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桩

我妈拉着我就走，无法和尚说别动，然后伸手指了指我的胳膊。\r

当时是初夏，我卷起了袖子，小胳膊露在外面，皮肤上趴着一只牛猛子。\r

牛猛子就是牛虻虫，八十后的小伙伴，有在河边长大的应该见过，半寸多长就像大了几号的苍蝇，不过又有蚊子吸血的习性。\r

爷爷说我家老二当初只是个孩子，他有个屁的罪过，要不是你师父搞那个出水龙，我老二能被弄去做了活人桩？你师父是不是跟杨老板是一伙的？\r

无法和尚连忙说，我没说薛施主有罪过，我是说前一任住持，他罪孽深重。\r

爷爷说怎么，你小子经过土改和破四旧，就能跟那老秃驴划清界限了？当初大小秃驴都跑光了，你还守着那个老秃驴，你是他的私生子吧？\r

爷爷这边骂着无法和尚，我爸我妈那边也有点后怕，当初还要把我送去铁佛寺，怎么就没想到，万一当初老和尚和杨木匠他爹是一伙的呢？\r

要是那样，他俩哪里是把我送去当小和尚，分明是送我去做活人桩。\r

想到这一点，我爸我妈拉着我就走。\r

附近的人看我要走，半真半假的一起大喊，恭送现任山神爷的姑爷，下一任的山神爷，未来的状元郎。\r

我回头看到爷爷和无法和尚还在争执，爷爷嘴里的唾沫，喷了无法和尚满脸都是。\r

冯瞎子没办法，用拐杖伸到中间，把他们两个给隔开了。\r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妈把我的胳膊绑到一个板凳上，放到了蚊帐外面。\r

关灯之后，我胳膊不舒服睡不着，下半夜熬不住了才睡过去，早上醒来，我妈和我爸蹲在我床前，看着板凳旁边落了一地的死蚊子，面面相觑。\r

我一下哭了，说我真的是小毒物，蚊子和牛猛子，都被我毒死了。\r

我爸说别胡说，肯定是你姥爷当初用药太猛，在你体内形成毒素，现在还没排干净，哪有什么天生的小毒物。\r

我知道我妈身上有尸气，就说我身上的毒，是我妈遗传给我的，我爸说我怎么没被传染，这跟尸气没有关系。\r

我说我是她生出来的，骨肉相连呢，你跟她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r

我爸你小子少废话，我跟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俩晚上……\r

我妈劈手一巴掌打在我爸肩膀上，说胡说八道什么呢，孩子还小。\r

大人总是以为小孩子不懂事，其实我知道我爸的意思，他说的也对，他都深入尸气内部了，还没被传染，我肯定也不是我妈传染的。\r

幸好当时其他人忙着打捞沉船，除了我们一家，没人听到无法和尚的话，我爸我妈商量了一下，决定保密，让我千万不要把血里有毒的事说出去。\r

肯定不能说出去啊，冯二毛的闺女冯花花，现在已经跟我一个学校了，红扑扑的小脸蛋可好看了，我可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r

这个烦恼还没解决，又来了一个烦恼。\r

那天之后，别说青龙街边上的三个村子，就连有孩子在青龙街小学上学的十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我是青龙山山神爷的姑爷了。\r

那会小学校最后一节课下课，大家要等值日生打扫好卫生，三爷爷敲了集合钟，分班级列队接受校长的训话，然后再排队走出校门。\r

从最后一节课下课，到集合的钟声响起，有将近半小时的时间。\r

这个时间，就是大家撒欢的时间。\r

男生不和女生玩的规矩还没变，我不敢明目张胆去找冯花花，而是佯装叠元宝儿，偷看花花和几个小女孩玩抓石子。\r

花花抓石子真厉害，白白的小手一招一招的，俏皮的羊角辫晃晃悠悠，那些最基本的玩法就不说了，什么撒簸箕、仙女散花的名堂都难不倒她。\r

最难的一招叫天王盖地虎，就是扔起手里的两个石子，紧接着把剩下三个，在地上摆成等边三角形并用手掌按住，然后迅速伸开五指，用手背中间的两个指缝，夹住落下来的两个石子儿。\r

