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弓

云弥山摇摇头，无力地摆摆手，说道：“我无法说服你，你也不要想说服我。事到如今，我肯定不会留你。你说吧，你要怎么死？”

黎川惊抬头，难以置信地问道：“您要杀我？！”

梁翊也惊得站了起来，远远地插嘴道：“庄主，云冉还在病着，您不能杀生啊！”

云弥山摇摇头，说道：“你并不知道你错在那里，如今认错，只不过是在生死关头，一种求生的手段罢了。”

魏老先生双目怒睁，他怒喝道：“黎川，拿命来！”

黎川见事已至此，知道再说也无用。他打开流云扇，说道：“杀死你儿子的是直指司的人，我说过了，我没动手！”

“你这种卑鄙无耻之人！休要废话！”

魏长治本已年迈，根本不是黎川的对手，可此时发了狠，跟黎川打得难舍难分。黎川麻利地将图案一换，一喊“滴水成冰”，魏长治像是掉进了极寒的冰窖，冻得浑身发抖。黎川颇有些得意，可他没高兴太久，魏长治用尽全身力气，打破了全身坚冰，大喝一声，将双锏刺进了黎川的胸膛。

“爹……”

黎川的小女儿茜儿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喊道。黎川不甘心地握住了双锏，将魏长治用力往后一推，魏长治跌坐在了地上，很久都没爬起来。黎川无比留恋地看着女儿，许久才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云庄主双目紧闭，两行清泪在脸上流淌，混着雨水一齐流进了嘴里。

梁翊原本恨极了黎川，可见他下场如此凄惨，他也难过了起来。毕竟同门一场，还是替他收尸吧！梁翊将黎川的尸体拖到风遥身边，替他整理了一下遗容，找了一块草席，将二人的尸身盖了起来。

可是刚盖上，风遥这边的草席就滑下来了。梁翊耐着性子，又给他盖上。草席再此滑下来，梁翊刚要发火，风遥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啊！”梁翊吓得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大喊出声来。

“噗…咳咳咳…”风遥清清嗓子，可嗓音依旧像鸭子一般难听：“师弟，快给我找点儿水喝！”

“你，你没死啊！”梁翊惊魂未定，凑近了一些，才又惊又喜地喊：“你没死！你真的没死！”他喜极而泣，捶着风遥的肩膀，又哭又笑：“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庄主！快来看！风遥没事了！”

风遥骄傲地抬起头，说道：“我这么厉害，阎王老子怎么可能收我？不过师弟，你别捶我了。那个怪物的针特别毒辣，简直比钢钉还要厉害一百倍！若不是老子有以柔神功护体，估计早就疼死了。”

如此闹了一番，梁翊也没力气了。无论如何，只要师兄活着，那就万事大吉了。

云庄主再次被气笑，说道：“怎么，如果魏家兄弟没有回鹿鸣书院，你就可以动手了？”

黎川哑然，只是低头说道：“我错了。”

云弥山转过头去，强忍住眼泪，说道：“就算如此，可你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事，你残害了自己的同门。”他挥挥手，声音嘶哑：“魏老先生，黎川我就交给你了，任由您处置！”

白发苍苍的魏长治走进门来，他已经不是那个面色红润、老当益壮的员外了，似乎是在一夜之间，他头发全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睛里布满通红的血丝。他手握双锏，声音发抖：“你！你还我孩儿的性命来！”

黎川真的慌了，他左顾右盼，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自己求情。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云庄主不是吓唬他的。于是他赶忙放低姿态，诚心诚意地说：“魏老先生，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如果我知道贵公子也在鹿鸣书院，我一定会制止直指司，不让他们动手的。”

“你闭嘴，我来替你解释！”云弥山气得浑身发抖，质问道：“你说，鹿鸣书院是不是你灭掉的？”

黎川处乱不惊，说道：“不是。”

“你少撒谎。如果不是你献上的这份大礼，张英为什么会给你两个女儿治病？”因为黎川的撒谎，云庄主更加气愤。

“不行！”云弥山突然厉声说道：“黎川是琵瑟山庄的叛徒，这种人，断然留不得。”

“不行，你不能杀我！”黎川慌忙站起来，急道：“这么多年，我在南方兢兢业业地为你打探情报，替你扫清异党，每年送给你那么多金银珠宝，你怎么舍得杀我？”

“住口！”云弥山已经气到极点，他指着黎川的鼻子，破口大骂：“如果他们晚来一会儿，整个山庄的人，都要被你卖光了！而且张英救了你的女儿，你竟然马上就要杀了他！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句话在你身上简直太合适不过了。”云弥山悲哀地摇摇头，叹息道：“黎川，你是很优秀，很能干，可你真是太可怕了！”

“庄主，也请您再想一想，民间尚有‘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说法，若想成就一番基业，怎能不付出一点代价？这个世界总归是由强者主宰的，那些碌碌无为的人，不过是您的垫脚石而已。您这样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黎川见云弥山一直在否定自己，于是急切地辩解道。

黎川抬起头，坦然说道：“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错，我是领着直指司的人去了鹿鸣书院，可我并没有动手，所以鹿鸣书院死的那些人，跟我没有直接关系。”

“……”温和如梁翊，此时也忍不住要飙脏话了。他气急反笑，说道：“原来人的脸皮真的可以厚到三刀砍不透，在你女儿面前，你都不觉得羞愧吗？”

梁翊不想再看玄凌一眼，他转过身去，费力地将风遥的尸身拖进稍稍能遮风避雨的屋檐下。他抬起头，只见黎川抱着两个女儿，跪在雨中，泣不成声。梁翊气不打一处来，刚要破口大骂，门突然被撞开，云庄主走进来，他脸上阴云密布，他指着黎川，怒斥道：“你干的好事！”

黎川跪在雨中，声音低沉：“庄主赎罪，这其中有一些误会，您听我解释，我原本就无意背叛琵瑟山庄。”

黎川依旧坦然地说：“我需要救我的女儿，而直指司需要杀掉鹿鸣书院的人，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为什么要羞愧？”黎川顿了顿，说道：“况且，鹿鸣书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他们是山庄的人，可他们能为山庄做点什么呢？算起来，终究是些不相干的人。与其碌碌无为，倒不如为山庄献出生命，也算有了点价值。”

话已至此，云弥山也哑口无言，一会儿他才苦笑道：“不相干的人？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义气’和‘忠诚’的价值，当然也永远不会明白，这两样东西是无价之宝。黎川啊黎川，幸亏我当日没有完全相信你。要不然，我们这次可是要全军覆没啊！”

“云庄主，就算你不相信，可我依然要告诉你，我没想过要背叛山庄。我是想救活我女儿后，假意投靠直指司，把他们的部署全都告诉您，然后咱们合力将他们剿灭！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这样做，残月和赤日就已经赶到了！”黎川无不遗憾地说：“如果他们不这么心急，可以不用死伤这么多的！”

当下一道闪电当空劈下的时候，腥风血雨都已经归于平静。安居惨死，张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翊握着弓，手一直在抖着，不知是因为力竭，还是因为愤恨。

玄凌已经回到了灵雨怀中，灵雨抱着他，惊魂未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多谢梁公子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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