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归真

直至盏茶的工夫后，落石飞羽渐稀。而原来的山径却成了犬牙交错状，尽为大大小小的石头所阻断。与此同时，两侧的山峰上抛出了藤枝绳索，无数的东夷兵丁攀援而下。

张大锤与周墨扬被几块大石头堵在一处逼仄的角落里，虽可看见外面的情形，却一时难以脱身。他绝望地骂道“他娘的，这是要斩尽杀绝！”他话未说完，便听得“砰”的一声，挡在面前的一块石头已被人踢飞。

一朝脱困，张大锤毫不迟疑的跳了起来，冲着周墨扬喊道“聋子，此地不宜久留！”他又忙着大声招呼道“死鱼、混蛋！”山涧之中，不时有幸存的兵士从犄角旮旯处蹿了出来，一个个转身仓皇而逃。胡宣从一旁冒出个脑袋，惊慌叫道“师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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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浅显的诱敌之计，便是你蔡聋子都能看出来。”张大锤坐直了身子，瞪着双眼，大手一摊。少顷，他无奈的叹了一声，复又躺了下去，抱怨道“我昨日曾与封将军提起此事，却被鲁将官骂了回来。说是军令难违，我一个小小伍长，再敢扰乱军心，便剁下我的头颅。”

喘了口粗气，张大锤恨恨骂道“他娘的，但愿莫要被我言中，这可是五千条人命啊！”周墨扬默然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人微言轻，自古皆然。无论仙凡，都他娘的如此！”张大锤惊讶一声，凑了过来，赞道“聋子，你他娘的骂人都这么高深莫测。。。这个。。。那个。”他奉承过后又变得吞吐起来，好似迟疑不决。

片刻之后，他才从坎肩的夹缝里摸出一样东西，又带着几分郑重与窘态说道“聋子兄弟，哥哥我求你一件事，不知成不成？”周墨扬的眼光落在张大锤手中，那是一块小小的竹牌，比起军中的稍有不同，上面还刻有一行小字。他有些好奇地回道：“有话但说无妨！”

一泡屎尿的工夫，师雨便落得个尸骸无存。这运道无常，人命的卑贱又算得了什么！张大锤叹了一声，大斧子一挥，吩咐道“逃命吧！”此时将不见兵，兵不见将，还是逃命要紧！他与胡宣掉头便往回跑去。周墨扬神色凝重，拖刀随后而行。

方才猝然遭袭，乌桑的五千之众至少折去半数。而山上下来的东夷兵丁趁机截杀，让这些劫后余生的汉子惊慌失色。山涧狭窄，来路为山石所阻，不消片刻，张大锤等数十人便因拥堵而困在原地。有人怒极大骂，有人挥刀相向，一时之间混乱不堪。

“轰隆隆”的闷响之中，两侧山峰之上突然有大石坠落。师雨与胡宣拎着裤子便跳了起来，大声惊叫道“敌袭！”五千人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中走了半个月，不见敌踪。而去路被堵的半个时辰之后，两侧的山峰上突然出现一个个人影，并随之大石滚落，箭矢如雨。

“都他娘的趴下！”张大锤吼了一声之后，便忙不迭地躲在身旁的石头下。周墨扬将身子缩成一团，以断刀护住头顶，抬眼四顾。有人在奔跑中被砸成肉糜，有人趴在地上却被弩箭穿身，到处都是滚石在跳动，血肉在横飞。不过瞬间，狭窄的山涧中已是混乱一片，血腥狼藉，惨不忍睹。突遭横祸的兵士们却无处躲藏，只得在凄惨的嚎叫声，苦苦支撑。

张大锤哈哈一笑，佯作轻松地说道“我总觉着，此次难逃一劫！你聋子却有一身的真本事，若能侥幸回转，可否念在同袍之情，与我家中的老娘捎句话，就说。。。”话至此处，他忽而垂下了脑袋。

见其如此，周墨扬不置可否地说道：“你年底便可荣退，何须急于一时呢？”重重叹了一声，张大锤抬首看向周墨扬，眼光中的潮红一闪即退。随即正色说道“那一日，若非你出手相救，我早便尸首异处了。而临死之前，才知辜负了家中老娘的十载等候啊！我可不敢再有侥幸的念头，还是有所交代方能安心。”

张大锤啐了一口，低声说道“今晚若在此处宿营，怕是不妙！”见周墨扬看来，他又接着说道“走了半个月，皆畅通无阻。而眼下突然断了去路，依着你聋子看来，又将如何？”自从周墨扬显示了一番身手之后，张大锤三人不再嘲笑他的矮小与瘦弱，而是将其视作一个不可或缺的兄弟。即便是张大锤本人，但有所想亦不免与他说上两句，图个心头的一时安稳。

此时的张大锤面呈忧色，话语里亦不似往常的闲聊。周墨扬仰头打量了下两侧陡峭的山峰，又打量一下左右疲惫不堪的兵士，若有所思地说道：“东夷真若派兵于此设伏，我等插翅难逃！”

将士难免阵前亡，张大锤自然知晓这个道理。见周墨扬点头应允，他缓了口气，释怀一笑，说道“你若回转，便与我娘说，我大锤吃得下，睡的着，活得好好的！”他将那块牌子塞入对方的手中又道“若有意外，我同样会去你家中走一趟。你之爹娘，便是大锤的爹娘！”

“象屿郡，上坝村，张大锤。。。”周墨扬打量着手中的牌子，听张大锤分说道“我不识字，这是我娘找人刻下的牌子，怕我回家迷了路。你这个假聋子家住何方？”

意外？人死寻常事，不死，才是意外！当娘的，都怕孩子迷了路。却不知，远行的那一日，家便装在心里头，从未忘了！周墨扬收起了竹牌，摇头说道：“我爹娘早亡，不劳费心！”话未说完，他神色忽然一变。

翌日来临的时候，乌桑大军在山谷中结营自守。而虎威、破风、前锋等五千之众，却领命突入东夷境内探路。崇山峻岭之中，蜿蜒山径之上，五千人逶迤前去。怎奈脚下崎岖难行，一日不过二三十里。

半月过后，这一伙探路的先锋深入东夷五百里。才过了一个狭窄的山谷不久，有斥候来报，前方被大石封死。众人只得在山径的两旁歇息，以待疏堵之后继续前行。五千人赶至此处，已近黄昏时分，而山中无风，依旧是酷热难耐。

周墨扬抱着断刀歪倒在一块石头旁，模样狼狈。其披头长发脏乱不堪，便是三寸多长的胡须上亦沾满了草屑，唯有一双眸子明澈如旧。臭味弥漫而来，一旁的张大锤骂道“拉屎拉尿的滚远些，熏死老子了。”几丈外，胡宣与师雨撅着光屁股“嘿嘿”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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