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弓

小金子也泪光潸然，不过他努力笑笑，擦去姐姐脸上的泪痕，又从衣兜里拿出两个鸡蛋，放在姐姐手里，得意地冲姐姐笑。绿绮摸着那两颗光滑温暖的鸡蛋，心里一酸，泪水又掉了下来。

这边常玉娇走进来，看着他们姐弟重逢，心中颇有些羡慕。她拉过小金子，说道：“绿绮姑娘有你这么帅气的弟弟，也是她的福气！这次回来了，就好好跟姐姐团圆吧！我刚刚在那边给你收拾屋子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金子点点头，便跟着常玉娇走了出去。绿绮抹掉眼角的泪珠，感激地说：“梁公子帮我找回了小金子，我真是无以为报。”

绿绮一听，两行泪珠又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她强装镇定地说：“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去偷东西啊！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在偷东西！他跟着我闯荡江湖的这几年，穷得过不下去了，还是会去偷东西！现在还在偷！是我教导无方，让梁公子见笑了。”

“第一次见他？难道他不是你的亲弟弟？”梁翊颇感意外地问。

绿绮自知失言，遂也不做隐瞒，她点点头，说道：“我认识他也有八年了，那时也在京城，他想偷我爹的玉佩，结果被我爹一把给抓住了。我爹问他为什么偷东西，他半晌不说话，也不会写字，只认识‘金’字，我们便叫他小金子了。我爹见他可怜，便收养了他，教他武功，也教他读书认字。后来教到‘妹妹’的时候，他半天都没有反应，我爹不耐烦地敲了他一下，他抬起头，我们才发现他哭了，哭得特别伤心。”

“为什么？”梁翊听得入了迷。

“他也是连写带比划，我们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把妹妹丢了，他偷钱，也是想找回妹妹。”绿绮缓缓说着，眼角泛着泪光。

十四岁，京城，金，妹妹…这些词眼来回在梁翊面前闪现，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颤声问道：“那他的妹妹呢？这几年，他不找了吗？”

“我们也帮他打听过，抚婴堂的嬷嬷只说，那个女孩子被富贵人家抱走了，让我们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了。小金子伤心了很久，不过既然妹妹过得很好，他便坦然地放手了，跟我们离开了京城，在江湖上漂泊。”绿绮说完，莞尔一笑：“你知道么？小金子和他妹妹，是龙凤胎！”

“轰”的一声，梁翊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不顾绿绮诧异的眼神，发疯似的跑到小金子的房间，常玉娇给小金子扎好了头发，小金子正在一脸陶醉地欣赏，看见梁翊进来，他还颇为得意地指给梁翊看。

梁翊无法平息激动的心情，他扶住小金子的肩膀，再次打量他的脸庞——饱满的额头，好看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颊，那分明就是二娘的模样啊！

泪水不可抑制地翻涌上来，小金子奇怪地看着他，他笑中带泪：“你是不是姓金？”

小金子疑惑地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是在牢里长大的？”梁翊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

小金子再次点了点头。

“你有个龙凤胎妹妹？”

一想起妹妹，小金子难过地低下了头，不过他又抬起头来，坦然地笑了笑。

“你妹妹脖子上，是不是有颗心形的胎记？”

小金子想都没想，使劲儿点了点头。他奇怪地看着梁翊，不知道他怎么知道那么多。梁翊又哭又笑，他抚摸小金子瘦削的脸庞，怎么看也看不够。过了好一会儿，他将小金子抱入怀中，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另外什么？”

“他说他想活下去，想活着找到姐姐。”梁翊动情地说。

“这个…”梁翊本来已经编好了谎言，怎奈他从来就不善于撒谎，于是犯难地咬住了嘴唇。

“他是不是又在偷东西？”绿绮冷声问道。

梁翊点点头，算是默许，不过他补充道：“他不是有意要偷的，跟他一起乞讨的小兄弟生病了，他偷钱去买药了。不过那个小兄弟还是死了，他昨天刚去城外把他给葬了。另外…”

一听“偷”字，小金子的脸红到了耳根，他摆脱了梁翊的胳膊，自己闷着头往前走。黄珊珊急了，跺着脚说道：“你说话呀！别像个哑巴似的不说话！”

梁翊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他就是个哑巴。”

黄珊珊吐了吐舌头，为自己的失礼懊恼不已。看着小金子颀长瘦削的背影，她心中莫名酸涩，于是她追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说：“你别闷着头走，跟我来吧！”

梁翊温暖地笑笑，说道：“咱们之间计较这些做什么？”

“不过，你怎么找到他的？”

走进屋里，梁翊跟绿绮说道：“昨晚我连猜带蒙，大约猜出了来龙去脉。他翻下了城楼，有别的尸体当垫背，所以他没有死，只是摔晕过去了。夜秦太子下令焚尸，不过小金子遇上了一个仁慈的军官，那个军官不忍心践踏尸体，便将他们扔在乱坟岗，就没管他们。小金子装了半天死人，才侥幸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在越州没有人可以投靠，便一路跋山涉水，去了兴州平海将军府，结果听说你们去了京城，他又一路乞讨，来到了京城。”

听梁翊说完，绿绮又忍不住哭了，她看着小金子苍白的脸庞，心疼地说：“你这一路吃了多少苦？”

第二天一早，黄珊珊一见小金子，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对他来说，翊哥哥的衣服还有些大，不过穿在他身上，倒显得他格外帅气。他的头发束了起来，脸也洗干净了，这样一来，他完全变成了英俊少年。只不过眼角的那道伤疤，还在诉说他遭受的那些苦难。

灵雨做了一桌好吃的，小金子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吃完了，他偷偷地看了一眼盘子里的煮鸡蛋，又看了下梁翊的眼色。梁翊和颜悦色地将鸡蛋塞到他手里，说道：“你吃饱了，咱们去找你姐姐吧！”

黄珊珊看了半天，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她跟在梁翊身后，喋喋不休：“你不是来替我教训他的吗？怎么又跟他称兄道弟了？哼，说话不算话！”

梁翊白了她一眼，跟小金子说道：“女孩子就是麻烦，不必理她。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她的钱？”

一想到要去见姐姐，小金子立马笑开了花。可是走到姐姐家门口，他又忐忑起来。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素衣女子走了出来，小金子愣愣地看着，两行热泪在脸上流淌，就在一瞬间，他将所有念头都抛在了脑后，快步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姐姐。

绿绮显然惊呆了，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捧起小金子的脸，看到了那道伤疤，她才颤抖着问：“你真是小金子？你没死？”

小金子脸上热泪纵横，拼命地点点头。梁翊看着他们姐弟重逢，也是百感交集。倒是常玉娇反应过来，说道：“别在外面闹那么大动静，有什么话进屋说吧！”

在凛冽的寒风中，衣衫单薄的小金子更加瑟瑟发抖，他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下鼻涕，眼神依旧有些傲气，可就是不敢跟梁翊对视。

“你先跟我回家，今晚先洗个澡，吃点东西，睡个好觉，明天去见你姐姐，好不好？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姐姐不心疼死才怪！”梁翊温和地说，他颇有些后悔，刚才不该下手那么重的。

小金子听到姐姐也在京城，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可他看到自己如此寒酸，又垂头丧气起来。梁翊不由分说地揽过他的肩，说道：“今天就跟你梁大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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