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并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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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语气中仔细分析,又多了一丝别的一丝,对方吼完他还慌忙回头往里面瞅了瞅,一双眼睛里掩不住的迟疑和无措。

里面似也听到了动静,连片刻都没用等,便在门口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人连中衣都没来得及穿,身上只挂着一件勉强敝体的丝绸里衣。

孟一乐却僵在原地,睁大眼睛一动都动不了了,他面色惨白的可怕,瞧着谢春手里的水盆,里面扔着两三块面巾,面巾本是素白的,此时却和盆里的水一般,染上了刺目红色。

眼尾清冷的男子只着一件素色里衣,宽大的衣袖将身子的骨型衬的很好看,风微微一吹,将薄薄的绸子吹起来,像是飘飘欲仙的得道之人。跟他苍白的面色倒是极其相配。

他看着手里的东西良久,一直没见有太多的情绪流露出来,淡淡的,沉默着。

让孟一乐心中发慌的沉默和淡然。

终于谢林抬起眼来,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剪刀,他透明的唇边努力翘起一个弧度,这个笑却难看的厉害,远比别人哭还不如,柔声问他:“怎么出来了?是来找我吗?”

孟一乐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他唇边的笑刺眼的厉害,他宁愿他不要笑,不要有任何表情,就那样冷漠地如以前一般对待他,也好过眼下这般揪心、难捱。

谢林见他不肯说话,唇边的笑略有些讪讪的,他将拿着剪刀的手背到后面,侧了侧身子让开路,“外面冷,进去说话吧。”

正是深夏,连吹着的风都是热的,如何会冷?哪里会冷?

孟一乐只觉得这里再也呆不下一秒,他想问一个答案,可是却发现自己怎么都问不出来,面前这个摇摇欲坠、面色苍白的人,让他的心乱成一麻。

咬了咬牙,他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一股迫人的气势从里面迸射出来,“木棉在哪?”

谢林被他看着,竟像是被这话问愣了,须臾,他点点头,嘴边再次浮现起那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原来是为了这个,也不难猜……只是忍不住贪心,以为……”他说着顿住了,那抹笑里面掺杂了一抹自嘲的意味。

明明是不停抖着快要撑不住的样子,却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竭力笑着,竭力装成没事人一般,他缓缓转了个身子,背对着孟一乐,将身后的那把剪刀拿到身前去,抱在怀中,贴近心脏的位置,任一颗心冷到痉挛。

谢林道:“莫担心了,木棉姑娘无碍,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不能见你。”

“哪天才算到时候?”

“半个月吧,用不了很久的……她人这么心善又幸运,不会出事……”要有什么不测,也该是他这种没半点运气的人,哪天归了土换一句大快人心罢了。

孟一乐不知道什么事需要耽搁半个月这么久,追问:“她究竟如何了?谢公子敢不敢讲一句实话给我?”

谢林点点头,抬手擦了擦嘴边,“那匹马是大将军府独子的爱骑……有人谋刺,在马草内下了药,那匹马才会在牵出去之后疯癫……街上有人看到,但聪明的都被封口了,不聪明的则都埋进黄土了,这件事至死都不会有人传出来。你没听说,有何奇怪?”

孟一乐听到这里也算是明白了,这大概又是一场朝政风云,大将军这样的势力肯定被皇子们竞相拉拢,拉拢了则高枕无忧,而没能拉拢成功的一方,则是给他一个警告。

恐怕下药之人,与朝廷那两波势力脱不了干系,而大将军独子便是一个切入点,至于木棉,不过是一个无辜牺牲的人罢了,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连同那些不期然看到这场风波的路人。

孟一乐竟不知道只是恍惚之间,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眼睛慌乱的转了转:“木棉现在身在何处?”

“被一位路过的游侠救走了,放心,派人跟着呢,送了药物过去,现在木棉姑娘刚醒转过来,只是伤势还没好。”

孟一乐闻言皱眉,不知木棉状况究竟如何,担忧的不行,着急道:“她不能来,我却可以去见她!”

面前男子的背影却僵了僵,片刻,他点点头,轻声道:“也是。你可以去见她。”

“现在,我现在就要去见她!你告诉我木棉在何处,我去找她……”

谢林擦了擦唇角,将那一抹红色抹走,哄他:“明日再启程吧,我让谢春送你过去。”

“不,我等不了了!”

