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你的家底这么殷实不让我拿去送人情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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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乐看着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南过为王小流留了些钱,嘱咐他说自己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就直接去找他,然后他就与马乐走出了门。

在这时候,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新人赶回了棚户区,他们与南过相遇时,都殷勤的打着招呼,眉梢眼角之间流露着崇敬之中略带些微促狭的古怪神情。

“别这么小气,不就是送人一床被子吗,至于把你心疼成这样?”南过揉着眼睛说道。

羊角髻冷哼一声,背对着南过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哪有你那么挥金似土仗义疏财,姑奶奶卖身一个月才换来这点家当,按照你这么送人情,用不了两天就得全部送光。”

南过呵呵的笑着,看着这间小棚子里摆放得整齐有序的一应家什,撇撇嘴说道:“收拾东西,咱们搬家!”

“搬去哪里?”羊角髻扭过头来,皱紧了眉梢问道。

“去哪里我还说不准,但肯定不能再住这里了,不然我怕今晚就会有人来烧房子!”南过平淡说道。

羊角髻乍一听还以为他在说笑,但随即一想就明白了这种事并非毫无可能。看着一脸泰然自若的南过,羊角髻这才意识到自己为面前这个男人带来了多么大的灾难,以梁矮子在狗场中的地位,不要说他亲自出手,就连那些仰其鼻息,千方百计想要讨好巴结他的低等犯人们前来骚扰刁难,也不是她与南过两个人所能承受的。

“那干嘛不早点说,害我白白打扫了这么久。”羊角髻双手拧着抹布,低垂着眼帘柔声说道。

南过也不解释什么,就只是笑,因为他对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也十分模糊。

接下来的时间里,南过断断续续的对羊角髻说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也不知她究竟听进了多少,因为那时候的她看上去有点反常,南过说着说着,就会看到她目光涣散的开始走神,时而眉关紧皱,时而嘴角微弯,时而又鬓颊发热耳根通红。

相较于那一楼一院中的其他姑娘,羊角髻有时表现得过于镇定了些,通常女子或是被强抢掳掠,或是被交易贩卖,不管通过哪一种途径,她们被带进狗场,看清了自身的命运之后,几乎无一例外的都会感到绝望,狗场围墙高逾十仞,外围是一望难及边际的矿区与牢营,再外围是连绵起伏的山群,就算不考虑各处的守备狱卒与严密布防,想逃出去也简直是痴人说梦。伴随着绝望而来的,是女人们对于黯淡前途的茫然无措,绝大部分的女人都会在此时低头认命,因为不认命的那些往往都会没了命。在这种环境下过活着的女人们,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精神依托来支撑自己,会很难再保有原本的心性气度。而羊角髻似乎就是个异类,不管是她在碰到南过之前还是之后,就从没扔下过自己那一身见棱见角的执拗个性。

“带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跟我走!”南过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无比痛快的伸了个懒腰。

羊角髻看着床头红漆木的梳妆盒,又看了看那半匹上等刺绣的锦缎,然后又看了看塞着丝麻棉纱各色材质的漂亮衣装的包裹,接着又看了看那只雕工精绝的梨木食盒,那两双填满香粉的木底镂花鱼吻绣鞋,那尊紫金狻猊熏香炉,那只犀角爵杯,那副象牙长筷,哪一个都很值钱,但哪一个也都不适合带走。

南过摇着头说道:“还是什么也别带了,反正又没人会偷你这些女人用的东西!”

“我不是心疼这些东西,我只是顾念着院中姐妹们对我的情谊!”羊角髻解释道,说完之后便摇了摇头,穿上长衫收好匕首,没去再拿任何东西,直接跟着南过走出了屋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新人聚居的巷子中,与那些相熟的人们照面之后,对方大多都会投来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有的更是暗暗对南过竖起大拇指来。南过在这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做了许多令人咂舌的事迹,先是与北门接引使寻衅对骂,然后被乌篷小船送抵湖岸,莫名其妙成了头彩,再然后又请了许多新人吃饭与逛妓院,在那之后,又有人传说他与一个狗场老人大战数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紧接着又听说他拐了一个快活居正当红的清倌妓子回来暖床。这匹刚刚进入狗场便开始横冲直撞锋芒毕露的脱缰野马,行事是何等的跋扈,气焰是何等的嚣张,怎能不让同为新人的伙伴们心向往之。

