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归真

见状，周墨扬又是一怔。不及多想，他“嗯”了一声便往外走去。才到门前，身后的老妇人又道“你爹生前说过，茅屋虽破，寒门不可侮！人虽轻贱，匹夫不可夺志！行得端、走得正、不欺心，则不畏鬼神。”

脚步一缓，周墨扬回首看去。佝偻而瘦弱的张李氏端坐在竹床上，泪痕未干的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容，缓缓说道“莫忘了，无论怎样，你都是张家的大锤儿，娘在家等着你回来。”泠然的话语声轻轻响起，却如春江怒潮般，霎时漫过了周墨扬的心头。此刻，他一个数百岁的人，突然陷入一种陌生而温暖的情怀之中。

这世间总有一个人，在默默惦念着、关爱着、相信着你，并随时准备为你付出一切。哪怕十年的朝思暮想换来的是一场梦，她也会在祝愿中再次点燃那盏回家的灯火。那个人，便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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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当娘的念儿心切，朝夕倚门而待。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哭瞎了双眼，却唯恐远行夜归的儿子寻不见家门，这才点燃一盏油灯。恍惚之间，周墨扬眉梢耸动，禁不住长吁了下。若张李氏知晓等来的又是一个梦，或是听到她的大锤儿早已不在了，又当如何？

半个时辰过去，张李氏悠悠醒来的一刹那，便突然惊恐坐了起来。察觉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掌，在把着自己的腕脉，她猛然怔了下，竭力睁着无神的眸子张望着，随即带着小心出声轻唤道“大锤！我的大锤儿。”周墨扬抓着老妇人的手，默然良久。他一个活了三百多岁的人，竟不敢面对一个凡俗老妪那布满白翳的眸子。或许是，怕承受不起一个慈母的殷殷期待。

迟疑过后，周墨扬佯作张大锤的嗓音应道“嗯！”闻声，百感交集的张李氏，禁不住再次紧紧抓住周墨扬的手，好一会儿，才如释重负般地长松了口气。她带着庆幸的神色，含泪泣道“儿啊！娘真怕又是场梦，真怕你又不见了。”

这世间总有一个人，在你彷徨、疲惫、受伤的时候张开那并不强健的臂膀，为你遮风挡雨，为你送上温馨而宁静的怀抱。那个人，还是娘！

这世间总有一个人，为你的欣喜而愉悦，为你的跌倒而落泪，为你的成长而骄傲。当韶华逝去而日渐变老，她依然会目送你振翅高飞，并送上孩子一般的微笑。那个人，依旧是娘。

听张李氏问话，他强抑着周身的气势，随口答道：“万事有我。”言罢，周墨扬起身。想不到，当年的那个张大锤，还是个爱闯祸的家伙。张李氏却于此时挣扎着坐了起来，艰难地说道“万事。。。还有娘呢。”这老妇人还是个执拗的性子。在她的眼中，张大锤永远是个长不大且爱闯祸的孩子。

周墨扬稍稍错愕，伸手去搀扶。谁想张李氏将他轻轻推开，勉力在床上坐稳了，急喘了口气，正色又道“有过，便给人家赔罪！无过，则断然不容有人上门欺辱！”

这是不是一场梦，只有天晓得。周墨扬无言以对！张李氏忽而诧然问道“大锤，你好似清瘦了许多，又为何今日才回转？”说着，她又抬起颤抖的手，似乎是想把梦境拽入往昔的回忆，让之成为可以触摸的现实。

周墨扬忙将张李氏的手轻轻挡住，回道：“边关风沙甚大，且连年征战不休，难免如此！因服役十年期满，这才荣退返家。”“可真是苦了我儿！”张李氏心疼地摇摇头，又道“待娘去灶间为你煮些粥来。”

张瑜，当是张大锤爹的名讳；未亡人张李氏，乃老妇人无疑。竹床之上，枯瘦如柴的张李氏蜷缩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泪水。体弱多病加上气息滞塞所致，她昏厥了过去。而她兀自睁着的一双满是白翳的眼，好似要看穿一个等待十年的梦。梦里，有个叫人魂牵梦绕的大锤儿！

看着这羸弱不堪的张李氏，周墨扬暗暗摇了摇头。他虽用灵气帮着老人调理身子，却亦知道对方的来日无多了。莫名间想起了什么，周墨扬回首看向门旁的那盏油灯。张李氏已双目尽盲，这灯火为谁而照亮？

周墨扬回道：“不用了，我已途中用过饭食！”张李氏担忧的说道“这如何使得？”便在想着怎样劝阻老妇人的时候，周墨扬双眉陡然竖起，只听得屋外有人厉喝道：“姓周的，滚出来。”

姓周的，与姓张的，在年老体衰的张李氏听来没什么两样。不过，这老妇人却知道有人上门找麻烦，带着焦急问道“大锤！可是又闯祸了？”

茅屋外的夜空下，六个修士气势汹汹而来。神识所见，让周墨扬怒火中烧。事已至此，他本想着怎样带走张大锤的娘另作安置，却不料这些妄尊自大的东西，转眼间又逼上门来。一个小小的八卦门，信不信老子将你一脚踩烂了？周墨扬杀心大起，眉宇间黑气闪现，眸中血光涌动。

周墨扬没有着急，依旧是一动不动站着。他早已历经风霜寒潭不惊的心头，禁不住荡起一层涟漪。不知是那一声“儿啊”的呼唤，还是从未有过的情愫，竟是让他抵不过一个羸弱不堪老妇人的牵扯，就这么慢慢抬起了脚步。

许是惊喜所致，老妇人踉跄了下，竟是软软倒了下去。而她瘦骨嶙峋的手，还紧紧抓着她朝思暮想的“大锤儿”。周墨扬微愕，忙长袖一甩，将老妇人轻轻抱了起来。又往前两步，将她轻轻放在墙角的一张竹床上。随后，他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竹凳，挨着床边坐下，顺手抓过老妇人的腕脉，抬首四望。

昏黄的灯光下，茅屋内的情形一目了然。迎门的墙壁前搭着一方低矮而简陋的供台，上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块木质灵牌，上面刻有夫张瑜与未亡人张李氏的字样，被擦拭的一尘不染；旁边的地上有一个陶盆，里面的浑水中浸泡着半截手巾；临近床头的破木箱上放着一只陶碗，小半的残粥在散发着阵阵的馊味。除此之外，四下里空空荡荡，只有墙角的大蜘蛛在结着孤独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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