“总要收拾些药物……他们呆的地方很隐蔽,没有谢春领着,你找不到的。”

“那就今日下午,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谢林将口内涌上来的腥血强行咽下去,整个人冷的不停打颤,连上下牙关都咬不紧,听到身后人的话语时眼内闪过浓烈的酸楚与不舍,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好。”

身后的人得了他的话便匆忙跑走了,连一刻都不愿多耽搁,多耽搁给他。

身着里衣的男子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那只剪子,只觉得好似捂热了些,却又觉得没有,竟恍惚地感觉不出温度来,他轻轻迈着步子又回了书房,关上两扇雕花木门,心想,以后连厚着面皮凑过去吃顿午饭的时间都没了。

原本就是奢望,没了……也好。只当是断了最后一丝念想。

然而孟一乐却没去成,他没想到他爹明明把他赶到西边别院去了,整整半个月没管过他的死活,不打算将他接回顾府,他这边才消失了三天,人竟然准确地找上了谢府的门!

孟一乐心想,顾明琅他爹啊,你咋不再找来两天呢,这两天我都快把自己给演废了,你知道整天闹腾找事的主儿有多没劲儿吗,端上来的好吃好喝得说没胃口,送上来的好玩意儿要说没兴趣。

简直就跟个性冷淡差不多。

432:【这次是个好爹。】

孟一乐:【暖暖的,很贴心。】

432:【上个世界被韩父韩母伤到的心被补偿回来了吗?】

孟一乐:【以后……别提他们了。】

432:【怎么了?】

孟一乐摇摇头:【就,别提了呗。】

432马龙式乖巧:【哦。】

顾老爷到底是担心自己的儿子,跟管家求见的时候也没理直气壮的要人,只是放低了姿态,说京城顾府求见谢大人。

谢林被谢春运了半天气才理顺了身子,换上衣服便去客厅会客了,他见到顾老爷,十分知礼数地与人深深作揖:“顾员外。”

顾老爷赶忙还他一礼:“谢大人。”

“不必如此称呼,在下谢林。”

“谢大人果真是平易近人,”顾老爷与他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引入正题:“谢大人有所不知,前两日我刚把我家那个混不吝的赶出顾府,谁知他不仅没长半点记性,今日又犯浑把祸闯到了您的府上。”

谢林一张脸苍白如纸,他摆摆手:“谢某知您为何前来,只是您误会了,贵公子来谢府是来做客的,并没有闯祸更没有惹事,在下倒是希望顾兄能在这里呆的久些,只是顾兄不愿罢了。”

“咦,还有这等事?”顾老爷并不相信谢林这一番说辞,“谢大人,我那儿子什么脾性我最是了解,您不用为他遮掩,他犯了什么错您说与我便是,待我回去定会好好收拾他!再不敢叫他有第二次胆子!”

谢林摇头,诚恳道:“在下所说,句句属实。您大可相信晚辈之言,倒是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问问您的意愿……”

顾老爷一愣,迟疑了下,道:“谢大人请说。”

到了日下西山,孟一乐便被自家爹揪回家了,任他如何说自己不能回家都不管用,顾老爷像是真的被他这一番吓着了,说什么都一步也不肯他再离开自己的视线,强行压着出了谢府的府门。

甫一出来,孟一乐就看到了互相僵持的大松和谢春,他心中“咯噔”一声,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只是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被顾老爷大喝一声:“回府!”

大松立马颠颠跑过来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一边追还一边问:“少爷您怎么会跑这里来?!”

那哪里是问啊,那明明是质问!

孟一乐觉得自己活得很憋屈,明明是个大少爷,偏偏一个小跟班都能横眉竖眼地凶他,还不止是他自己府内的跟班,别人的跟班也敢吼他。

他正被顾老爷搞得心焦,一时间想不出如何去见木棉,烦的不行,听到这话回头瞪他:“是你告的状?!”

大松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却又“您都不见人了,我如何敢瞒着,万一爷出了什么事,奴才、奴才也不要活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爹一把拧住耳朵:“你还敢怪大松告状?你知不知道这三天你娘、你二娘、你二爹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你真当找一个人这么简单这么容易的?”

