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生平只恨垂云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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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过觉得既然门主打算收留自己,那么他就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刁难或是戏弄自己,所以门主领自己进入这间客房应该另有用意,因为自认聪明的这一类人都喜欢玩含沙射影言语留白那一套。

门主走进门来,斜吊起眼角看着南过,似笑非笑的缓声说道:“根据目前的状况,我姑且可以相信你不会对我不利,可我凭什么相信她!”

这个“她”,显然说的就是此刻正在厨房中帮忙做晚饭的羊角髻。

南过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主悬在腰间的那口鬼头长刀,幽幽说道:“随你便!”

之后的时间里,由于受到之前阴暗话题的影响,两个人在房间中只是沉默着站着,彼此心照不宣的再也没有开口。虽说是同类,可他们毕竟还不熟悉,也不知再过多久才能从无言以对变得无话不谈。只不过门主的沉默是出于城府,他只是习惯性的保持着波澜不惊,而南过的沉默则出于矜持,或者说是拘谨无措。

晚餐开始的很晚,因为去厨房帮忙的羊角髻只是转了个身的功夫,就再也寻不见大鹫的踪影了,这就表示她不得不从帮工晋升为主厨。煮饭烧菜倒也真的难不倒她,难的是她要翻箱倒柜来寻找食材调料与锅铲盆瓢,以及料理那把耗了她小半个时辰才勉强打磨出一点锋刃的菜刀。

鸭架子熬白菜,鸭架子炒白菜,醋溜白菜头,葱花炒白菜,还有一道凉拌白菜丝,好歹也算凑够了四菜一汤。

门主捧着一碗米饭,手中的筷子只在距他最近的两盘菜之间打转,最后无可奈何的夹了一筷子白菜进碗。大鹫小口小口的扒着饭,看上去也是胃口不佳,她尝了两口本来还万分期待的鸭架子之后,便对桌上唯一的这点荤腥也失去了兴趣。不过这两个人的反应并没如何使羊角髻觉得气馁,因为有南过在给她捧场,自打上了餐桌之后,南过像条疯狗一样开始狼吞虎咽,他扒饭时筷子与碗沿碰撞的声音就像戏台上节奏紧密的鼓点,那气势就好像他吃完了这顿饭就要赶着去投胎一样。

羊角髻将自己的大半碗饭拨进了南过的碗里,南过也老实不客气,一筷接一筷的扒着饭,还把临近自己的两盘菜吃得见了底。

晚秋时节昼短夜长,当南过将粒米不剩的碗筷放回到桌面上时,楼外夕阳的余辉已经几近黯淡。南过舔了舔牙齿,他只吃了个五分饱,可木盆里的米饭已经空了。

“我吃好了!”他用破烂的衣袖擦了下嘴,扶着桌面站起身来,然后转身离席走向了门口。

“你想去哪儿?”门主挑着桌上的灯芯问道。

“怎么着我也得去搬张床回来啊,不然今晚我们睡哪里?”

“天都黑了,你还敢出门?”门主说道。

南过准备去推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他仔细的想了想,就真的不再打算出门了。

“想搬东西的话明天再说吧,我这里确实没有多出来的闲床,不过被褥铺盖还是有的,你们先将就着用。”门主说完,用挑过灯芯的筷子继续吃饭。

大鹫啪的一下打落了门主的筷子,满脸嫌恶道:“你恶不恶心!”

晚餐后,大鹫给南过他们的客房中拿来了被褥和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具,以及两件可供南过更换的干净衣服,然后她煞有介事的对这一对房客嘱咐了几件事情,无外乎收好贵重物品,防火防盗之类,此外还着重强调了两点,一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也不可以走上二楼,否则后果自负;二是门主十分讨厌禽类,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不要带进家里来。今晚的鸭架子其实是门主能够容忍的极限,如果不是大鹫馋肉馋到吐血,他是绝对无法忍受那种东西摆到自己面前的。

大鹫离开时顺手带上这间客房的房门,羊角髻的心中也伴随着关门声猛地跳了一下。她有些害怕与南过单独相处,因为与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独处一室,理所当然就要发生或者说发展出一些事情来,比如两个人深入探讨一下人性的欲念,交流切磋一下物种的繁衍。

一如大鹫先前所说的那样,羊角髻的心里确实有个人,那才是她心中的定海神针,任凭再大的风浪来袭也不会使她动摇,为了回报那个人所赋予自己的这份坚定,羊角髻认为自己的所有一切都要留给他。

