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弓

“就是就是，梁大哥这么厉害，您一定得让皇帝知道！”楚寒说完，突然有些担忧地说：“梁大哥是江湖中人，不知是否愿意为朝廷效力？”

“愿意！”梁翊没有犹豫，从容而坚定地说：“还劳烦蔡将军举荐。”

蔡珏一愣，然后哈哈笑了几声，说道：“好，你这样的人才，可不能被埋没。我马上上书一封，为你请功。”

“话说，你们几个大男人说来说去，是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啊！”映花坐在椅子上，百般聊赖地说道。

“岂敢岂敢，一时兴起，竟然冷落了公主殿下，真是太不应该了！”蔡珏拱手赔罪道。

“陆勋哥哥呢？他去哪里了？”映花好奇地问。

“他出去打探公主的下落了。”蔡珏如实答道。

“哦…”映花脸上有几分歉意，赶紧低头装作玩弄自己的头发。

吃过午饭，梁翊把蔡珏要的字给写好了，蔡珏特意让楚寒陪梁翊在太守府中走走，让二人叙叙旧。梁翊一直感叹，楚寒能有蔡珏这样的上司，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楚寒也颇为感恩，他若有所思地说，之前因为蔡丞相的关系，自己一直对蔡将军有所偏见，从来没想到他是这么豁达的人。如此一来，自己是不是也误会蔡丞相了？

梁翊心一沉，没有接话。楚寒不知梁翊为何沉默，他鼓足勇气，问道：“梁大哥，刚才我真的挺意外的。像你这样与世无争的人，怎么会那么痛快地答应蔡将军的提议？你真想出仕了吗？”

梁翊微微点头，说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我都应该争一口气。”

“是为了映花公主吗？”楚寒正色问道。

梁翊同样没有回避，点点头，说道：“是的，不能全说为了映花，但有八成是为了她。”

听梁翊那么自然地喊“映花”，楚寒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粲然一笑，说道：“你们郎才女貌，你又为了她做了很多努力，你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梁翊没有听出楚寒满满的心痛，他只是赧然一笑，说道：“借你吉言。”

楚寒笑得快哭了，不过梁翊和映花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一看他们俩就已经私定终身了，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呢？正在他难过的时候，他听到梁翊说：“楚寒，这些日子我带着映花四处求医，跟她朝夕相处，但从来没做过什么越礼的事情。女孩子家，名声是顶重要的，所以我把她送到你这里。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公主一直留在府中治疗眼睛，不方便见客。至于她的真实行踪，你，蔡将军、陆勋的人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让百姓胡乱猜测，知道了吗？”

楚寒感叹梁翊的细心，他点点头，说道：“放心。不过陆将军出去找公主了，不知道会不会泄露出去。”

“放心吧，陆勋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不会大张旗鼓地找映花的。”梁翊说完，叹了口气。

楚寒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梁大哥，听说琵瑟山庄的人为保护安澜百姓立了大功，他们曾住在鹿鸣书院。梁大哥，你……”

梁翊淡然一笑，问道：“你莫不是想问我，我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楚寒抿着嘴唇点点头：“嗯。”

“我就是琵瑟山庄的人。”梁翊坦然道。

尽管已经预料到了，楚寒还是有些吃惊，见他半天没说话，梁翊又说道：“其实我今天原本就打算告诉你的。”

楚寒回过神来，一把堵住梁翊的嘴，四下里看了看，才说道：“这儿毕竟是官府，你说话小心点儿！”

梁翊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我都不怕，你紧张什么？”

“梁大哥，你把这么重要的秘密都告诉我了，你就不怕我说出去？”楚寒紧张地问。

“你怎么会？”

听到梁翊简短的回答，楚寒却像获得了无数信任，他有些激动地说：“梁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的！”

“好端端的，别发毒誓。”梁翊也颇有些感动。

“可你的名号是什么？”楚寒按捺不住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

梁翊伸出右手，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老茧，笑着说：“我是使弓的。”

“残……残月？”楚寒刚要大叫，便捂住自己的嘴，难以置信地说：“天哪，你竟然就是残月？”

梁翊笑而不语，信步往前走去。楚寒无比崇拜地看着梁翊的背影，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可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现在肩负着无比沉重的秘密，他会更加死心塌地地追随梁翊。

陆勋还没有回来，梁翊却不得不走了。映花嘻嘻哈哈的，执意要送他走。一路上梁翊絮絮叨叨地叮嘱映花，要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不可乱说话，也不能乱相思。映花笑嘻嘻地说：“大魔王，你变成老爷爷啦！光说吃药就说了十遍了！”

“哪儿有那么多？”梁翊也想笑出来，可内心酸涩，一点都笑不出来。

“好了，你教我的话我都学会了，不要担心了。”映花笑笑，眼泪却滚落出来，她哽咽着说：“你快走吧！你看，你又把我惹哭了！”

“好，这里有楚寒，有陆勋，我很放心。”梁翊笑了一下，眼圈却红了。

“你放心，我一点都不喜欢陆勋的！”映花擦了下眼泪，抽抽搭搭地说：“虽然皇兄以前想把我嫁给他，可他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了，你千万不要担心。”

梁翊见她哭得难过，说得又那么哀切，真不知道有多喜欢她。他捧着映花的脸，说道：“放心，我不会吃醋的。”

