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暮

羊角髻一直都强忍着没笑出来，南过的这番举动在她看来就像个孩子，对许多事似懂非懂，又十分在乎旁人对他的看法，心思简单却不粗糙，处事犹豫但又执拗，最让羊角髻觉得有趣的地方，就是南过总会在一些旁不相干的事情上一丝不苟，就比如刚刚准备这满桶的热水时，他好像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无比认真。

这种男人适合做学生，但不适合做情人。羊角髻在心中这样想。

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端坐在客厅中的南过之后，羊角髻试了下水温便开始宽衣解带。身上确实有味道了，这不需刘莲提醒她，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自己现在的处境这么尴尬，哪能想怎样便怎样。

“这是什么书啊，这么多页，你们家的家谱吗？”

南过拿起那本厚书，书面上已经被磨损得不成样子，只能在上面看到一些模糊的烫金笔画，他从后向前翻了几页，才发现书上的文字自己根本不认识。

“这些事什么字？”南过抬头看着余快问道。

“斯帝兰通用语！”余快摸了下大衣的领子，又摸下了好几根狐豪。

“我特么又不认得这些鸟语，你让我怎么看？”南过愤愤的说道。

“所以我给你拿了这本斯帝兰大辞典，与其看情话故事和骑士来消遣，还不如学门外语更有趣些。斯帝兰通用语并不复杂，只有三十个基本词根，几百种常用组合，只要你肯用点心思，很快就能掌握。”

南过听了这些之后就更生气了，“驴鞭老师，你见过哪位高人是用辞典来打发时间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辞典只是工具书，我要给你看的是这一本！”余快从茶凳上拿起那本薄书放在南过手里。

“这不还是斯帝兰鸟语吗？”南过粗略翻看了一下，失望的嚷道。但翻着翻着他就从书中看到了许多画工精美的插图，从壮阔恢宏的山川河流，到千奇百怪的奇异鸟兽，这本书中的图画就像是包罗了天地万象。

翻到最靠前的几页时，南过突然被一幅描绘着一位空灵少女的插画所吸引，那少女金发飘逸双耳尖尖，置身于生趣盎然的大森林中拥抱着自然，那双清湛眸子中闪耀的光华灵动而又无法捉摸，她的神情既像是淡淡哀愁，又像是心中欢喜。一袭绿色金纹的修身短袍将她的身躯勾勒得玲珑有致，她手中握着一张紫藤短弓，仰着头凝望远方的天穹，就像是在聆听着来自天界的话语。

“这个是精灵吧！”南过指着插图对余快问道。

“没错，那就是精灵。精灵与人类结合，才诞生出了第一位魔法师，此后才出现了可供人类使用的魔法。”余快看着他狐疑的眼神继续说道，“这本书是西方大陆的魔法简史，讲述了魔法从创生之初到如今当下的发展历程。”

“你来自西方大陆吗？你会使用魔法吗？”南过追着问道。

余快正准备好好和南过炫耀一下自己那惊世骇俗的身份来历，但南过突然想起羊角髻正在房间中泡澡，两个大男人在外面讲话，她肯定会十分不自在，所以南过立刻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板着脸对余快说道：“我要看书了，你去忙吧！”

余快险些没被他这句话噎得吐血，但看着他真的开始对照插图翻查辞典，也就不再计较什么，一言不发的扶着腰间的鬼头长刀走出客厅正门，离开了土楼。

“他走远了，你安心洗澡吧！”南过愁眉苦脸的翻着辞典，对客房中的羊角髻说道。

学习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从来就不是容易事，南过想要看懂一连串斯帝兰语词根组合的意思，就要逐一比对每个词根在辞典中的图形注解，以基本图形来理解词组的实际含义，然后再利用这一层浅显理解套到更进一步的对于所查词汇的解读中，很麻烦，也很耗费精力，稍稍走神的话，一系列查找工作便前功尽弃。但魔法对南过来说是个很诱人的新奇领域，那应该就是西方大陆的奇异术，修炼奇异术的术士他见识过不少，但魔法与魔法师他连听都没听过。

在这个世界上，东方人对于西方大陆的了解还十分有限，闭守思想和排外观念是导致这一现象的主要成因，拿厉国来说，全国上下拥有远洋能力的船队仅仅只有一家，而且朝廷还对船上人员进行了诸多限制。身在东方世界的普通人想要了解西方，除了通过那些经由沙漠旱路或海路几经辗转来到中土的高价舶来品之外，也就只能信马由缰凭空猜测了。

