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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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下人说的倒是实话,平日里来李府求自家官人办事的人几乎是络绎不绝,非富即贵,从这一点上来看,长平的确什么都不算。

不过长平仍是恭恭敬敬道。

“两位大哥就不能通融通融吗。告诉你们家官人是故人来见就行,他听到了自会出来见我。”

除了求他办事便是求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的,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又更何况是富在闹市?

今日里得到的回答亦不外如是,两个下人对于长平到来根本就只字未提,因为他们并不觉得自家大人真认识这么一个不知道是从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人。

李文杰进了这座已经搬进来几年的府邸,生活在汴京城,朝中如鱼得水这些对他来说其实都不重要,他倒是回去之后便一如既往先好好吃一顿饭,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还活着,才会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捡回了一条命。

“大人,临安府大都督求见。”

才坐下品尝了几筷子寻常人家可能见都没见过的点心美食,便有下人来报。

“临安府都督?怕不是也为了靖王的事情来的。”

李文杰心中嘀咕一句,仍是站起身出了门笑脸相迎。

果不其然,这位拎着不少礼品生的肥头大耳的官才坐下时候便直接开门见山道明自己前来意图。

“李大人,靖王的事情,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办法,我怎么可能没想过办法?”

李文杰轻叹一口气。

“当年靖王对我有知遇之恩,若非他,恐怕我现在仍不过只是军中一个小兵,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又更何况是这么大的恩情?只是皇上的性子你们也知道,这件事情提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是三番五次提起,只怕会让皇上动怒,到时候可就真的没了回天之力,更何况如今朝廷中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两派人,一派主战,一派主降,如同靖王主战派自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他们好不容易抓住靖王包庇贼寇的把柄,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撒手?依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只有将那伙贼寇全部拿下,情况才对靖王有利。”

“要将贼寇全部拿下哪儿有说的那么容易?当初燕京事情闹的那么大,那个什么长平子连杀朝廷几个大官,其又跟靖王早有渊源,说起来长平子能有如今的名头其中跟靖王完全有直接的关系。想要将长平子拿下,我看悬得很,毕竟如今江湖上长平子三个字亦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说的难听点,就好像朝廷与皇上的关系一般。”

“长平子……”

李文杰嘴里轻声念叨这三个字,这已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事实上这些年的几乎每个夜晚他都会念叨这名字其中的两个字。

长平。长平子,这两个人会不会就是一个人呢?长平说不定当年也像自己一样活下来了呢?

“李大人怎的不说话了?莫非你也认识长平子不成。”

“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认识,只可惜虽然知道了他将代表山东二龙山前来朝中谈判,至今却依旧没有现身,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也应该来到了汴京。”

“倘若这长平子来了汴京,只要我们将他拿住,再交给皇上处置,是不是就有可能让靖王幸免于难?”

“现在还说不上,只有等来了才知道,说来也巧,我曾经也认识一位名字叫长平的故人,按照对长平子的描述,我那故人若是还活着,那就应该跟长平子是差不多大年纪。好了,不说这个了,大人还请将你的东西全部带回去,靖王对我有知遇之恩,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想尽办法救靖王出来的。”

别了这临安都督,李文杰笑脸才渐渐寡淡下来。

“大人,有件事情,小人不知该不该说。”

听见两人不少谈话的下人进了门,唯唯诺诺。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都是一家人。”

“就在大人回来不久之前,有一个差不多与大人一般大年纪的年轻人来过,他说他是大人故人。”

“哦?为何不留住他……算了算了。”

李文杰自是知道下人心思,连忙摆摆手。

“那人往哪里去了?”

下人忙指了一个方向,才坐下没吃几口点心的李文杰便已追了出去。

汴京城很大,要找到一个人并非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从下午到下午,李文杰都难以再找到长平踪迹,只在日落黄昏时候才在一酒家与长平碰了头。

说来也巧,长平走的口渴,李文杰亦口渴,故此好似冥冥之中早就上天注定兄弟二人会在此重逢一样。

“长平哥,好多年不见。”

简简单单一句开场白,兄弟二人皆相视一笑。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走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也一直以为你也走了,没想到我们今天却再度见到了,那么我们是在这里喝酒还是回我府上去?”