所以她在进入狗场的这一个月里极力的固守底限,与梁矮子苦苦周旋,对威逼利诱的掌院鸨儿姐死硬到底。

南过自己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羞愤的对他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门主用指甲在自己胸前的盔甲上抓了两下,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响声,他嘴角轻扬,风轻云淡的说道:“既然是你的人,我就先和你打声招呼,在我家里留宿的这段时间内,只要我感觉到她哪里稍有不对,我会视情况而定,做一些必要的应急处理。”

可是南过忽略了羊角髻,自己的这个“媳妇”还真是个问题,这世上最容易的一件事就是相信一个人,然而这世上最难的一件事同样也是相信一个人。

“就凭她是我的人!你信任我,我信任她。”南过低垂着眼帘说。

“你的人?”门主乜斜着南过揶揄道,“说这话你不觉着亏心?”

门主与大鹫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笑容中满满的嘲讽意味十足。

既然想住人家的房子,能让房东开怀一笑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就当是在陪着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起玩好了,南过在心里这样劝解着自己。

虽然是自我安慰,但他和羊角髻入住门主宅邸的事情,还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敲定了。

门主可以轻易的接受南过,这并不奇怪,同为漂流于异世界的旅行者,总会感受到周边事物的似是而非,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默然出神,因为某个路人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因为某天清晨被微风吹到眼前的一片树叶,或是因为某次低头时看见了一颗似曾相识的石头,都会唤起他们深藏心底的那份对于遥远故乡的思念。所以他们的灵魂深处都无比孤独,孤独到即使站在人山人海的喧嚣闹市也会觉得清冷寂寥茕茕孑立,即使握紧天地间的无尽财富也会觉得身无长物一无所有。这种时候如果在身边出现一个同类,这无论如何都是值得欣慰与庆幸的事情,这就像是风雪中仅仅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或许这两只手的温度并不足以温暖彼此,但他们就是愿意紧紧地握在一起,给予对方依靠的同时,也印证与强化着自身的存在感。

这也是南过来找门主的原因,所谓的向门主挑战只不过是个借口,南过明白,只要最开始那一刻他允许自己走进他的家门,那么之后的其他问题也就不再算是什么问题了。

“想要卫生间还不好办!”门主再次撇嘴,将头探出房门外,对着土楼后庭厨房的方向大声喊了句,“大鹫,过一会儿在他们房间的墙角也铺两张报纸!”

南过太阳穴上的血管腾腾直跳,他走进空无一物的房间,转身环视一周后说道:“就算是养个小猫小狗也没你这么糊弄事的吧。咱们把话先说清楚,我这个人脑子不大够用,你们高智商的那套弯弯绕绕我不懂,如果你不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跟我实实在在说个明白,我很难理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门主推开一间西侧客房的房门,扬手驱赶着扑面而起的大片灰尘,昏暗的日光从泛黄的窗纸上透进来,萎靡不振的照亮着客房中的四壁与地面。虽说勉强算是一间向光些的房间,墙根角落处却泛着霉青,加上积满尘埃的地面上那几个被灰土覆盖着的零星脚印,越发显得屋子空空落落,也就不免令人感到几分阴寒。

“这几天,你们两个就住这里,至于房租的问题,有时间咱们再详谈!”门主眯着眼对南过说道。

“不止,我觉得他们连对方的手都没碰过!”大鹫随声附和道。

“我特么碰没碰过碍着你们哪儿疼啊?跟你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南过老羞成怒的嚷嚷道,这种智商上的压制比被人打个半死还要令他感到难堪。

“开玩笑的吧!连张床都没有,怎么住人?”南过铁青着脸色问道。

“想要床还不好办!”门主撇撇嘴,将头探出房门外,对着土楼后庭厨房的方向大声喊了句,“大鹫,过一会儿给他们房里铺两张报纸!”

南过嘴唇嗫喏,揉了揉心口说道:“你还好意思收房租,就这破屋子,连个卫生间都没有!”

屋子里的气氛诡异了起来。

经过片刻压抑人心的宁静之后,门主便开始捧腹大笑,甚至笑得差点流出眼泪。大鹫也不再板着面孔,望着南过掩嘴窃笑。南过这时才知道自己被门主给耍了,竟然上了这么荒唐的一个当。

“我觉得他们连嘴都没亲过!”门主斜挑着眉毛对大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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