一开始，南过还需要咿咿呀呀的根据口型提示来确认读音，然后逐字逐词的发声朗读，后来他觉得这样实在显得太傻，于是便不再开口，整个客厅中就只有他沙沙的快速翻书声。

客房里的羊角髻感到有些晕眩，躺在浴桶中泡到现在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手脚都有些乏力，但她还是不想动，这热气腾腾的一大桶水实在让她太舒服了。

南过在烛台上又续了两根新蜡烛，魔法简史他读的很慢，但却性趣十足。大辞典上蹩脚的词根排序总是让他抓狂，显然对斯帝兰语的解读速度还远远跟不上他对于异国文化的求知欲望。现在他读到精灵陨落后几千年始祖巫女横空出世，在人间开枝散叶广收门徒，大批新晋巫女们开始食人饮血肆虐横行，那是西方魔法社会的黑暗时代，更是整片西方大陆末日毁灭一般的巨大灾难。

“好吧！”

余快转身回到楼上，片刻之后便拿了一薄一厚的两本书走下楼梯，放在南过面前。

“还以为你早早睡觉了呢！”南过打望着客房的房门那边，然后又对余快说道，“你有没有杂志之类的东西，借我看看，突然觉得好无聊！”

余快扇着狐裘大衣的前襟，斜挑着眉毛不怀好意的问道：“你确定要看我的书？”

“打发时间而已，给我点有字的东西就行！”南过有些急不可耐的说道。

“刷你的碗去吧，好心当成驴肝肺。”门主气愤的说道，其实他也算是透露了卑塔的布局安排，只可惜南过太笨了，根本没有领悟。

“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我总是‘哎’、‘喂’、‘嘿’这么称呼你实在太生分了点，而且也不怎么恭敬。一个名字而已，何必神神秘秘拖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呢？”南过的脸再一次变得和善起来，表情上如此快速的喜怒交替，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

“谁让你一直不问啊！”门主斜眉歪眼的翘起嘴角，“鄙人姓余名快，上杜下白，大家自己兄弟，以后叫我一声余大爷就行了。”

当她脱的差不多了，门主的声音突然从客厅方向传来，吓得她一个激灵，失手将衣服掉进了浴桶里。

“这么一本正经的坐在这里干嘛，冥想吗？”门主余快对着南过说道，说话的同时，他徐步从二楼阶梯上走下来。

南过擦了把汗，将最后一桶滚烫的热水放在浴桶边上，用以在洗澡水变冷时调节水温。

“你把门窗都锁好，慢慢的洗，洗多久都行，我就守在门外哪儿也不去。”南过在身上擦了擦湿手，返身离开带上了房门。

“你要是把头烫了，我还真不介意这么喊。”南过面色冷淡的收起碗筷，走向后院的蓄水池。

门主的眼睛转了两个来回，猛然惊觉道：“你个龟孙突然打听我名字干嘛？难道是想给我扎小人？”

“第八层的主题是金遁，五行之中，金主伸缩变化，只要你拥有力量、毅力以及耐心，就一定能顺利通过！”门主秀着自己的肱二头肌认真说道。

“我呸！”南过将饭碗哗啦啦摔在桌上，“没猜错的话，你一至十三层的攻略都是力量毅力和耐心吧，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不要脸的程度啊，你的下限怎么能这样深不可测！”

南过却不再理会他，将手上脏碗泡进木盆，然后就开始刷洗那只竹板浴桶。

其实南过的心里憋着口气，在如何对待女人这一点上，总有人喜欢扮演成情感大师的样子来说教他，他觉得自己的智商算是没指望了，所以决不能再让人质疑自己的情商，这次他就是要认真的善待一个女人看看，堵一堵那些正义闲人的破嘴。

天色向晚，当一大锅热水烧沸的时候，南过吃力的将浴桶挪进房里，把羊角髻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南过来来回回将浴桶添满热水，又备好了干净毛巾与棉布，然后还在水中撒了把不知从哪里薅来得碎花瓣。

南过乐不可支的捧起所有碗碟说道：“你应该先拿样卑塔的东西之后再做门主的！”

“是啊是啊，你可真聪明啊，马后炮同学！”门主故意露出一个做作的笑容。

南过立即将脸一板，见缝插针的飞快说道：“登上卑塔第八层的方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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