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

天安市的老百姓们，还在不断地聚焦过来，都想为牺牲的英雄再送上一个花圈和一份自己的诚心祝福。

老天爷不断抛下的雪片，更加衬托了人们胸前和手中举着的小白纸花的颜色，这样单调的颜色对比，所产生的共鸣，使每个参加追悼会的人，都对牺牲的几位警察发出了内心真诚的叹息。

来来往往的警察，胸前都别着一朵小白花，他们没有常人圣诞节的快乐，有的只是肃穆的眼神，僵硬挪动的躯体，和对战友无限的哀思。

姑娘的旁边，站着牺牲民警周强的父母，一对花白头发的老人，两人眼神中无限的哀伤着，人们都纷纷上前劝慰，可是，不管谁对视到老人的双眼，都不忍再看下去，快速地将头歪向一边。

周强母亲不断地擦着泪，哀哀泣泣地哽咽着，眼神飘向了那位姑娘，可刚看一眼，就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陈厅长到了，带着一帮同事，走到孙良身边，跟他对视一眼，然后站立在纪念碑的前面，抬头看着花门上摆放的四幅遗像，谁也没有说话。

忽然，那个年轻姑娘眼前一黑，旁边搀扶的两人感觉臂弯一沉，马上使劲想将她拉起来，可女人的力气毕竟不大，一把没拽住，这年轻姑娘整个身子都躺在了雪地中，一片惊呼声马上响了起来。

周强的父母都慌了，激动地大叫着：“快来人啊，小梅，小梅，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啊……”

陈厅长，孙良反应过来冲过去时，已经有大批的警察跑了过去，警局卫生室的护理人员使劲地掐着年轻姑娘的人中穴。

一番手忙脚乱后，一声急促的喘息声从姑娘的嘴里传了出来，姑娘终于苏醒过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孙良碰碰陈厅长的胳膊：“这是周强的未婚妻，多好的一对儿啊，马上要结婚了，唉！”

陈厅长点了点头，慢慢地走上前去，蹲下来抓住姑娘的手，语重心长地劝解着：“小梅，周强是个好警察！”

“他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危而牺牲了，这是天安市公安局的损失，也是整个天安市的损失啊，我们都深深感到痛心，有你这个好姑娘能在他有限的生命里陪伴他，爱他，周强这短暂的一生也应该知足了，他会瞑目的。”

陈厅长看到姑娘的目光注视到自己脸上，哀伤的表情浓烈地感染着自己，自己也要忍不住了，仰起头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哆嗦着继续劝道：“小梅，你要坚强，以后的路还很长，你千万要保重身体，不然，周强知道了怎么能走得安心？”

“小梅，你想哭就哭出来吧，那样会好受一点。”

小梅听了陈厅长的话，先是面无表情，然后，脸上已经开始慢慢抽搐起来，嘴角颤抖地念叨着：“周强……周强……呜呜，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啊……”

小梅眼中的泪哗哗地流了出来，一张白净的脸如雨后荷花般让人怜惜，伴随着撕心裂肺地呼喊，突然一声惊恸天地的嚎啕声音传了出来，在广场上久久游荡着，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心碎不已。

陈厅长看到小梅终于哭出来了，松了一口气，擦擦眼角的泪水，轻拍着小梅的后背：“小梅，来，站起来，咱让周强看看，你能坚强起来，咱们一起送周强最后一程！”

旁边的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小梅扶起。

陈厅长走到周强父母身边，紧紧地攥住周强父亲的手：“老哥，您养了一个好儿子，他为人民做出了贡献，虽死犹荣，他的事迹将万古不朽，我们不会忘记他的，您放心，您儿子走了，我们来照顾您！”

周强母亲又看了一眼小梅，用手绢使劲地擦着泪：“就是苦了这孩子了，我们老两口都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啊，呜呜呜呜……”

小梅的眼神从大哭出声开始，就一直迷离地看着周强的遗像，现在被扶着站好，却将眼睛紧闭了起来，手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手绢，将手指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下去。

一股鲜红的血液顿时染满了整个手掌，孙良看到这一幕，向小梅大步跑了过去，旁边反应过来的人，也再次把小梅围了起来，但谁也没有上前劝阻，只是呆呆地看着小梅将血指按到了白手绢上。