这招天王盖地虎，对速度和落点以及协调性，都是极大的考验，整个学校里能完成的不超过三个人，三年级以下更是一个没有。\r

那天花花发挥的真好，连续两次天王盖地虎都完成了，我忍不住给她鼓掌。\r

几个女孩听到掌声，一齐把目光投到我这边。\r

不过她们并没因为我是未来的状元郎，而对我青睐有加，一个个哼一声，站起来去远处玩儿了。\r

我心里很失落，又怕男同学发现，干咳两声，拉着狗剩玩拍元宝儿。\r

爷爷对地上呸一口，说和尚，你还记得城墙里的薛明江么，我是他亲哥哥。\r

薛明江是二爷爷的名字，无法和尚听了，双手合十，嘴里不停说罪过罪过。\r

无法和尚对我妈说：“女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看我没骗你吧，你家孩子血里有毒，这牛猛子吸血无数，却被孩子给毒死了。”\r

我爸用脚碰碰地上的牛猛子，我妈看了又看，两个人一时愣在了原地。\r

我爸想起当初要带我去铁佛寺，现在住持都上门要收我为徒了，他又动了心。\r

“我蛤蟆孙儿可是小龙女的夫君，怎么会跟你这个秃驴，去庙里吃和尚菜。”\r

爷爷嘴里没有好话，打人不说，张口还揭和尚的短，骂人家是秃驴。\r

和尚菜不算骂人，其实就是素菜，我们这边谁家哪一年时运不济，吃的肉少了，一家人年底就会念叨，又吃了一年和尚菜。\r

牛猛子一般都是吸牛和马这种大家伙的血，要是咬到人身上，那种痛感别提了，反正我们这谁被咬了，只要能抓住牛猛子，就会气的把它的尖针一般的嘴拔掉，然后再放了它，让它活活饿死，可想而知对它是有多痛恨。\r

这次我都没有感觉到牛猛子咬了自己，没等我去拍那个牛猛子，它自己身子一歪，掉到了地上，没想到趴在我胳膊上时就已经死了。\r

无法和尚又对我妈说道：“女施主，我说让这个孩子跟我，不是想救他，而是想救别人，因为这孩子一身是毒，迟早要害人的。”\r

无法和尚说我是小毒物，就好比是用刀子戳到我妈的心窝上，因为她始终对这件事，无比的敏感。\r

有上游的人，又知道铁佛寺底细的，就起哄说，无法大师你太坏了，谁不知道铁佛寺就你一个老光棍，你是打算让蛤蟆去给你挑水种菜的吧。\r

青龙山附近的人，都知道山神姑爷这个典故，没有起哄，一本正经的说，大师你带谁不好偏要带蛤蟆，他可是我们附近的宝贝，下一任的山神爷。\r

我吓了一跳，唯恐爷爷这一巴掌，把无法和尚的胳膊打断了，果然，无法和尚的右胳膊垂了下去，爷爷把人家骨头打的脱臼了。\r

不过无法和尚没吭声，左手抓住右胳膊，一拉一送又是咔嚓一声，然后他又抬起胳膊，双手合十，看样子胳膊复原并没有大碍。\r

众人说完，村长又给加上一句，何止下一任山神爷，蛤蟆还是未来的状元郎。\r

冯瞎子把拐杖在石头上敲敲，说都给我少说两句，河里还有一艘鬼船呢，趁着天没黑抓紧捞上来，不然以后谁家孩子掉河里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r

村长连忙吆喝一声，治保主任领着一大帮人又到水里捞沉船去了。\r

无法和尚隔着我爸我妈，指着我说道：“阿弥陀佛，这孩子非同一般，最好交给贫僧带回铁佛寺，好好打磨一番。”\r

现在我有三爷爷罩着，我爸我妈客气的说，不用了大师，孩子还要上学呢。\r

无法和尚伸手想摸我的头，爷爷突然出现，狠狠一巴掌，抽在无法和尚的肘弯上，把他的手打开了，我隐隐约约听到咔嚓一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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