孟一乐一回头就看到顾老爷愤怒的神色和通红的眼圈,反驳的话突然梗在喉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他怏怏将那些话咽回肚子里,秒怂:“爹,我知道错了!您别拧了,您儿子耳朵都快掉了!”

顾老爷终于松了手,质问他:“怎么与谢府这位攀上的关系?”

孟一乐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就……喝喝酒、吃吃饭、唠唠嗑,然后就熟了呗。”

顾老爷撇嘴,“就你这种败家玩意儿,平时结交的那一个个都是什么狐朋狗友,竟然……竟然还能认识谢公子这么一个青年才俊,你你你你倒是学会出人意料了!”

孟一乐也没想到他爹到最后竟然喜滋滋笑开了,还夸他有出息了,劝他以后别再和那些纨绔子弟玩耍,多和谢林这样的年少有为的人来往走动……

孟一乐忍不住嘟囔:“爹,你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儿子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吗……再说了,就算我不好,那个谢林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目光短浅!”顾老爷一声便反驳了他:“你自己个去街上问问,他们对于‘顾明琅’这个名字和对‘谢林’这个名字的评价,还长他人志气,我倒是想长你的志气,你给我这种自信了吗?”

孟一乐被他逼得没法,闷闷答了句:“没。”

等到他们两个人回到府内,顾夫人,顾二老爷,顾二夫人纷纷涌上来围着他问长问短、嘘寒问暖,等到这一阵儿担心过了之后,确定顾家这唯一的香火安然无恙,顾老爷又开始夸赞起了谢林。

——一个实实在在的谢林吹。

孟一乐听得耳朵起茧子,回自己的院子去自我反省了干脆——他爹又让他禁足一个月,不准他出门,不准他见人,让他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

过了一会儿,大松拎着饭菜来了,孟一乐闻着香味凑过去,压低了声音:“知道我为什么去谢府吗?”

大松看他,一副看自己主子不争气的模样,不情不愿地回了句:“还能有啥,贱呗。”

孟一乐翻白眼:得,他算是没好了。

孟一乐拉住大松的两只胳膊,让他停下忙活的动作,一把将人按在凳子上,“听我说!出大事了!”

大松仍然不感兴趣:“哦。”

“木棉不见了!”

“木棉是谁……哦哦哦就是爷从怡红院赎出来的那个丫鬟?!”

“对对对就是她,她,现在,不见了。”

大松总算是好奇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么不见了?”

“她在街上被一匹疯马踩中了,受了重伤,现在正被……”孟一乐嫌麻烦,直接省略了过程,“被谢林的人在一处地方养着呢!”

“那个白眼狼?他有这么好心?我看他巴不得让爷身边的人都不见才好!”

孟一乐听他又开始一日一骂谢林了,赶忙打住:“现在重要的是木棉,木棉才刚醒来,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来见我,我心中又担忧她的伤势,必须去见她!”

“少爷,你该不会真的又想给顾府添一位少夫人吧?”

“是啊,木棉我当然要娶的!”

“您总是太急了……容易看走眼……”

孟一乐气的打他:“瞎说,失败了一次难道以后都在坑里趴着了,再说了,木棉一看就知道不是会刷心眼的姑娘!”

“行吧,反正我也劝不住您,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大松站起来继续往桌子上布菜,直到都摆完了,看孟一乐还在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这才停下动作:“行行行,说吧什么事!”

孟一乐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大松!我就知道你能信!”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晚上,帮我溜出去。我得去见木棉,一刻也不能等了。”

“又是这种事……老爷才刚找到你,你就不能让他们省点心吗?”大松说着又红了眼圈,“你没见老爷夫人二老爷二夫人着急的模样,奴才看了都心疼,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

孟一乐也有些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只能劝他:“只这一次,等我将少夫人找回来,以后就和她一起安安分分过日子好不好,再不让你们担心。”

大松不说话,显然还是不太赞同他,可又因为从小二人一起长大,倒也没有断然拒绝他。

孟一乐继续:“大松,你是世上最懂我的人,该知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喜欢木棉,真心实意的喜欢,她是个好姑娘,你虽然没和她接触过,可看面相也该能看得出来。她突然失踪了,我于情于理都不能不去找她,爷喜欢她,帮爷这一次好不好?”

