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华灯浮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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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绿衣那位是叶家三公子,白衣的是他府上的门客九先生,我家公子跟叶公子是知交,一年中也能见上好几次。他来府上的时候通常也会把九先生一起带过来,不过我们从来没见过九先生长什么样,他总是戴着帷帽。”

另一个婢女接话道:“九先生想必也是个美男子,他的风姿即使戴了面纱也遮不住,可惜没有机会见到真容。”

“这位九先生我倒从没听说过,但叶公子总带着他想必是非常器重吧?”苏子墨问。

江府作画的翌日,府上下人便寻到了苏子墨落榻的云来客栈,送来酬金一千白银。苏子墨抱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开了花。

“江家果然大手笔,说着一画千金还真给我送了一千,真大方。云耳,你昨天还说本公子退步了,被打脸了吧。”

“公子,您画了两幅画才一千白银,怎么能算一画千金?”

“”

此后的几日,苏子墨在广陵街头巷尾无目的地游荡。

或在茶楼酒肆里闲听人语,听人把江家的事儿添油加醋了一番,有说是江公子另有所爱,故意找了个借口疏远谢小姐的,有的说谢小姐被邪魔附了体,当然少不了唏嘘感叹一番,听得苏子墨心里好笑。

也偶尔在字画市场观览佳作,时不时要跟云耳评论一番或者自夸几句:

“这些画不太行啊,没有风韵,没有内涵,哪里比得上本公子,看看这个,叫刘安的,画的仕女图,怎么可以把一个妙龄女子画的怎么丑呢?”

“啧啧,这幅泼墨仙人图倒是有点味道,除了这仙人长太胖了,没有意境”

“哎哟喂,这马怎么画得这么壮,跟牛似的。”

过了一会儿却又开始深刻反省:“唔,这幅画很有新意,或许我也可以尝试一下用真花瓣和纸上线条合起来构图,这是谁,广陵许一白,不错啊。”

“啊云耳,看到这衣袍轻纱的质感了吗,本公子怎么就画不出来呢”

身后的云耳面色木然,仿若什么都没听见。

那日正是一年一度的七月半中元节。

两人逛着逛着便入了夜,小巷人家开始烧纸锭,泛着星星之火的光,青衣河畔倒是分外热闹,聚集了不少卖荷花灯的小摊。

中元节乃是鬼节,阴曹地府会将鬼魂全部放出,人们则会放水灯以普渡孤魂野鬼。天弥虽试图灭了妖鬼说,一些古老的文化传统却仍然顽固地保留了下来。

苏子墨站在河畔边,看着华灯浮白水,影影憧憧,长夜漫星辰,荧荧闪闪,水天相接的尽头,却有一叶轻舟飘飘然驶来。

舟上一人,长纱拂面,白衣盈动,让苏子墨看出了神。

直到近来了,才恍然意识到那位就是前几日有一面之缘的叶府九先生。

苏子墨的心突然就不宁静了,一双眼锁在那船头白衣上,移不开目光。

盈盈一水间,荷灯闪闪,河面倒映了星光灯光一片,都随波而动,仿若一片星河,舟中人与岸上人相视而望,似要望穿了岁序,望穿了永年。

直到小舟在不远处的渡口靠了岸,停住了,舟上人才转身缓缓进了笼了纱帘的舫内,转身前似乎深深地瞥了苏子墨一眼。

不久,却有一位紫衣少女提灯而来,径直走到苏子墨面前,行了礼“公子,我家先生想请您到船上煮茶,不知您是否肯赏脸呢?”

苏子墨心头惊讶了一番,却并不多问,便跟随少女去了。

紫衣少女带了客之后径直去了船尾,云耳留在船头。

苏子墨便独自掀帘而入,方才坐定,眼前人便抬手招呼摆渡行船,于是画舫缓缓向水灯中央驶去。

苏子墨定了定神,抬头便对上了一片绵密的目光。

对面人依然戴着帷帽轻纱,看不清面容,一袭白衣隐隐映上了水面的波纹。

舫中点一盏青灯,摆一小茶案,一套精致的茶具,暗香浮动,煞是清雅。

“九先生好兴致。中元节泛舟河上,不惧招惹了河中孤魂吗?”静坐了一会儿,苏子墨终于开了话头。

“苏公子也好兴致,中元节凝神河畔,不惧被河中孤魂伸手拉进了忘川吗?”