小梅开始慢慢地用血指在白手绢上颤抖着写字，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们疼惜的目光都注视到了白手绢上。

小梅写完，马上将手绢平铺在手掌上，细细地看着，用仍在流血的指头那些曲曲折折的笔画做着最后的修饰。

终于写完了，她抬起头来，目视着腾龙纪念碑，冲那些摆满的花圈，大步地跑了过去。

孙良刚要让人拦住她，陈厅长一把拉住了孙良，闭着眼睛慢慢地摇了摇头：“让她去吧，也许，这样做能让她心里舒服一点，让她把所有的痛苦都放下吧！”

人们都自觉地让开一条路，目光紧紧追随着小梅的移动方向。

小梅跑到花圈边，找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花圈，摘下别在胸前的小白花，将手绢牢牢地钉了上去。

小梅做完这一切，转回头来，又跑向了周强父母面前，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周强父母磕起头来。

额头碰向地面，将周围的雪花都砸得飘了起来，“咚咚咚”地声音像是敲在周强父母心上。

两位老人马上蹲下身子，要拉小梅起来，小梅使劲一甩手，坚毅地说道：“周强走了，我照顾你们二老，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二老的儿媳……爸……妈……”

小梅的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震得周强父母都呆住了，不光是他们两个，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呆住了，这个姑娘，难道真的要为周强守一辈子寡？

小梅站起身来，又喊了一声：“爸，妈！”

两位老人互相对视一眼，泪水再次狂奔出来，周强母亲忙不跌地拉住小梅的手：“小梅，这不行，不行，我们不能拖累你！”

小梅一听，“扑通”，又跪在了地上，溅起一大片雪花：“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你们就是拉我起来，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思，爸……妈……”说着，又开始使劲地磕起头来。

周强父亲赶快拽住小梅的胳膊，硬拖了几下，没拖动，转头看看自己的老伴，老两口一起跪了下来，小梅想去搀扶，周强父亲开口了：“小梅，好姑娘，我们认你这个儿媳妇，咱们三个一起站起来，别给周强丢脸，自打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好吗？”

小梅听了周强父亲的话，惊喜地连连点头，拉着两位老人站了起来，一下子扑了上去，将二位老人抱在怀里，痛哭起来。

周强父母也喜极而泣，三个人抱着头痛哭到了一起，一时之间，广场上的人们都纷纷落泪，感动地注视着三个人。

周强的二十几个同事们，看到此情景，都快速地围了上去，其中一个高声喊道：“立定，敬礼……”

礼毕之后，那个民警又颤抖着高声喊道：“跪下！”

声音刚毕，二十几人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带头的民警说道：“爸，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你们的儿子。”说完，一个响头已经狠狠磕在地上，余下二十几人也连忙磕了起来。

三个响头磕完，众跪倒的民警谁也没有擦去头发上的雪迹，异口同声地向着小梅高喊：“嫂子，让我们帮你一起照顾爸妈！”

全场的人都愣了，为情深意重小梅，也为肝胆相照的民警们纷纷动情起来。

小梅更是手足无措，想上前拉他们起来，可拉谁谁也不愿意起来，都那么跪着。

小梅小声地哭了起来，嘴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只是拼命地点着头，脸上的笑容终于坚强地绽放开来，目光唰地看向周强的遗像，歇斯底里地喊道：“周强……你都看到了吧，你放心去吧，我和你的兄弟们会照顾好爸妈，我的血书你看到了吗？周强，你在天之灵，瞑目吧……”

人们纷纷把目光再次转向了小梅钉在花圈的血书上面，上面艳红艳红地四个字，在白色花圈的映照下格外显眼：终身不嫁！

已经九点半了，只见几辆黑色的奥迪A6排好停在了广场的外围，云书记从第一辆车里迈下，脸色马上肃穆起来，许宁雯跟在后面，手里还握着一瓶茅台。

云书记不断地拍打着落到肩头的雪花，慢慢走向工作人员，从他们手里接过一朵小白花，别到自己胸前，并快步走到一排花圈前。

后面的跟班们也都纷纷效仿，紧跟了上去。

在云书记的示意下，他们都凑到书写挽联的办公桌边，报上需要往挽联上写的名字和悼词。

随后，云书记和随行的人员一起举起花圈，慢步向中央的腾龙纪念碑走了过去，并将花圈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陈厅长和孙良迎了上去，简单客套几句后，就将云书记领向牺牲民警家属那边，云书记马上摆出哀伤的表情，挨个握手对家属进行慰问。