大松怏怏地点了点头,“再没有下次。”

孟一乐痛快应了,笑嘻嘻地:“没有没有。”

“爷快吃饭吧,不然又要凉了,也不知道你在谢府这几日怎么样,那白眼狼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爷好着呢,他且哄着爷呢!”

“人家哄的着你么……哪次不是你巴巴的凑上去,拽都拽不住……”

孟一乐叹气:“唉,你说怎么就这么巧,爷埋汰的时候都被你看到了,爷扬眉吐气的时候你怎么就没看到!”

大松又问了些情况,便要下去做事了,孟一乐仔细瞧他面上,却瞧不出什么东西来,无法,只得直白问了:“大松,我问你个事……那个谢春,你……?”

大松回身问他:“怎么了?”

孟一乐惊讶:“你今日见到他就没什么其他的情绪?”

大松摇头:“谢府的所有人在您坐牢那日起,已经被我从心里已经被打入了死牢。别说他突然变成了男子,即便变成了禽兽,那也是不奇怪的。”

孟一乐心中给他鼓掌:好样的,洒脱!大兄弟,你这样的性格我喜欢啊!!!

是夜,子时,知了都歇了。

孟一乐将身上的宽袖华服换下来,挑了件方便的衣物裹上,在身后背了个小包袱偷偷摸摸往后门处走,大松一早就帮他把那边的人支走了,两人使了个颜色,孟一乐便匆匆跑出去了,两人之间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孟一乐一边跑一边躲着巡逻的官兵,刚走了没两步,突然有谁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孟一乐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一回头,却看到了两个人,手里还举着个红灯笼,一个略年长,一个略年轻。

孟一乐张大嘴指着他俩,不敢置信:“怎么是你们?”

山羊胡子的老头儿撇嘴:“家里有个没出息的,所以……”

孟一乐一听“没出息”三个字就以为是在说自己,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悟过来老头儿指的是谢林,他忽的想起白天他爹夸了半天的人,如现在一对比,忽的有些想笑。

原来谁也不比谁惨。

旁边的谢春不情不愿的开口:“想让我扛着你还是背着你还是抱着你?”

孟一乐:“不用了,我腿脚挺方便的,能走!”

谢春瞥他,依旧是不情不愿:“快点选!等你自己走,还不走到三日后?!”

孟一乐一听这话:“咋,难不成你还要带我飞?”

半柱香之后,被人扛在肩上的孟一乐一边咬着自己的手,一边呜呜乱叫,他看着身下飞快掠过的景物,只觉得内脏都快被吓出来了。

孟一乐:【原来飞一点都不好玩,呕。】

432:【别瞎说,不好玩是因为你不是主动飞的那个。】

孟一乐:【我想吐,我忍不住了……你说我要是吐在谢春身上,他会不会气的把我从半空中扔下去?】

432:【很有可能!】

孟一乐:【怎么办我真的忍不住了,呕……】

432:【你完了。微笑。】

谢春听见他的动静,赶忙停了下来,将人从肩上扶下来,皱着眉:“你干嘛呢?”

孟一乐强行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我……呕……”他就这么时机正好的吐了,吐完之后孟一乐瞅着谢春黑透的脸色,撇嘴,想哭。

他尴尬的解释:“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谢春吼他:“不舒服不早说,换个姿势不就没事了!真是豪门大户家的少爷,娇贵的很!”他气呼呼的转过身去,扎了个马步,扭头:“上来!”

于是两人又在天上飞了一刻,终于到了地方,谢春将人放下来,走在前面领路,两人一前一后走十分尴尬,孟一乐瞅了瞅他的后背:“谢谢你昂……还有刚刚,对不住了……之前在谢府说的那些话,也对不住了。”

前面的人脚步顿了顿,“不用谢我,我家主子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做。你要真想谢,不如以后对我家主子好些,别把人的真心这样辜负就行!”

孟一乐皱眉,觉得他这话特别不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怎么辜负谢林了我,你自己说,我们在一起后从头到尾我有对他半分不好?对你有半分不好?”

“可是你们主仆二人是怎么对我的,要说辜负也该是顾某一片真心被辜负吧,我这边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倒是先喊上怨了!”

谢春回头看他,留下一句:“你只是以为你看到了全部而已。”便转身大步往前走去,孟一乐觉得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却又见他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心中好气又好笑,转念一想马上就能见到木棉,忽的又不在意别的东西了,赶忙加速度追上去了!