这说话声是明亮而温润的,如指绕青丝,明明是男人的声音,却有一番女子的柔情,听得人心头发颤。

“彼此彼此。”

那人轻笑一声,摊手给苏子墨奉了茶,“这是我家公子新酿的醉海棠,请用。”

茶杯氤氲蒸腾着袅袅的雾气,本就看不清的面容更加模糊了,唯余了几丝缭绕的尾音。

苏子墨端起茶盏,茶盖轻叩了几下杯缘,一阵沁人的清香扑面而来,仿若将人带至繁花盛开的花海,沉溺其中,竟有了些微的醉意。

他啧了啧嘴,赞赏道:

“好茶,好茶,听闻这江南四景之一便是叶公子的冷雨倾茶,虽未能见此景,仅仅是品了公子所酿的这一味茶,便可窥见叶公子茶艺境界之深了。”

对面人也不否认,安然受了这夸赞,话题一转。

“日前苏公子在江府作的画,我碰巧有幸一览,倒是颇为惊讶了。”

“哦?是为本公子的精展画技震惊到了吗?”

“那倒不是,永安苏子墨的大名我之前就已经听说过,您的美人图我之前也有幸见过一二,只是我竟不知道,公子也通晓物妖之道。合欢双影的美人图,总不可能是空想出来的吧,苏公子?”

话说到这儿了,苏子墨终于心中一惊,但马上又豁然开朗,两人都是冰雪聪明,马上便了然了对方的处境。

“通晓说不上,略知罢了,我只是读过些相关的古籍,四方游历又见识了不少的奇闻异事,故而对此事有了一些猜测。这么说来,九先生也认为问题出在那合欢铜镜上咯?”

这样说着,内心却开始疑惑,我苏子墨的名气已经这么大的吗?竟然已经传到了江南广陵?九先生都知道我了?

转念一想,九先生之前就认识自己,心头莫名地一阵欣喜。

“不错,铜镜周身的合欢花能昼开夜合,这种工艺大约来自前朝,应该是颇有渊源的古物了,化了妖并不奇怪。若化为镜妖,便可化身任何照过镜子的人的模样,以假乱真,此前谢府的那一系列的怪事儿,恐怕都是这镜妖所为。”

“所见略同,但我仍然不解的是为何这镜妖要为难谢小姐,会有什么恩怨之事吗?”

“我倒认为招惹上镜妖的不是谢小姐,而是江公子。”

“什么意思?”

“我昨日听闻,江公子在去年的上灯佳节时对谢小姐一见倾心,此后两人情投意合,多次私下相会,交换信物,然而婚后谢小姐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全然不记得往事,仿佛初见一般,偶尔却又依稀如前,令江渐离万分疑惑,恐怕,此谢小姐非彼谢小姐罢。”

“九先生的意思是,现在的谢小姐乃是镜妖借了身化成的?“

“这是一种可能,抑或,江公子初遇的那位谢小姐才是妖物化的,目前我还未能辨明两者谁是妖谁非妖。日前我在江府也和谢小姐逢了面,并未觉察到她有什么异样,倒还真说不清。我推测这镜妖恐怕是对谢公子生情了。”

“我上次到江府所见的谢小姐,到的确是不像是妖化成的。只是这么一来,事情倒是麻烦了。”

“情字一事,的确难解。”

话已至此,两人都默然了片刻。苏子墨侧头望向窗外。

河灯更多了,远望去仿若一片灯海,煞是耀眼,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河边,闭眼为孤魂亡灵合手祈福,不禁动情道。

“中元节真是一个美好的节日,即使世间有魔物作祟,有孤魂游荡,扰了太平,人们却愿意选择原谅,选择善意,去给这些亡灵祈福引渡。”

对面人也若有所思,静了倏余,吟道“不知尘海茫茫劫,谁为苍生解倒悬?”

不久轻轻哂笑了一声,“又矫情了,公子勿见怪。”

他拂袖添了茶,继续道“说来,苏公子此江南一行有何计划?”

“并无计划,随性之至,访山探水,寻鸟觅花。沿途也在收集各种逸闻奇事,想着回去可以作为书画集的素材。”

“公子好兴致,我也有江湖游冶的志向,只是近日俗事缠身,未能实现。今日与公子饮茶,觉着十分投机,若是以后有机会,能结伴出游当是极好的。我也知晓不少灵异之事,说不定能给公子添点素材。”

苏子墨听了这话,心头一阵甜,喜形于色地说道。

“哈哈哈,那敢情极好,九先生看来也是直爽率真之人,我喜欢,本人闲人一个,先生有空了欢迎随时来找我,定当奉陪。”

此后醉海棠花味渐浓,茶味渐醇,两人对坐品茗,山南水北海阔天空地聊着,虽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却是十分愉悦。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半夜子时,苏子墨方才告了辞。

离开前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敢问九是先生的姓吗?”