“还是这里吧。”

长平淡淡一笑。

“去你府上,总感觉有些不习惯,感觉挺别扭的,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不好不坏,将就活着,只能算是将就,勉强捡回来一条命,勉强在军队里有一碗饭吃,后来又勉强当上了官,勉强终于不再挨饿受冻。”

一壶酒下肚,好似要驱赶其实早就过了许多年的那个冬天带来的寒冷一般。

“你知道吗?长平哥,我真的从没想过我还有机会能活下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人有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我现在不吃肉,只吃素,并不是因为我想修口,而是我这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一年吃的肉的味道。”

“别说了,我明白。”

长平苦涩无比,都是为了活下去,二牛被蛆虫毁了身子,文杰,为了活下去不惜吃死人肉才勉强捡回来一条性命。

“其实这次来汴京城,一半是为了找你,另一半的事情,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了。”

抛开那些足够让人一辈子做噩梦的回忆,长平岔开了话题,并不想让这种伤痛再经历一次。

“我知道,你现在在江湖上名声不低,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弄出来这么大动静为的究竟是什么?”

文杰道。

“杀害朝廷命官,私自放临安府下大牢数百囚犯,占山为王,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中的死罪,图的是什么?”

“图个太平。”

长平轻声道。

“这个天下已经很久没有太平过,倘若就此下去,整个中原势必即将沦陷,我们已经体会过一次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我不想让中原百姓也再体会这种痛苦一次,所以我才上了二龙山落草,我要召集天下英雄共同抵抗金兵,而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我们想跟朝廷合作。”

“合作?”

李文杰苦笑。

“长平哥,说句难听的,不是弟弟我眼界高,只是在朝廷那群人眼里你们不过是一群贼寇而已,哪怕如今已发展成人多势众,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伙力量稍微大一点的贼寇罢了,还谈不上合作的高度,只能说是被朝廷拿着当刀使,到时候只会让你们身先士卒,与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待在二龙山呢?打金兵,金兵倘若真的那么容易对付,又怎么可能打仗打了这么多年都还没将其赶出去?弟弟我是有一句说一句,具体怎么办,还是长平哥你自己拿主意比较好。”

“我知道的。”

再见文杰时候,长平已说不出来眼前的文杰与当年的文杰变化变在了哪里,大概是说话时候带了几分官腔,又似乎是看许多问题看的比从前更加透彻。

“我知道你现在在朝廷混的风生水起,所以我才先来找你,一是兄弟团聚,二是想请你过几日与我一起去见皇帝,我当面与皇帝说。”

“想见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只能说我尽量,长平哥你心中有天下大义,文杰自己心中也有一杆秤,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别了文杰,长平便默默筹划几日之后上朝的事情,以一介草民身份进皇宫见皇帝,这几乎可以说是开朝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情,不可丢了二龙山脸面,亦不能让皇帝下不了台,还要保全如今关在天牢里面的靖王,虽有文杰帮忙,到底始终是在朝廷当中势单力薄,怕是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口水战,这对于自己,倒还真的有些难为。

这一日正是春日暖阳,长平随着文杰一路进宫,亦见到了从前从未见识过的大气派。

大宋到底是大宋,哪怕北方打仗打成了那个模样,此皇宫依旧是金碧辉煌。

早朝时候,那位久居皇宫不出宫门的皇帝才登上龙椅时候长平便直接从文武百官之中走了出来,能直接见到皇帝,怕是这当中少不了文杰周旋。

皇帝道:“你就是山东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长平道:“皇上,说我是山大王说对也对,说错也错,草民的确是山大王不假,可草民也是一个从来不欺压百姓,只会帮助百姓的山大王,并且不止草民一人如此,二龙山诸位好汉跟草民都是如此。”

“一派胡言。”

不等皇帝说话便有当朝宰相出来怒斥。

“山大王就是山大王,哪儿还有那么多分别?你说你们不欺压百姓,那你倒是说说不欺压百姓,你们的安身立命之从何而来?你们又是如何能招揽到那么多绿林汉子?”

