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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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想着,忽而斗志满满。

就是这样。我再深深呼吸,捏捏拳头。

可转过头,我吓了一跳。

这话听着讨好,不过我是没那么容易讨好的。

我微笑:“周太守家的酒不合夫君心意么?”

魏郯抬眉看我:“周太守盛情,酒一杯接一杯,我若不装醉,岂能那么早脱身。”

我将茶添到他碗里:“既是周太守美意,夫君反正不曾真醉,何不留下畅饮?”

魏郯莞尔:“夫人教我早些回来,我岂敢不从。”

我看着他,结舌。

不得不承认这武夫是有些口舌本事的,还会拿我的话来堵我。我亦笑容相对:“如此。夫君既是装醉,回到家,也该先将周太守送的美人安置安置。”

魏郯从容道:“那些人是给夫人的,夫人安置便是。”

“给我?”我讶然。

“你身旁本来就缺侍婢,可充充人手。”魏郯道。

敢情还是为了我好。

“谢夫君体恤。”我温声道。

魏郯饮一口茶,继续道:“我名下的仆婢全由夫人分拨,若不想留下,夫人亦可转赠他人。”

“如此,妾知道了。”我微笑。心里却道,我岂敢。将那些女子转赠他人当然容易,主母寻个由头把婢子打死也可以做得名正言顺。不过那样一来,在舅家尤其是魏郯的眼里,我妒忌的名声也就坐实了,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魏郯看着我,颇有探究。

“高兴了?”过了会,他问。

“高兴什么?”我已经学会面不改色。

魏郯道:“我记得在范太守府上,夫人很是不喜。”

我警觉起来。范悦?心里回忆着,我那时表现得很明显么?

“妾不曾不喜,夫君记错了吧?”我露出讶色。

“嗯?”魏郯皱皱眉,露出一副认真回忆的模样:“可那日是谁托醉离席,还不等我回去就关门独自入寝?”

我的脸腾时发热,忙辩道:“妾那时并非不喜……”

“我记得那时有人见到我回去就一脸委屈,”魏郯继续道,摸摸下巴,“说什么还要做夫妻。”

我越发窘,瞪他:“谁一脸委屈!”

魏郯没有回答,却看着我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肩膀一动一动。

我真的恼了:“不许笑!”说着从榻上站起身来。

可不待我站直,魏郯突然伸手拉住我,天旋地转,我被他压在榻上。

“放开我!”我用力推他。

“不放。”魏郯抵着我的额头,双眸很近,透着奇异的清澄光亮。

酒气随着他的话语,烘热了我的面庞的脖颈。他的身体实在很重,手劲也大,我心里莫名的很慌乱,又羞又窘,又挣扎几下,竟纹丝不动。

“你……你快压死我了!”我的胸口被那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

魏郯不为所动:“还躲么?”

我连忙摇头。

魏郯这才把身体移开。

身上陡然轻松,我侧过身,大口吸气。魏郯却仍然没有放手,抱着我,胸膛抵着我的后背。

我不再挣扎。这个武夫,我反正是斗不过他的。

室中很安静,我隐隐听到庭院里夜莺的叫声。

过了会,魏郯突然低低道:“我才要出门,周太守就将那些女子塞了来。我正装醉,不好当面拒了。”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又说起这个,片刻,道:“嗯。”

魏郯的手臂微微收紧,呼吸的热气灼在耳后,引得我的肌肤一阵发麻:“不信?”

“夫君所言,妾岂有不信……”我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事情有些不对。魏郯的手探入了我的衣襟,不安分地游走。

“阿嫤,”他的声音低低,不像先前那样带着狡黠或戏弄,熏热中,某种干渴般的气息浮动,“你我再续那夜未尽之事,如何?”

我的心跳踩空了一下。

魏郯没有等我回答,颈后传来他的吻咬,手扯松了我的衣带。我的心狂蹦着,正当他要翻身再度压下,我突然抓住他探入底衣的手,挣脱开他的怀抱,坐起来。

魏郯诧异地看着我,黑眸中仍闪动着残余的炽热。

“夫君……”我几乎不敢跟他对视,羞臊满面,喉咙卡了一下,“夫君今日回来,还未曾洗浴。”

魏郯注视着我,外袍的领口不知何时松了,喉结微微滚动。

“我洗了就可再续么?”他忽而笑笑。

我咬咬唇,只觉他的目光像着了火似的,把我的脸烫得快熟了。

“嗯。”我说。

魏郯二话不说地起身,未等我抬头,已经风一般地消失在门外。

屋子里还剩我一人,我坐在榻上,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发呆。

心还在咚咚地跳,像在打鼓。

洗浴?我想到自己刚才说的理由就觉得可笑。

我承认这事做得很没出息。当初在雍都,明明存心引诱什么的都做过了,可是刚才居然怯场了。

没准备好么?也许是,我先前进门的时候还憋了一肚子火。

你们是夫妻呢,你不愿意,别院还有五位妙龄女子会说正好。心底一个声音道。

没错!