对面人却是愣了片刻,带着笑意答道。

“当然不是,叶家八位公子小姐,于是给了我一个排位九而已。”

“那敢问先生名为何?”苏子墨又接着问了一句,内心却万分地忐忑,生怕逾了矩。

毕竟传闻中九先生是如此神秘的一个人,过问太多恐怕会遭嫌隙,但又实在好奇。

对方却并未显出不快,缓缓说道,“本名华予,无姓。”言语中竟有了几分郑重。

看出了苏子墨严重的疑惑,他接着说道:

“无家无根之人,不知本姓,若是公子愿意,不妨把姓氏借我用用。”

苏子墨被这话说得一愣一愣地,觉得这人似乎在开玩笑,哪有随便找人借姓这种规矩,但又觉得他的语气认真得不像玩笑。

“哈哈哈,苏公子被吓到了吧,我逗你玩呢。”

华予语气突然一转,忍俊不禁道。

还没等苏子墨反应过来,便招呼紫衣少女道:“木子,送苏先生上岸吧。”

掀开帘发现画舫已停泊在了运来客栈近前的渡口,苏子墨上了岸,身后画舫掠着轻波徐徐远去,传来华予隐约的低吟声

“华灯照渡同千盏,浮生相逢几世缘”

后的声音越来越远,消失在了浩渺烟波上,苏子墨心下怅惘。

想到方才华予说要借他姓氏的话,不由得浮想联翩,若是用了他的姓,便是苏华予,读来的确好听。

苏华予,孰华予,谁能予我,如花欢颜。爱看小说的你,怎能不关注这个公众号,v信搜索: 或 热度网文,一起畅聊网文吧~

苏子墨在窗前站了良久,眼前点点街灯影影绰绰,一个墨白的身影在其间隐隐闪现,一直挥之不去。

“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苏子墨喃喃道。

“我们这些下人倒真不知道了,之前听说的都是些传闻,九先生身份和容貌都神秘的很,因为喜欢穿墨染的白衣,又被称为黑白无相。”

说着便已经到了府门口,苏子墨欣欣然向婢女们道了谢便离开了。

回到客栈时已经入夜,房间窗口正临着青衣河畔的长安街上夜市却仍然明灯盏盏,行人如织。

他似乎心里装了事儿,并未多说,差了婢女带苏子墨出府,自己领着身后的几位错身往里间去了。

走近了苏子墨才注意到他们俩后还有一人,头戴帷帽,帽檐垂下轻纱遮掩了面容。

一身雪白长衫,下摆衣角却是由深入浅的黛青,仿若墨色晕染的宣纸,罩得人仿若从朦胧烟雨中来。

“您竟然没听过?九先生乃是叶家第一门客,博古通今,腹载五车,冰雪聪明,足智多谋,坊间都说九先生如果入仕了定可平步青云,大展鸿途。但九先生早先受了叶公子的恩惠,为报答滴水之恩便一直留作门客,为叶家效力,也真是贤德之人啊。”

“竟有这等事儿,这位九先生是个什么来历?”

他禁不住地回头,目视着那白色染墨的影子娉娉婷婷地在回廊尽头渐渐消失,心中却莫名其妙的惘然若失。

直到云耳戳了戳他的背才终于缓过神来,转身问前面的婢女道:“刚刚几位是贵府的客人吗?”

后跟两少女,红衣的梳单螺髻,颇为文静淑雅,紫衣的则是活泼的丱发,还带着笑偷偷打量苏子墨和云耳。

与白衣人错身而过的瞬间,面纱轻扬,阳光透过纱后人的脸,隐约可见的侧颜勾勒出一条柔美的弧线。

旁的婢女恭敬道:“是的,小姐听说这位苏子墨大师在街头作画,分外传神,便着我们请了大师给小姐夫人作画。”

“哦?她们兴致倒还不错。感谢大师赐画了。”

若流风惊鸿,极尽清雅绰约,却雌雄莫辩。

苏子墨心头一悸,刹那的空气的凝固了,万籁俱寂,只剩了秋日黄昏藤蔓缠绵深深回廊的惊鸿一瞥。

但为此,他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

苏子墨闻声抬头望去,最前一人正是江渐离,虽面容俊秀,眉间却藏着些微愠怒不安,问道“夫人和小姐在茶室吗?这位先生是?”

苏子墨朝这几位公子点头致意,眼神一扫。

江渐离后还有一位分外引人注目的公子,束白玉冠,从玉冠两侧垂下两条碧绿的丝带,身材高挑秀雅,着墨绿长衫,神色淡然如境外之人,正是叶家二公子叶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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