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归真

两个时辰之后，胡宣三人只寻到一个竹制的铭牌，却未能寻见聋子的尸首。张大锤重重叹了口气，只得作罢！那是相处半年的一个兄弟，就这么没了。他家里还有婆娘、幼子，以后的日子又该如何过活？

应是日上三竿的时分，胡宣、师雨与牛实一口气掩埋了数十余具尸首之后，便要在山坡上坐下来喘口气，张大锤却是冲着远处皱起了眉头。山谷的己方一侧，竟然凌空飞出来两个人影，随手弹出一缕缕的火光。那些尚未来得及掩埋的尸首，随之被焚烧一空，有浓烈的恶臭随风飘来，使得很多兵士弯腰捂鼻躲避不迭。

“他娘的，这些军中供奉来的真是时候！”见状，张大锤暗暗啐了一口，急忙冲下山坡，不忘与几个兄弟吩咐道“寻到尸身完好的，多埋一个是一个。”牛实心有不解，嘟囔道“烧了岂不轻松，何苦劳累？”而他话未说完，便是“砰”的一拳头突如其来，跟着便是没了笑脸的胡宣在怒骂道“不为他人收尸，下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便是你！”

张老大四人拽着大车，来到山后的一片洼地，将车上的几具死尸一一扔向掘好的土坑。当师雨抓向车上最后一具死尸的时候，不由一愣，而后好奇地问道“人死三日，该是四肢僵硬才对啊！而这位兄弟的手脚，便如活人一般柔软，真是古怪？”说着，他与牛实示意了下。对方的半个腮帮子红肿未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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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这位大汉身后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短须男子，同样是身躯健壮却拦胸裹着一块破布，上面鲜红的血迹犹存。而他对自身的伤势浑不在意，犹自漫不经心地挥动着手中那把带着豁口的钢刀，野狼一般的眼光巡睨四周。

余下的两个男子，同为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各自腰间插着利刃，不紧不慢地拽着大车，上面摆放着两把锄头、一卷兽皮与几根绳子。二人脸上无须，稍显稚气，而神色中却是带着一丝不安与茫然。这两人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地上的血腥狼藉，只因一切太过触目惊心。

“呸！”几大步窜上了山坡，那虬髯大汉猛然啐了一口，不忘警惕四顾。见山谷中涌出的人影愈来愈多，他转身怒骂道“你们两个狗日的，连个大车都他娘的拽不动，找揍不是。”其身旁的另一位禁不住呲牙一笑，冲着那两个拉车汉子懒洋洋的调侃道“死鱼一条，牛屎一堆，皆被死人吓破了胆子，跟个娘们儿似的。”

凶神恶煞般的胡宣已然转身离去，牛实犹自愣怔了片刻。他默默吐出含血的碎齿，转而大步走向死人堆。低头看见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死尸头颅尚在，其想都不想便将之从地上拖了起来。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山谷中的死尸全部清理干净，只有草地上血迹泥泞依旧，还有阵阵的阴风呜咽着，久久徘徊不去！

乌桑，乃国名！与其敌对的，是东夷。两国积怨已久，边境战事不断。值此春夏交替的季节，烽火再燃，不知要枉死多少性命。

三日前突降大雨，交战的双方草草收兵。直至今日，才各自派人清理战场。大锤一行四人前来收敛尸骸之外，还想着寻找在那场大战中死去的蔡龙兄弟。不过，敌我皆有割取首级邀功的惯例，能不能寻到兄弟的尸身，还真的两说。有头的死尸，体恤同袍之情，将之掘坑掩埋以入土为安；而那些无头的死尸，最终只能化作灰烬。

那两个拉车的汉子闻言不敢怠慢，急忙紧走了几步来到山坡下。其中一人直起身来，大手摸了下腰间的钢刀，梗起脖子来，有些不服地说道“我大名叫师雨，不叫死鱼，更不是娘们，乃是手上沾血的男人。”另一人有些忌惮地抬头看了一眼，却还是附和道“胡大哥不得小瞧我二人。”

“老子就喊你死鱼又能如何？尿湿了裤裆才砍翻了一人，却吓得连个首级都没赚回来，哈哈！”胡姓汉子恶笑未止，他身旁的虬髯大汉却两眼一瞪，骂道“你他娘的混蛋，有这放屁的工夫，还不快些去寻找聋子的尸首！”他又扯着嗓子冲另外两人吩咐道“速速将有头的拉走，不然又被人一把火烧了。”

“吱呀、吱呀”随着车轮碾过泥泞山路的动静传来，山坡后冒出了四个汉子。一个个赤膊袒胸，身材高大，各自腰间带着大斧或钢刀，俨然便是兵士的装扮。

这一行四人均是没精打采的模样，只有眼光闪动间，隐隐透着几分杀气。其中两人拖着大车，余下的两人走在前头。为首的是个虬髯大汉，丈许的个头，三十左右年纪，一头乱发随意束在脑后，破损的兽皮坎肩上，满是黑色血渍。其腰后悬着一把两尺长的开山斧，身躯粗壮有力，却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刀剑创痕。古铜色的方脸膛上，虎瞪着一双环眼，不住地在遍地死尸堆里乱瞅着。

被骂作“混蛋”的汉子应了一声，还不忘教训那两个拉车的同伴，叱道“我大锤哥有命，敢有不从者，老子的铁拳可不认人。”三人前后走向成堆的死尸中，寻找翻检着，不时发出叹息与咒骂声。

虬髯大汉独自站在山坡上，脸色阴沉。三日三夜的大雨，依然冲不去山谷的阴气。少顷，他挺起胸膛张开大口吸了口气，浓重的血腥直入肺腑，叫人干呕难耐。而他却是舒展眉头，带着莫名的快意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大锤哥的本名，叫作张大锤，乃是乌桑边戎的一个小小伍长。三日之前，他手下还有四名兄弟，分别是胡宣、师雨、牛实与蔡龙。就是那所谓的“混蛋”、“死鱼”、“牛屎”与“聋子”，不过是依着军中旧俗，以谐音所起的绰号！其本人便被同僚称为“大锤”，只为叫着顺口罢了！

“喀喇——”一道闪电劈开了夜空，顿时将风雨肆虐中的山谷照如白昼！山坡、谷地之间，密密匝匝堆积着形形色色的死尸，还有残肢与断折的刀枪。涓涓血水汇集成道道小溪，随着雨水的冲刷流向远方。恰于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砰”的一声砸在了死尸之中。随之刹那，天地再次陷入沉沉夜色之中，风雨正急。。。。。。

三日后的清晨时分，风停雨歇，寂静的山谷中却是血腥气浓，惨烈的情形一目了然。方圆数十里之间，刀枪斜插，死尸横陈，分明就是一处杀戮战场的所在。

一个时辰过后，天色依旧阴霾而山谷的两侧却是涌出零散的人影。三五成群，各自携带刀枪兵器与绳索锄头等物，还有人拉着双轮车，慢慢走向尸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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