两人走到半山腰一处小屋前,孟一乐拍了拍门:“木棉?”

大半夜敲门实在不厚道,可他总不能等到天亮再风度翩翩的过来见人……

待他敲到第三声,里面才传来一声轻应:“是公子吗?”

是木棉的声音!!

孟一乐激动道:“是我啊!!娘子!!”

里面却忽的没了声响,半晌没开门,孟一乐等了等,只好疑惑着再次敲门:“木棉……?你自己在里面吗?是不是伤还没好?那你别动了……我找找看周围有没有窗子能爬进去……”

他这话说的很傻,若是只有木棉一个,那门闩又是谁挂上的呢?

可他这时候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心就要去找窗子,下一瞬,门却“吱哟”一声,从里面被人打开。

——那是个脸色冷冷的男子。

孟一乐怔了怔,然后举高双手对对方深深作揖:“救了我娘子的那位游侠便是阁下吧?壮士此举,谢某感激不尽,改日定当重酬感谢。”

那人却不理他,冷着一张脸侧了侧身子让开路。

孟一乐转进去,立马就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看她在床上躺着,立马奔到床边,“木棉,伤的重不重?”

木棉双眸澄澈,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摇了摇头:“差不多已经痊愈了,让公子担忧了。”

“痊愈?你唬爷呢?”

木棉摇头,一脸真挚,“真的,木棉不骗您。当日其实也并未受重伤,只是被吓晕了过去,擦破了一点皮,养养已经全都好了。”

孟一乐诧异:“全都好了?!”

木棉点点头:“嗯。”

孟一乐皱眉:“那怎的不去见爷,你知不知晓爷有多担心你?!这一连几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

木棉羞愧地低下了头:“对不住,公子,木棉也想早些告知您自己无碍的,不想您担心,可……”她说着忽的扭头瞧了一眼门边的人,又羞答答低下头了。

顾明琅是个什么人,他自12岁便开始在勾栏院逛了,如今百花丛中过了少说也有上千遍,认识的花魁都能写成几本册子,旁人的一开口他便基本能猜到对方的心思,这一眼,他便跟着往那门边瞧了瞧。

忽的怔住了,唇边的笑和眼中的光点全部不见,他与门边的那位冷着脸的游侠四目相接,两位均是毫不退让,过了一会儿,孟一乐又挽着笑意回过头来看向木棉,“这都是小事,只要你无碍就好。”

他顿了顿,笑嘻嘻地抬头问她:“既然伤好的差不多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木棉抿了抿唇,抬起头来看他,一双眼睛里面水光潋滟的,流转着几分纠结和苦恼。接着又恋恋地瞥了一眼门边冷着脸的人,低下头,沉默不语。

孟一乐一瞧这神色,再也没法骗自己了,他只觉得被谁好容易合拢的一颗心,就这么又散了,而且这一次,再没人能帮他合拢一次了,他已经累了,经不起这样的曲折和磋磨。

他伸手摸了摸木棉的头发,轻轻地,很温柔:“傻丫头,不回去怎么帮你和他完婚呢?”

木棉猛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公子……”她梅瓣一般的唇边绽开一抹笑意,怔了怔又忽的娇羞了:“公子说什么呢!”

“爷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孟一乐轻轻站起身来,笑开:“但爷知道这么说你会开心,爷想看你开心的模样。”

木棉吞吞吐吐,羞红了脸,这是个没心思的姑娘,根本听不出旁的太多层意思,却还是感动的红了眼圈:“公子……公子待木棉这般好,木棉无以为报。”

孟一乐拍了拍她的肩,“明日可要给爷做顿好吃的啊,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爷都馋了。”

“哎,好,一定都是爷爱吃的!”

孟一乐还想说什么,身后却忽的传来一声含着点冷意,有含着点抹不开的声音:“顾明琅,你比传闻中要君子些!”

可不是吗,女人被抢了我都没说什么,这他妈可君子了!!!

孟一乐回头瞥他一眼,眼神却没有对着木棉的温柔:“木棉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顾府的出阁的姑娘,以后若是敢对她有半分辜负,先想想她身后的顾府你能不能得罪的起!”