天色渐晚,放眼望向不远之外的屋宅街道,缕缕炊烟随风轻扬,在半空中袅袅然聚拢在一起,就像一片云。狗场中的青菜粮食很便宜,较贵的是煤炭与木柴,场中没有多少可供砍伐的树木,所以每一丁点燃引火料都需要由场外运送而来。

看着土楼门梁上字迹歪扭的牌匾,南过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抬手拍门,那只抬起来的手就被身后的羊角髻抓了个结实。

“你到底做的什么打算?都说了,新婚夫妇向门主敬茶要等到三天之后!”羊角髻满脸不解的说道。

“谁说我是来敬茶的?”南过抬起另一只手砸了两下楼门,然后对她说道,“咱们今晚就住这里!”

羊角髻根本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既然门都敲了,她也只好放开南过的手,规矩的站在南过身后。

南过坐在门口储水坛子的木盖上,继续说道:“别擦了,咱们晚上未必就住在这里!”

羊角髻的手停滞了刹那,然后继续专注的擦拭着老旧的木窗架子。

南过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走进了自己的小木棚里,正看到羊角髻在挥舞着抹布,认真打扫着棚子后窗上的厚重尘土。她大概是为了方便做事,早就脱掉了身上的织锦长衫,内里穿着的小褂后襟短巧,随着她不经意间的展臂抬肩,那白皙诱人的腰线就会不失时机的裸露出来。

南过两臂环胸,斜身倚在门上,对着房子里的羊角髻说道:“喂,别擦了!”

羊角髻闻声之后缓缓转头,脸上的神采不喜不怒,她冷眼盯着南过,用力的抖了抖手中抹布,然后继续去清理后窗。

马乐洒然一笑,忙说道:“不方便讲就算了,是我问得唐突,犯了交浅言深这种忌讳!”

南过不露声色的看着马乐的脸,对于马乐这个人,南过也是存有疑心的,马乐的头脑很聪明,可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在进入狗场之后愚蠢的去做出头鸟,先是去抢乌篷小船,被接引使辛殿图怒摔过湖,再是冒冒失失冲撞了辛殿图的那两个喽啰,无端端被毁掉了几根宝贵的避战筹,最后,他又和自己这个一头官司的麻烦人物走得这么近。

“那你有什么擅长做的事情?比如烹调吃食,裁剪缝纫,修补器物之类,你可以去门主那里申报一个行当,狗场会酌情为你安排相关事宜,那样一来,你不但生计无忧,还可以为一浩分担些压力,等你做得稳定长远了,那也就成了一浩将来的后路。”马乐板着指头为南过的这个结盟对子悉心解释道。

马乐说还想去打听一些事情,然后就一阵风般的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真不愧是个资深的包打听,狗场第一狗仔非你莫属!”

王小流的头瞬间低得更低。

南过哈哈一笑,抬手拍了下王小流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满不在意的说道:“别急,也别怕。即使你什么都不会,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放着你不管,哪怕是吃个苍蝇也绝对会分你一条腿。”

王小流听了,只会憨厚的傻笑,忐忑的摇头。

他什么都不会做,这在南过的意料之中,哪怕他会摊个煎饼,肥猪也不会放他进来。

“那你又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发配来卑塔的?”马乐好奇问道。这个绰号小章的王小流应该只是个普通人,而且看上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即使是给犯了死罪的人做替罪羊也没什么卖相。

王小流稍稍低头,眼睛里神光黯淡。

马乐也不急,对着王小流继续说道:“没有谁会自认百不如人,而且我看你双手灵活,不像是个无术之辈。”

“我只会雕刻图章,家传的手艺,而且我只能雕刻私章小印!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做。”王小流有些不安的看着面前两人,连他自己都明白,这门手艺在狗场里简直就是秃子的木梳,毫无用处可言。

马乐不禁哑然失笑,他将手背到身后,无可奈何的搓了搓指头,嘴里喃喃低声道:“果然是个拖累!”

“对了,你叫什么,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南过对着小个子男人问道。

小个子回头一笑,一拍胸口说道:“我叫王小流,绰号叫小章!”

南过和马乐都有些发愣,一个愣神间也没闹明白这家伙到底姓王姓刘还是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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