“这位官人说得好。”

长平不卑不亢道,刚开始进这座皇宫时候或许会有压迫之感,但熟悉之后也不外乎就是那么一回事,皇帝到底是皇帝,就算再如何也不会在这大殿之上为难自己一介草民。

长平道:“我们占山为王安身立命只不过是因为有山东仗义相公帮助,我家相公乃是山东最富贵人家,自是有此能耐,至于这位官人说我们如何能招揽到那么多人手,其实我想说一句,我们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有口肉有口酒吃才聚在一起,我们是为了天下大义。”

“天下大义?笑话,天下大义便是私闯临安大牢放走数百囚犯?”

“此番前来,我也正是想跟诸位大人与皇上亲自说一说这件事情,没错,他们那些囚犯是我放出来的,不止如此,我还想跟皇上说一句,当此内忧外患之际,皇上应该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

满朝文武哗然,便是皇帝亦微微眯眼。

“你说说是如何一个大赦天下之法?”

“朝廷下令放了各地大牢里面所有的囚犯,统统改编成军队制,上战场对抗金兵,之后将功折罪,如此既解决了朝廷兵力不足,也减轻了朝廷所有大牢的负担,此办法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荒唐,简直是荒唐,到底是一介山中草民,想让一群囚犯在战场上听从号令?简直就是异想天开,难道你就不怕这群囚犯在战场上倒戈相向?”

“怕自然是怕的,大人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我既然敢这么说,那便有我的道理,囚犯们也许不怕朝廷,但不可能不怕我们江湖上的各位绿林同道,有他们制约,不怕囚犯们不听话,我知道我这种想法在各位大人眼里一定会觉得非常幼稚,可是放着这么大数量的一群现成兵不用,真的很划算吗?哪怕他们在战场之上临阵倒戈溃不成军,至少也能帮我们吸引金兵注意力对不对?”

皇帝道:“继续说下去。”

长平道:“大赦天下如今已迫在眉睫,第二,我希望皇上能将靖王从天牢里面放出来,想必各位大人也知道草民当年与靖王有些渊源,不能坐视靖王为草民受了牢狱之灾而不理。”

皇帝道:“倘若朕不放会怎样?”

长平道:“皇上若是不放,草民今日想必不是落得一个关进天牢下场便是当场斩首下场,只是有些话草民还是要说的,若是皇上不放靖王,那草民便不会与朝廷合作,即便是草民今日被退出去砍了脑袋,可草民身后还有两三万二龙山好汉,更不说草民还有那么多的江湖朋友,草民之所以能得到今天进宫来见皇上的机会,便是被这些朋友所赐推举而来,草民知道朝廷或许并不惧怕我二龙山区区两三万人马,可是皇上你猜,若是这二三万人马全部下了二龙山出江湖樵潜伏在大宋各地会如何?就好像是一堆燃烧的正旺盛的篝火突然被打散开来分成无数散落在漫山遍野,其中利害,想必皇上心里比我清楚的多。”

“你这是在与朕谈条件还是威胁朕?”

“我不过一介草民,没有那个胆量威胁皇上,只是在跟皇上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此番代表江湖各路同道前来汴京,为的便是与朝廷达成统一目的,倘若皇上同意了草民的请愿,今年秋天我二龙山好汉便全部下山前往襄阳助朝廷破金兵,倘若皇上不同意,草民今日固然会死,靖王亦会受草民牵连,可我山东好汉们不会答应,到时候才是真正内忧外患,具体怎么办,还请皇上三思。”

“大胆。”

文武百官齐齐怒斥。

“你不过一介草民而已,以为你是谁?胆敢威胁我们皇上?信不信我们现在就抽调兵力平了你们这伙贼寇?”

“信,我当然信。”

长平笑了笑。

“要么抽调兵力去山东,襄阳城破,要么安心镇守襄阳,等待中原内乱,各位大人,如果你们想亡了我大宋的话,尽管来围剿我二龙山就是,我兄弟们静候佳音。”

“今日都有些什么人造访?”