“嗯，那你也不许让我吃醋。”映花抹着眼泪说道。

“好。”梁翊一眨眼睛，泪水也落了下来。

“你看，昨天你说了半天，要笑着说再见，你自己都哭了！”映花又哭又笑，脸像只小花猫。

梁翊抱住她，不再说话，真怕这一离别就是天涯海角，永远不再相见。

“姐姐，我爹娘让我来送送你！”

映花从梁翊怀中挣脱出来，惊呼道：“云冉？！”

云冉怯怯地站在一边，将手中的明目露递给映花，说道：“姐姐，这是我娘配好的，一日滴三次，切忌流眼泪。”

“好，代我谢谢你娘。”映花摸摸云冉的头，不知不觉泪又涌了上来。

“姐姐，你以后多保重。”云冉也红了眼眶。

“你要多听父母的话，等你长大了，来京城找我好不好？”

“嗯，姐姐！”云冉重重地点了点头。

映花仔细端详云冉的脸庞，疼爱地说：“恐怕我不是你姐姐。”

“对！我爹也这么…”

“云冉！”梁翊厉声喝道，云冉吓得捂着嘴巴，惊恐地看着映花。

“我逗你玩的，别害怕！”映花给云冉整理下发带，故作轻松地说：“姐姐走啦！”

映花四下张望，一个人影倏忽而过，四周却空荡荡的。映花心酸地笑笑，说道：“放心吧，来这里我谁都没有见到…眼睛不好的时候没有见到，现在眼睛好了，也没看到…你多保重…二哥。”

映花一咬牙一跺脚，跑回了太守府。可这一声“二哥”，却将云庄主彻底击垮。他倚着墙，闭上眼睛，任由眼泪在脸上横流。

“好啦好啦，别客气了。对了，我有个不情之请，听楚寒说你写得一手好字，可否帮我写几个字？我找人去做一幅匾额。”蔡珏说道。

“这有何难？承蒙蔡将军抬爱！”梁翊谦虚地说道。

梁翊一直不知道蔡珏原来是个心胸如此开阔的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他。楚寒急忙说道：“梁大哥，蔡将军不光自己厉害，还经常提拔下属，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蔡珏哈哈大笑，说道：“楚寒过奖了！本来就应该让有才之人各显其能，大虞才能兴旺发达啊！”

梁翊由衷地说：“蔡将军的胸襟，在下真是佩服了。”

楚寒心里又感激，又有些不是滋味，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映花行礼，刚要跪下，却被映花一把拉起。映花咯咯笑着说：“你不必多礼了。我听梁翊说，你是他的兄弟，既然这样，那你就喊我一声嫂子吧！”

“映花！”梁翊冷下脸来，低声呵斥，而映花却只是不以为意地做了个鬼脸，便大步跑开了。

“梁大哥，你和公主…”楚寒看着映花的背影，目光里满是惆怅。

“多谢蔡将军！”梁翊诚恳地说：“可在下没有什么能回报蔡将军的。”

“虽说文官重要，可武官更重要，所以我不想埋没任何一个将才！若以后能同为武官，梁公子无需多言，竭尽所能，保家卫国，也不枉我一番苦心了。”蔡珏朗声说道。

“蔡将军，这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梁大哥！就是他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还一刀杀死了黎俊！”楚寒一扫刚才的垂头丧气，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蔡珏仔细打量了梁翊一番，笑着说道：“梁公子一表人才，又身怀绝技，真是栋梁之才啊！”

梁翊脸一红，说道：“我想先瞒过其他人，但是得向你坦白，我和映花，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哦…”楚寒有些失魂落魄，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

映花一笑，楚寒也不自然地笑笑，说道：“是，公主殿下。”

“楚寒，你要好好谢谢公主殿下，那天是她告诉我你被夜秦人所俘，我才赶去越王府救你。”梁翊笑着说道。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梁翊关切地问。

“没有。”楚寒拼命摇头，却暗暗下定决心——映花跟梁翊情投意合，自己不能再痴心妄想了。况且为女人跟兄弟反目成仇这种事情，自己的确做不来。想到这里，楚寒灿烂一笑，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带你去见蔡将军！”

此时蔡珏虽然没有带兵打仗，却依旧是一身笔挺的戎装，他相貌英俊，朗目疏眉，既有少年得志的昂扬之感，又有不拘小节的疏阔之气。梁翊行过礼，这才发现自己竟有些羡慕蔡珏。若一切照旧，他也会成长为蔡珏这般的将才吧！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感叹真是造化弄人。

楚寒伤愈，一直在安澜周边扫除夜秦残部。失去罗叔罗婶的痛苦让他寝食难安，而小金子的死则让他羞愧不已——他答应过绿绮要好好照顾小金子的，可如今他再也没脸见绿绮了。楚寒天天被这些想法折磨，所以他一刻也停不下来，只有找点事情做做，才能忘却烦恼。

这天他从墨县回来，正在太守府跟蔡珏汇报军务，下属来报，说有一位姓梁的公子来找他。楚寒喜形于色，甚至都来不及跟蔡珏打招呼，就跳出来迎接梁翊。不过，当他看到梁翊和映花在一起的时候，他愣在了原地。

还是映花主动，笑嘻嘻地说：“楚将军，好久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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