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语斋

帏车上的人，并没有看到这奇异的一幕，而是随着车轱辘的声音，向那一抹粉黛色行去。

“先生，那老妇人也真不简单啊，竟然一个人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呆了一辈子，也没有家人。”玉郎道。

“因为她也不是人，是妖。你竟然没有看出来嘛？”

从窗口望去，已经是粉红一片。

“已经到了，先生。”

木子率先下了车，弥望皆是盈盈欲滴的粉色花苞，落英缤纷。

红白相间，如梦如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春风都中弥漫着几分甜蜜，柔展着半透明的花瓣。

一片，两片，三片。

华予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不由自主地向前迈步去。

花瓣飘摇着落在她白色的帏帽上，雪白的白纱衣衫间。

粉色的花瓣雨，纷纷落落，如同冬日的飘雪。

地上也铺上了一层柔软的花瓣毯，温柔地包裹着泥土。

华予漫步在其间，忍不住轻旋了一圈。

雪色的轻纱拂过花瓣，白红的颜色相溶在一起，仿佛水****融，如梦如幻。

环绕的桃花树，从眼前一晃而过，勾勒出星星碎碎的剪影，投影在淡青色的天空中。

而其中，有一棵格外高大的桃花树，吸引了华予的目光。

她定定地朝着那高高的树冠的方向走了过去，风带着花瓣，缠绕在她的身边。

那些花瓣，时而聚合，时而离散，飘飘忽忽，如同一个妖娆的人影，在呼喊着华予向前去。

“好美啊——”木子轻柔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回头望过去的时候，木子和玉郎两个人，却都消失了影子。

四周寻觅了一圈，偌大的桃花林中，却似乎仅有她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竟然是方才恍惚之后，与他们走散了。

看来这片桃林中的妖，还真是不太简单。

华予也并不畏惧，依旧向着大树的方向走去。

随着脚步越来越接近最高的那棵桃树，她的身后，轻柔地响起了年轻男子的呼唤声。

“华予——华予——”

含蓄而温柔的声音，令人沉醉。

但是联想起听到的传闻，她并没有理会，照直走着。

“华予——华予——”

那个声音依旧在喊着，一声一声，包含情意。

“你回头看看我呀。”

那个男人的声音似乎靠得更近了。

华予突然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肩。

是那只花妖出现了吗？

她依旧不动声色，脚步却迈地越来越快了。

那个声音似乎发现她意志坚定，不易诱惑，逐渐低沉了下去，缓缓远去了。

眼看着已经快要接近那高树冠的桃树了，华予的耳边，又想起了一阵呼喊。

“先生——先生——”这次的男声，不同于之前，少了几分阴柔，多了几分低沉。

在华予听来，竟是有些熟悉。

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子墨的声音

“先生，我等了你好久，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被林中包裹着花瓣的风，相伴着，温柔地贴在华予的耳边。

什么？莫非真的是子墨？

华予原本从容的神情，竟然有片刻的慌张。

她停下了脚步，眼角的余光，瞟到纷扬的花瓣中，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身长玉立，行走带风，跟思念已久的人，真的太像了。

她忍不住，想要转身望过去。

对面，却传来一阵稚嫩的童声。

“别看，那是妖怪。”

这一句话，如同凉水泼来，华予突然清醒了。

苏子墨现在无论如何，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方才的那声音和人影，应该都是幻想。

她循着童声望了过去，见一个垂髫小童，正坐在眼前桃树的树枝上，摇晃着两条小腿。

他头上的一绺头发，竖着一个小辫子，脸圆圆的，十分可爱。

圆溜溜的眼珠子，正在上下打量着华予。

“哦？你怎么知道那是妖怪？”她问道。

“因为我神通广大，所以知道。”小童子答道，脸上是一脸自信满满的表情。

“你神通广大，那么你又是什么人？”华予继续问。

小童从树上跳了下来，背着手，一板一眼地走了过来。

“我叫阿生，是你的祈愿小童。使命就是守护你。”他虽然年纪看起来很小，说话的语气，却十分老成。

什么？祈愿小童？

华予不禁有些惊讶，她之前所见的祈愿小童，都是初生婴孩的样态，还是呀呀学语的年纪。

从来没有见过和这个小童这样年纪，还如此老成的。

“你是祈愿小童，那么是什么人许愿保护我，你才出现的？”华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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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口误。可惜，遇到了桃花妖。”

几人正说着话，有一片薄薄的桃花瓣，从车帘间悠忽飘落了下来。

玉郎啧了啧嘴，“可惜了，遇到了花妖。”

“花妖怎么啦，花妖惹着你啦？”木子突然插了一句，语气没有了平时的温柔。

玉郎这才想起来，木子也是只花妖。

华予的脚步，已经快要离开小院，她回过头来，再次深深望了老妇人一眼。

“请问老人家，该如何称呼呢？若有缘，以后可能还会相见。”

老妇人微微颔首，“姓莫，名染。”

“什么？她也是妖？我为什么没有感受到一丝怨气和执念，莫非不是物化妖？”

华予点了点头，“是一只纯善的树妖。”

从她的掌心，冒出了一根常常的青褐色藤蔓，缓缓地拉长伸展着，将她的全身，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随后深深地扎入了土地之中。

而小院之后，一根原本并不显眼的小树，变得越来越粗壮，环径足足有十尺，根茎粗壮，枝叶茂盛，分明是一棵千年老树。

“后会有期了，莫前辈。”华予上了车。

老妪望着白色的帏车启程离开，向着桃花林的方向去。

“老人家，应该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了吧？”

老妪点了点头，“一生，都生活在这里。”

眼中也亮起了点点粉黛色的光芒。

光芒中，有她朝思暮想的身影，然而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

她叹了一口气，右手伸出，五指摊开来。

老妪走过南墙上一面细长的铜镜前时，里面倒映出来的人影，依旧是一身淡灰色的裙裾。

却是冰肌雪肤，长身玉立，完全一副清丽脱俗的少女模样。

华予侧身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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