那位游侠看上去也是个直爽没弯弯绕的,但被他这样警告,还是忍不住回敬他:“放心好了,木棉嫁与我之后的日子定然会很好过,在下并不是个孟浪的人,更不是个花心之人。”

木棉不满,恼他:“胡说!”这声音半是嗔怒半是责怪。

孟一乐这才回味过来,原来木棉爱上这人并不是突然的,而是情理之中,因为木棉在面对他的时候,虽也会娇羞会脸红,却从来都不会用这样责怪的语气与他说话。

她总是敬着他的。

孟一乐心想,再次因为个孟浪的名号失去一个人了,啧,这名号还真他妈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

四人在山上带了一晚,第二天用过了早饭,便匆匆回到了京城。

孟一乐一方面是着急回家,怕家里那几位看不到自己慌乱,一方面则是为了木棉的身份,他既然说了要做木棉的依仗,便是真心实意要如此——

他要说服他爹认木棉为义女!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明天结束这个世界

孟一乐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可是屋内的人却在这时走过来,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那一把剪刀,他双唇没什么血色已经接近透明,这时正垂着眼睑看着手里的那把冷冷的铁器。

孟一乐看着他捡起来地上的东西,又看着他直起身子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本就是做了这样的打算来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被推得踉跄后退两步的孟一乐仍是呆呆的,“当啷”一声,金属着地的声音耳边响亮的炸开,似一颗惊雷般,将屋内屋外两人都炸傻了。

孟一乐看着滚落在脚边的东西,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慌忙瞧了一眼门内的谢林,气息不稳眼神闪躲着又后退了两步。

他有点想不明白,怎么他还没动手呢,谢林就受伤了?还流了这么多血?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流出来这么多血,一个人流这么多血竟还能好端端站在屋内与他对视?

怎么有人敢拿着木棉来威胁他,怎么有人敢走这么一条险路——好,孟一乐心想,那就让你们知道走这一条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吧。

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反正木棉也没有踪迹,生死未卜,他本就没有退路,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去就去,孟一乐在屋子里摸索了半天,拿了一样东西藏在袖子里,便人模人样的出门了。越是藏了东西、有了心事,就走路越要稳当,不能急,他在心里对自己一遍一遍安抚,努力压抑着快要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

屋内之人看清来人,赶忙呵斥谢春:“下去!”

谢春得了命令,这才算是找着主心骨,只是面上却带着一丝不甘和委屈,恨恨瞪了一眼孟一乐,这才一把将孟一乐推开,端着盆子走出书房。

他迈着步子走到门前推开房门,手才刚触上那扇雕花木门,未来得及使力,房门便从里面被谁轻轻打开,孟一乐一愣,与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都愣在了原地。

里面的人看样子是一点也没猜着孟一乐会到这边来,半晌,微讶,声音中却含着几分怒气:“……你怎么会到这来?!”

院子的月亮门被他走过,蜿蜒曲折的湖边廊亭被他走过,宽敞的庭院被他走过。

孟一乐记得谢林的习惯,他一般下了早朝就会内院瞧他一眼,然后再去书房处理事情,很忙,每次都忙到下午才能出来,但在午饭的时候却还是会厚着脸皮凑过来与他一同用餐。

可谢林不守承诺, 孟一乐都已经与他交换了,他却不肯告诉孟一乐实话了, 所以孟一乐急了、努力,开始撒泼,开始往他心上捅刀子, 开始怎么膈应他怎么来,可这些都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要的并不是谁的伤心难过,他要的从来都是关于木棉,关于那个善良丫头的消息。

那这个时间,不出意外,谢林就在那间书房内。

那间让他充满了厌恶的书房。

孟一乐稳了稳心神,走过去,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不想再多做迟疑,就算做个了断吧,这件事总该有个结果。

等到了第三日, 孟一乐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拖延了, 他急的嘴里长了好几个疙瘩, 吃饭喝水一碰到就疼。

谢林一定知道木棉的踪迹, 但是谢林并不打算告诉他, 甚至不惜编一个谎话来哄他。孟一乐虽警告过谢林,说如果木棉出了什么事,首先就要拿他下菜,即便是倾尽顾府的财力物力,可现在他不能这么做, 只能与他交易,耐着性子,忍着哄着。

因为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致命的一点就是, 木棉生死未卜, 而且很有可能木棉就被谢林握在手中, 他不能逼他, 他也逼不了他,只能拿自己对他有吸引力的东西与他交换, 直到他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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