。

只见老道士进屋后，没过多久又出去，这次从院子里搬了一大堆木头干草丢进屋内，来回跑了许多次。直到将整个屋子塞了个差不多，才满意的停手，他发出诡异的嘎嘎笑声，说道：“三清道祖，你这道观即将要毁灭了，你看得可还满意？”

老道士拍拍手，将火折子摩擦出火来，往屋内一丢，也不再停留，等着火开始燃起，便放心的溜了。

咸清道长此时被张正一吼醒，接过张正一飞来的袋子和红绳，也开始在人形鬼火之间穿梭，咸清道长明显比张正一收鬼火的速度还快，绳子同时能绑两三个一同收入袋中。

随着地上尸体烧的越来越少，地上鬼火消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而且攻击人的鬼火也逐渐少了起来，加上张正一和咸清道长两人收服鬼火，大殿四周的鬼火已经被清理得所剩无几。

眼尖的人看到鬼火避开永华，不知是谁大喊一声：“鬼火怕他！大家快去他身边！”

瞬间无数人呼啸而至，黑压压一片向着永华冲来，在生命受到危险的情况下，大家都开始丧心病狂起来。

烈酒在屋顶将整个道观尽收眼底，看到那个哭嚎的老道士从殿内鬼鬼祟祟出来，鬼火却是没有一个去找他。只见他东瞅瞅西看看，贴着大殿的墙根慢慢走着，永华难得的竖起了眉毛，又抱起烈酒从屋顶上下去，领着烈酒远远跟上老道士。

只见那老道士一路顺着弯弯扭扭小道走着，直到深山木屋前停下脚步。这木屋装修极为简陋，他直接推门走进去。

烈酒和永华藏在屋外，点破了窗户，透过小孔隐隐看见屋内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乌黑大缸。

永华利喝一声：“都闪开！去殿外！”

只见拐角处的一个道士已经被鬼火扑了上去，发出凄厉的嚎叫，跌跌撞撞的跑着，撞倒另一个道士，另一个很快全身上下也燃起来绿油油的鬼火，也发出惨叫。很快大殿内已经数十人都被鬼火缠身。

永华拉起烈酒向着大殿外飞奔而去，但鬼火竟是给永华留出来一条长长的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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