当握住小梅的手时，陈厅长向云书记做了重点介绍，并将刚刚发生的一切简单叙述一遍。

云书记听后，依然端着高高在上的官架子，打着官腔，多安慰了小梅几句，并且，向家属们承诺了很多市委市政府对他们各方面的优惠条件和照顾事项，然后，就匆匆站到了众人的最前列。

陈厅长和孙良心里，都对云书记这样的敷衍态度感到非常不满，可又碍于云书记的职位和追悼会的肃穆性，才没有表现出来。

站好后，向许秘书一摆手，等许秘书凑近了，小声吩咐道：“让他们快开始吧，下这么大雪，天这么冷，早进行早结束！”

许宁雯听了云书记这么没有人情味的话后，趁他不注意，露出一丝丝厌恶的表情，然后用脚踢着地上的雪，快步向主持人那里走去。

追悼会终于要进行开来，主持人拿着写好的稿子，用缓慢的语速念着，悼念的人们都保持了沉默，纷纷将手机都打到了振动上或者干脆将其关掉，以免突然来电，破坏了追悼会的气氛而被接受到别人送来的白眼。

就在人们马上要对遗像默哀时，又一辆奥迪A6开来了，刚一停稳，车门就快速地打开了。

云书记脸上显露出了与追悼会极不相符的惊讶，因为他已经看到，下车的是杨晨光，范友山扶着他的胳膊，也去领了白花，举着花圈，一步一滑地向纪念碑走来。

何书记凑到云书记身边，小声嘀咕道：“云书记，他怎么来了，难道，范友山刚为他带了话，他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上官博复职？这也太不把您放眼里了吧。”

云书记一摆手，不让何书记再说下去，转身面向杨晨光走来的方向望着。

杨晨光放好花圈，主动走向云书记身边：“云书记，我来得有点晚了，医生不让我来，还是友山想了办法才得以脱身。”

云书记语气静，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不晚不晚，你来的正是时候，老杨啊，你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云书记，我做为分管政法的副市长，这追悼会我必须得来，哪怕就是死在追悼会上也好啊。”

“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好了，咱们开始吧，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云书记说完，冲陈厅长和孙良点点头，示意继续进行。

大家按照追悼会的章程，所有人在白花门前列队排成方阵，准备向牺牲的同志们三鞠躬，以示敬意。

就在这时，广场外围一阵乱，准备好鞠躬的人们都转过头去，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倒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广场外面，三十几辆豪华奔驰轿车，一辆跟一辆地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不断地有人跳下车来，一个个都身穿黑衣，脸戴墨镜，最让人感觉刺目的是，他们都是光头。

这帮光头，下车后就开始向车队最前面跑着，并快速集中到一起立定站好。

最前面那辆奔驰下来两个人，略微整理一下衣服，率先向广场上的人群方阵大步走来。

离得最近民警都发出了惊呼声，有的甚至叫出了他们的名字：“那不是博队和铁五吗？”

何书记紧张地跑到了云书记身边，低声喊了一声：“云书记，真是上官博！”

云书记也看清了向最前面走来的两人，当他确认了其中一个就是上官博后，已经气愤地开始哆嗦了，一转头，狠狠地看着杨晨光和范友山，咬着牙，心里暗暗骂着：“这个杨晨光，做得真利索，早上才让范友山传了话，要恢复上官博的职务，”

“哼，这才没过两个小时，上官博就亲自来了，看来，杨晨光是怕我反悔，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我宣布同意上官博复职的决定啊！嘿嘿，等着瞧吧！”

云书记一按何书记肩膀，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何书记点点头，冲云书记会意一笑，慢慢地闪进了人群中。

