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阴人

我抹掉眼泪，爷爷端详了我好一阵，笑道：“好好！胖了，也高了，现在可是大孩子了！”

“爷，我可想死你了！你过的咋样啊，那边是啥样的？”

爷爷摇摇头，“嗯，这个不能说，爷爷即将走马上任，乱说这些，被上面知道了可不得了。”

一听我提到离婚，我爷爷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唉，难为你小小年纪做出了这么大牺牲，你的心意爷爷理解，可……这办法也太冒险了，毕竟人鬼殊途，你就不怕吗？”

我有点没听懂，这里咋还有我的事啊？

正想细问，却听身后有铁链子响，哗啦哗啦！

猛回头，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俩人头发都挺长，高个那个穿一身白，面色比衣服还白，嘴里吐着半米的红舌头，头顶尖帽，上写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矮个子那个身穿黑衣，比白的那个矮一头，胖乎乎的黑脸蛋子，脑袋上也戴着一样的尖帽，帽上四个大字写着“天下太平”。

俩人手里都捏着铁链子，一走路哗啦哗啦响。

“哎哟！”我吓的连连后退，爷爷可没怕，上前一步笑着朝二人拱手。

“黑爷、白爷！二位久等啦！”

黑脸那个没说话，冷冷哼了一声，倒是白脸的笑了，“哎？张行走说的哪里话，咱们下面办事的，跑的是腿动的是嘴，什么辛不辛苦，应该的！”

我爷爷赔笑道：“白爷所言极是，这些日子给二位添麻烦了，好在万事终有尽，我的事了啦，今儿我孙子大婚，二位既然赶上了，来来，饮一杯喜酒！”

嗯？我一愣，爷爷这是说啥呢，我结婚？

不等我问，白脸的摆手，“公务在身，酒就不饮了！上面催的紧，既然事情已了，咱们及时动身吧，尊夫人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人都上车了。”

“好好！”爷爷连连点头，看向我道：“孩儿，你都听见了，爷爷急着去西安，就不跟你多叙旧了，回头告诉你爹，注意胃，少喝酒，我走啦！”

说完“我走了”仨字，一阵狂风大作，只听我屁股兜里有人喊道“快醒”我屁股一疼，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炕上，我爹的一张大脸正对着我的鼻尖端详呢。

“哟，醒啦！”我爹大喜，“孩他娘，快快，儿子醒了！”

人快步跑出去，我吃痛摸兜，把扎屁股的东西给掏出来一看，是那枚寿钉！

老道收了板子，寿钉可没收，我顺手就塞兜里了，这几天它也没说话也没异常，我就把它给忘了。

“钉子姐姐！”我试着喊了一声。

“在呢。”钉子说话了。

“刚……刚才咋回事啊？”

“你呀，刚才过阴了！”钉子道，“要不是我情急之下扎了你，指不定你还得在那边待多长时间呢。”

这时我爹和我娘都跑进来了，虽然他们听不见钉子说话，但我还是赶紧把钉子给收了起来。

俩人一顿问我哪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我摇头，一问才知道，刚才点炮，炮声一响，我就晕过去了，为这事，仪式都给打断了。

“没……没耽误事吧？”我赶紧问。

我爹道：“没有，你放心吧，事儿都办完了，你崔奶奶和表叔一家都回去了。”

听我爹这么说，我才勉强安下心。

办仪式用的东西，该撤的都撤了，棺材是租来的，还回去了，纸人纸马纸轿子都已经烧了，烛台相框红灯笼红绸子之类退不掉也不舍得扔的，都让我娘给装到了一口大木头箱子里，两人商量好了，东西都是花钱买来的，搬家的时候别忘了带走。

第二天一早，我爹带我去了村头坟地，重新把爷爷的骨灰入土，准备了烧酒和鸡鸭鱼，供了香，我爹哭着跟我坟头叨咕，说不准备在村里待了，全家搬走，以后轻易可能就不回来扫墓了，若是混的不如意没办法，假如真在外面发达了，到时候把坟迁到城里，让老两口也进城享福去。

我心说嘿，就咱那小城，能有人家西安好吗？爷爷奶奶现在应该正在西安呢，日子过的没准比我们还滋润，官爷爷官奶奶早已经享上福了啊。

不过这念头我也只敢偷偷想想，没敢跟我爹说，怕挨揍。

处理完这些，我爹又去了趟县城，把人家姑娘的骨灰也送了回去，折腾到下午才回家，到这，事情算是彻底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搬家，我爹带我去学校办好了转学手续，一连两天忙活不停，最终大包小包收拾了一堆，第三天早晨雇了辆大马车，前面放东西，后面坐人，我们一家三口就这么出了村子。

村口空荡荡，我娘感慨说真是走对了，这破村也太没情分，咱家怎么说也是村里老户，搬家这么大的事，连个来送的都没有。

我爹也不是滋味，幽幽叹气，说可不是嘛，这半辈子疼么白活了，连个真朋友都没交下。

正说着，忽然，一个东西从路边闪了出来。

那是一个长发的白影，没等我们看清，人影已经直奔马车而来！

叽律律！

大马顿时人立而起，发出刺耳嘶鸣。

“对，一起走，官老爷得有官太太不是？”我爷爷笑眯眯道，“要是没这个官当，按规矩七七四十九天就得投胎了，你可就见不着我了。”

我说那现在好了，你们的婚离了，你可以带奶奶走了。

“去西安啊，那么远？”

“不远不远。”爷爷摆手，“做鬼不同做人，千里路途，坐上纸马眨眼就到！不说这些了，你爹真是给我添乱，送点什么不好，给我送来这么一个小媳妇儿，这不是逼着我跟你奶奶打架呢吗？我跟你说，我都五六天没回过家了，你奶奶不让我回！人家阴司的马车就在村口等着呢，催的我脑袋都大了，她死活就是不上车。”

我不由得好笑，道：“那这么说，我奶奶也跟你一起去山西呗？”

供台两边空荡荡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俩人，一个红衣红袄，脑袋上盖着红盖头，另一个，穿着长袍马褂，脑袋上扣着一只筐！

没有意外的话，这俩人应该是我爷爷和“小奶奶”！

腾的一声，新郎官站起身，朝我缓缓走来。

“走马上任？”我愣住了。

“哈哈，对呀。”爷爷点头，“咱们老张家祖上有德，判官看爷爷人不错，放了我一任行走，如果干的好，这差没准能一直当下去呐！要不是有这婚事拦着，我早就到西安上任去了。”

“爷！”我眼泪当时就止不住了，扑在了老头的怀里。

“好孩子，好孩子，别哭了。”我爷说话了，声音还是老样子，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娃儿啊，快，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又激动又害怕，小声迎着人道：“爷，是你吗？”

新郎官在我面前站定，点了点头，抬手指指脑袋上的筐。

绿光摇曳，借着光四下观瞧，我爹我娘、我表叔表婶还有那孩子，全没了，院子里就剩下我自己一个喘气的。

不喘气的，倒是有俩！

“哎哎，我明白了，我给你摘下来。”我心领神会，脚尖一踮，就把人脑袋上的筐给摘下来了。

扔下筐再看人脸，可不就是我爷吗？

小老头，刀条脸，留着两撇胡子，眼睛眯缝着，带着些许笑意，跟我印象里他活着时一模一样！唯独就是脸比活着时白了点。

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都呆了，这种情况维持了足有七八秒，接着，呯呯呯，灭掉的灯笼又一个个亮了起来。

灭掉的是红灯笼，再亮起来，却变成了绿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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