我站起来,深吸口气,走去内室。可当我看到那张足够三四个人并排躺的大榻,刚鼓起的勇气又有些萎靡。

听说,真的会很疼。

我捂住脸,开始没出息地思考着现在逃去三姨母或舅母家还来不来得及……

我到底还是冷静的,魏郯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脱去外衣,松开头发,穿着底衬的绢衣绢裙坐在榻上。

魏郯看着我,惊讶之余,脸上露出笑意。

我被他盯得脸红不已,正要起来。

“别动。”魏郯按住我的肩膀。他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体挡住了烛光。

他的目光注视着我的脸,手指伸来,将我颊边的头发轻轻拨开,绕在耳后。

“你我成婚那夜,你也这样看我。”他说,声音低而缓,似在回忆,唇边弯着笑影。

成婚那夜是如何情形,我早就忘了。我没说话,只觉得周围都是静静的,只有我的心跳声音清晰,咚、咚、咚……

魏郯拉过我的手,指尖被握在厚实温暖的手掌之中。

“这么凉,”他眉梢一扬,“怕?”

谁怕了。我张口想顶回去,可对上他眼睛,却忽然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又来了,像被野兽盯着的猎物那样的危险感,可我却一点也不想逃开,看着他朝我俯下来,抱住我。

“别怕。”他低低道。

沐浴后皮肤的味道,陌生但干净。

他吻我,从耳垂,到脸颊,再到嘴唇。

我想闭起眼睛,可我做不到。

在从前,我和裴潜也做过许多亲密的事。周遭无人的时候,他抱过我,也吻过我。毕竟是在家里偷偷来的,要时刻提防着有人出现,于是他和我都很害羞。他的吻又轻又缓,像在品味;也有情动的时候,他会急切一些,咬我的嘴唇。

而后来的丈夫韩广,他的亲吻则还是小孩子的模样,一啵一个响,全然不似调情。

钝痛一下一下,仿佛要把我的身体磨碎。

脑海中只剩下我骂他的话,武夫,色鬼,混蛋!

“夫君喝些解酒汤吧。”我说。他虽是装醉,酒却是喝了不少的,我仍然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不必。”魏郯道,手持茶碗,“有夫人的茶足矣。”

阿元端来解酒汤的时候,看到坐在榻上喝茶的魏郯,愣了一下。

“放在案上。”我说。

阿元应声,把汤端上前来,退出去关上门。

我原本不快,此时却心思一转。

“若有大些的空余院落,便且安置。”我对管事说,贤良地微笑。

管事应下,令人引诸女子下去。

魏郯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在榻上盯着我看。

“夫人独处之时,亦有千般神态。”魏郯微笑,目光清醒而玩味。

我深深呼吸,让心情平复一些。

我当然贤惠。我偏不气,我才不会为了几个女子摆出争风之态。我不但不闹,我还把那些女子好吃好喝养着,每日谄媚地问魏郯,夫君今夜宿在何处,妾见西院崔姬可怜无双,可堪幸御……

阿元推开房门,一阵淡淡的酒气迎面而来。

“去取些解酒汤。”我对阿元说。

管事道:“从前主公在洛阳时,吴夫人主事,新来婢子若未分拨,安置在北院厢房;姬妾,则另择空余院落。”

原来如此。这些女子既然是送来的,又不曾得魏郯吩咐,自然按奴婢处置。不过这些女子一个个打扮得娇滴滴,显然就不是为了来做奴婢的。管事若将她们分去北院,怕得罪了她们;按姬妾对待,又怕得罪我。

阿元应一声,走开。我进门,将门阖上。

内室的卧榻上,魏郯仰面躺着,一动不动,身上还穿着外袍。

对着个睡得像死猪的人,我一肚子气也没地方发泄。这人是故意的么?想报复我,让我有话骂不出来,还是考验我是否贤惠?

我看着那些女子,没有说话,只觉头顶被冷水泼下。

“夫人?”管事探询地看我。

“从前宅中来了新人,安置何处?”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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