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归真

西海子，这不就是营中最大的那位供奉吗？另一个不用多猜，必是厉宫的师兄孙衡无疑了。藏在树下的储物镯都被寻到，这两人莫非专为自己而来？周墨扬狼狈地躺在地上，沉声说道：“这位仙长所言，叫人懵懂！全军覆没，又与我一个小兵何干？”

“哼！厉宫死因未明之前，老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而全军覆没，临阵苟活者乃死罪，岂容你争辩！”西海子大袖一挥，周墨扬拴在裤腰带上的两块竹牌飞到了他的手中。其随后吩咐道“孙衡，将此人暂且关押，来日问罪！”怪不得途中遇见的那几个伤兵亡命山林，只因回来将难逃一死，才不得不如此。周墨扬恍然之际，已被那个孙衡隔空抓起。

大营后方的一个山洞内，横七竖八躺在十来个汉子。原来这些都是前锋营掉队落伍的汉子，虽侥幸躲过一劫，却还是没能逃过无情的军规。周墨扬缩在潮湿的角落里，对身旁不时响起的咒骂声无动于衷。他此时对这个军营早已是厌恶透顶，却又不得不忍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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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回报，而逝者已逝！想等到力所能及的时候，却只能对空遗恨。张大锤，我这便回转寻往象屿上坝村，你且安心吧！只可惜不知道胡宣、师雨与牛实三人的家乡所在，莫怪！周墨扬躬身拜了几拜，转身奔着东夷与乌桑的边界而去。

经历这一番血腥杀戮，他自觉着体内有了些许的不同。而修为没有动静，神识无用，他还是对此难明究竟。不过，一身的力气又回来了两成。还有莫名的狂躁与杀机在心头涌动，叫人有抑制不住的疯狂。

走走歇歇便过去了五日，周墨扬在途中遇见几个乌桑的伤兵。见他浑身的污血结成片片黑痂，披头散发的模样颇显狰狞，对方吓得掉头便跑。他追上去询问后才知道，这是之前走山路摔伤的落伍之人。

那个西海子如何说？来日问罪？我一个外来人在此处冲锋陷阵、拼生拼死，何罪之有？便是杀了厉宫又能怎样？一个小仙门不仅视人命如儿戏，还在战场上祭炼那些惨死兵士的魂魄，真是岂有此理！这笔账暂且记下，老子来日定要将这个八卦门砸个稀巴烂。

周墨扬暗哼了声，默默看着洞口栅栏上锁着的铁链，还有外边站着的两个值守兵丁。见天色尚早，他索性闭眼睡了过去，还发出一阵阵的鼾声。

半空中两人依旧踏着飞剑高高在上，那是一个半百的老者与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前一个须发灰白，神态威严，看架势好似个金丹的前辈；后一个出手擒住周墨扬的，则是个留着短须带着冷笑的筑基修士。

“缘何如此？待老夫西海子一一道来！”那老者根本不看地上的周墨扬，昂首拈须说道：“八卦门的筑基弟子厉宫被人杀了埋在后山，还将储物镯与镇魂簪藏于大树之下，这绝非修士所为！此外，前锋五千之众尽殁，唯有你活了下来，不能不让老夫感到好奇呀？”

当听说探路的五千人全军覆没，那几个伤兵更是骇然色变，竟是各自窜入一旁的荒山野林之中，惶惶如惊弓之鸟！周墨扬无意深究，继续往前。当他来到关隘的时候，意外突然降临。

边关的隘口，原为两国相峙而守的所在，如今却被乌桑一方占据。里许宽的山谷倚势扎寨，远远看去楼台高耸，旆旌飘扬，刀枪明亮，自有一番气势。周墨扬来至此处，尚未临近关门，便惊动了值守的兵丁。他除了腰间缠着一圈遮羞布之外，可谓一丝不挂。加之其披头散发，更有满身的污血，形同鬼魅。

曙光初现，苍郁的山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晨霭之中。一处僻静的山岗之上，周墨扬黯然神伤。他身前是一座简陋的坟丘，下面安葬着张大锤。片刻之后，周墨扬仰首长叹了一声。他眸中的血色已然消褪，眉宇间的那团煞气亦没了踪影，唯有神色中一抹郁郁久久不去！

张大锤，若非是你一念恻隐，周某早已尸骨无存。而我只能将你从死人堆里带回来入土为安，却不能救你性命，徒呼奈何！生我养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救我性命者，有你张大锤一个！而所救的人究竟是谁？来自何方？你一概不知，却已生死相托。

不过转眼的工夫，一群乌桑的持械兵丁围了过来，皆神色不善。周墨扬不想生事，便道明了自家的来历。他乃前锋一小卒，突遭伏击，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怎么说自己亦是杀了数百敌兵，这才得以侥幸脱身。功劳、苦劳且不论，只待过了关口便他娘的扬长而去，谁还管你什么乌桑与东夷的战事呢！周墨扬如此以为着，却有人不这么想。他才表明来历，两道剑虹突然而至。尚不待其明白过来，其中一人突然祭出一道阴气。

猝不及防之下，周墨扬猛地被放翻在地。一个曾经的分神高手，屡次三番被小辈欺辱，他怒喝：“缘何如此？”而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趁机扑了上来，顷刻间将其手脚用兽筋死死捆住。

“砰——”断刀吃禁不住强劲的力道而砰然炸碎，周墨扬身前几丈内已无人再敢靠近。他赤着上身与双脚，下身遮着半截破烂不堪的碎布。而其湿漉漉的披头散发中，一双血眸透着冰寒的杀意，便是在这夜色中，依然咄咄逼人。

睥睨四周，周墨扬缓缓蹲下身去。他脚旁的血泊之中，静静仰卧着张大锤。那汉子的一双环眼圆睁着，犹自杀气凛然！而其所有的不甘、不忿、不屈，尽皆随魂而去。此情此景，使得周墨扬心头炽烈的疯狂中，蓦然多了些许的寒意。至刚至强，却不足以至尊，又怎奈何得了这天道的无常！可以尽情地杀戮，可以坦然走向死亡，而当一切归于沉寂化于虚无的时候，却叫人这般的无奈而心意怅惘！之所谓，亢龙有悔，过犹不及。

霍然之间，周墨扬仿若清醒了几分。他抓起了张大锤，又随手抓起了那把大斧子，转身冲向了山谷的尽头。但有拦路者，便被一斧子砍翻。少顷，他脚尖点地，一跃三四丈，再跃七八丈，瞬间越过人群，倏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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