就在这时，又有四辆厢货车开了过来。

后厢门一打开，那帮光头，向车厢处集中了过去，每辆车都跳上去四个人，开始往外拉东西，光头们一人接住一个，纷纷高举了起来，然后跟在上官博和铁五身后，排成了一行。

人们再次惊呼起来，因为，这四辆厢货，全都是贴好挽联的白花圈……

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别人的搀扶下立在雪中，在这些家属当中格外显眼。

寒风吹得她头发乱飞着，搀扶的人，正用小手绢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她已经面无表情了，两只红肿的眼睛，没有一点神采，眼神空洞地看向远方，但她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哭声。

花圈的上方树起了大大的白色花门，上面挂着四位牺牲警察的大幅黑白遗像。

人已经驾鹤西去，但音容笑貌仍留在人间，接受着人们最后的祈祷，也为即将踏上的黄泉路留下众人忠心的祝福。

牺牲民警的家属都站在花门旁边，面带哀容地接受着众人的安慰。

自从他当上杀手以来，一直是孤独的，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了过去曾经拥有的一切，只有BOSS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传来，他才能全力以付的投入杀人这项复杂的工作中。

现在，只剩下冷漠，暴戾，残忍陪伴在他的身边，那些温暖的回忆，再也找不回来，也只能是当作回忆，在脑海中一遍一遍闪过了。

他很享受那些对于常人来说属于负面的情绪，而且，每次杀人后所带来的快感，都让他沉浸在那种血腥的氛围中不能自拔，并且愈演愈烈。

今年的白色圣诞节，对于他们来说，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也注定是个抒发感伤的日子。

广场中央的腾龙纪念杯，本是为了纪念广场建成而立的，可今天，纪念碑前摆满的上百个红红绿绿的花圈，将其装饰得更加引人注目。

今天的聚英广场，基本上只有两种色采，黑和白。

广场上已经聚焦了社会各届人士，虽然冒着大风雪，但都没有一个愿意在这时候离开，他们没有那种激动过节的心情，有的只是身着黑衣，端庄肃穆的交谈，还有丝丝的哀伤，在充斥着心灵的沉痛。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因为他根本看不到前方在哪里，只有无尽的杀人，才能洗刷他内心严重的孤独感，让兴奋的感觉延续下去。

猫妖走过了几条街，藏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掏出了平板电脑，不断地在地图上点点划划起来，酒吧再次失手，使他变得更加暴躁，对于亲手杀掉上官博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现在，他一回到郊区的废旧小屋里就苦练杀人技能，盼望着自己能早一天将上官博撕成碎片。

人们都放下手头的工作，放弃了在雪地里直打滑的汽车，纷纷冲上街头，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兴奋地投入节日的气氛当中，让自己的身心完全溶入到圣诞节的欢快里。

猫妖独自走在街道上，将脚下的雪踩得“咯咯”直响，不时地抬起头看向欢乐的人们，脸上也多少带了点笑意。

平板电脑上显示出一条街区的情景，猫妖不断点击着那些建筑物，点击的同时，旁边就会有这所建筑的简介，猫妖一座建筑一座建筑地查看着，一所医院的简介吸引了猫妖的目光，猫妖马上停下查找，仔细地阅读起这家叫做慈仁医院的医护人员介绍来，并将慈仁医院在地图上做出了明显的标记。

当猫妖将平板电脑收起时，那标志性的笑容再次浮现出来：“嘎嘎，上官博，我跟你的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嘎嘎嘎嘎！”

苍穹依然降下纯白的雪花，有些昏暗的天空，仿佛在告诉人们，今天并不是个快乐的日子，虽然，纷纷扰扰的雪片可以为圣诞节增色不少，但在举办追悼会的聚英广场上却呈现出另一种气氛，高音喇叭中的哀乐，不停地循环播放着飘向四面八方，使得整个广场都充满了庄严肃穆的基调。

圣诞节的到来，而且是落雪的白色圣诞节，让大多数人都为之疯狂起来。

满大街的圣诞树，红红的平安果，打扮滑稽的圣诞老人，欢笑跳跃的孩子们，一切都显得热闹而且暖意融融。

雪的寒冷，风的无情，丝毫没有给这座城市带来一点点的不快，特别是从平安夜就下个没完的这场大雪，更加增添了年轻男女们过节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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