李文杰已不是第一次问这句话,每次回家他都会提前问一遍,而得到的结果无非都是大同小异的那些人。

其实长平并不知道就在自己前脚刚走之后,四抬大轿便回了府。

李文杰下了轿,当年那个瘦弱的为了几斤肉便不惜与赵二牛摆下阵仗争地盘的少年已不在,取而代之成了一个身着锦衣华服风度翩翩的朝廷大官人。

两个下人已经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相迎,对于这位莫名其妙从军中冒出来,又诡异般建功无数破格提拔成三品大员的官人,下人们心中难免不有几分敬畏之心,朝中当官的虽多,但摸着手指头算下来,能像自己家这位官人在朝廷中混的如鱼得水风生水起的人却唯独只有一位罢了。

好在二龙山上还有花豹子以及董超呼延豹这三位曾在朝廷做官的将领,知道不少汴京里的门门道道,故此,长平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文杰住处,当得知文杰如今已官拜当朝三品的时候,长平亦是激动不已。

“真想不到当年饿的皮包骨头的家伙居然能年纪轻轻便坐上这等其他人花甲之年也未必能爬上去的位置,这可不正应验了那句有志不在年高吗。”

这么多年不见面,按道理说兄弟见面应该是激动不已才对,只是长平竟不知怎的,突然觉得不知道如何迈进这座高大府邸的第一步。

“你怕是想的太多了,还故人,我们家官人可是早在十年前就没了爹娘亲人,以前的一群兄弟也都死在了金兵蛮夷刀下,你说你是我家官人故人?你算哪门子故人?赶紧滚吧,莫要来这里自找不愉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再继续下去只怕会惹来不愉快,长平心中合计一番之后便决定暂时离开,等到寻个文杰上早朝的时候再拦路也不迟。

“我想请问府上李大官人在吗?我找他有事情。”

“找我们家官人?我能不能先问问你是谁?你认识我们家官人吗?我们家官人又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赶紧一边儿去吧,别挡着我们家大门。”

是兄弟不假,只是兄弟如今是朝廷大官,而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寨头领,一兵一贼,又该怎么相见呢?

长平已在府外来回踱步已久,不知如何进去时候却已然引起府中下人注意,那下人倒是有几分狗眼看人低的样子,至于为什么,大概换成是谁,能有一个在朝廷当中混的风生水起的主子,都不会太过谦逊。

长平孤身下了二龙山,前来汴京城,距离九月九亦还有半年多时间,半年多时间要完成与朝廷洽谈合作并不是一件很容易事情,更何况如今朝廷当中亦是乌烟瘴气,哪怕是提前便让朝廷官员与朝廷通好了气,长平亦不打算就此贸然进皇宫与皇帝谈条件,况且如今自己身上还背着一大堆天大罪名,杀朝廷官员,私放临安府大牢数百囚犯,不论哪一条都是诛杀九族的罪名,若不提前做好完全准备,如此去了难免遭受文武百官诟病,哪怕自己身后还有着两三万的人为自己撑腰,可长平清楚,朝廷如今只是分身乏术而已,倘若一但真动了杀心,放下金兵不管,直接来围剿二龙山的话,二龙山也未必就真能再朝廷大军压境之下支撑多久。

说到底,此行如履薄冰,也只能寄托在至今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的李文杰身上了。

“小子,我们注意你很久了,你在外面走来走去又不进门,你是打算怎么样?”

骑虎难下时候,正好那两个下人主动凑了上来,看着眼前这位面生又穿着并不像是达官贵人的年轻人,下人言语之间颇有几分不屑。

长平倒也不生气,反而琢磨着幸亏是你们主动找出来,不然我还不知当如何是好。

初入汴京,长平第一感觉便是都城到底是都城,无论是规模或繁华都不是其他地方可比,街道熙熙攘攘,行人人头涌动,北方的战鼓雷鸣好似与这里完全隔绝了一个天地。

长平心道也无怪任凭北方号角声声,京都依旧纸醉金迷,这里的人听说战争也只不过是经过朝廷美化过后的战争,都说战争,不外乎就是那么一回事嘛,死几个士兵,丢几座城池而已,又能怎么样呢?国家与国家之间不就是这样?你打过来我打过去,生活在消息闭塞的年代大抵如此,所了解的也只是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罢了。

但报喜不报忧,真正北方的马革裹尸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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