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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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如许不领情地咬着内唇上的软肉,心里有种被打脸的屈辱。

她这个前男友,浑身最大的优点就是大度,就是过犹不及,似乎有点拧不清状况。

他都已经结婚了,还到她跟前无事献殷勤,他老婆要是知道了,电视剧里的狗血就要破屏而出了。

不能,借钱也要分人的,受不受得了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沈浩,你以后别来了,非要来就带上你媳妇儿一起。今天谢谢你来探望我,我累了,而且一打字就头昏眼花,就不留你在这儿坐冷板凳了,拜拜。

打完字她将手机递出来,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假睡。

沈浩看完咬肌紧绷,目光灼灼地盯着躺平的秦如许看了好几分钟,觉得她真是个不识好歹的祖宗,然而后者像是真睡着了一样无动于衷。

向来有钱的是大爷,还没有借钱还要上赶着的,沈浩的一片好心被照进沟渠,冷冷地嘀咕了一声“你以后别后悔”,生气地站起来大步走了。

椅子被他粗鲁起身的动作推得退了一截,掉了塑料角的金属凳腿在瓷砖上刮出扎耳的动静,秦如许被刺得鼻子一酸,泪水开始在闭上的眼里打转。

她不知道是每一段失败的感情都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还是她自己太不干脆,都过去这么久了还不能将前男友视为路人。

沈浩脚步匆匆地拉开门,发现门口站着个男人,西装革履的有点引人注目,他瞥了一眼擦过这人的肩膀出去了。

由于门只开了半边,杨桢被他轻轻地撞了一下,他见这人脸上带着怒容,连忙探头往病房里看去。

秦如许的头蒙在被子里,不难猜测目的是想挡脸。

古人讲求非礼勿听,杨桢之前刻意避到墙壁后面,所以秦如许和这人谈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杨桢没有立刻进去,在走廊里站到秦如许露出脸来才进去。

可能是杜鹃提前告诉过她杨桢会来,秦如许见了他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就这么一小会儿她看起来和平时已经没什么两样了,素面朝天地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

杨桢放下水果坐下来,习惯性地说:“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他的语气有点过于顺溜和温柔,纯粹是伺候不爱叫唤的权微养出来的毛病,加上颜值也赏心悦目,秦如许被治愈了一点,勾唇笑了一下输入道:刚喝过了,过来是房子那边有什么事吗?

周驰的爸还没联系他,而且杜鹃有要求在前,杨桢说:“房子没事,有事我会跟你汇报的,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

所有的中介里就属他的电话最少,这么不会来事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房子,秦如许跟权微操起了同一份心地打字说:你这边还是没有买家吗?

她三句不离这个话题,跟她母亲一点都不心有灵犀,杨桢言简意赅地说:“有个意向买家,不过还没联系我。”

秦如许:你抓点紧吧,已经有两家中介给我报价了。

被买家嫌弃工作不积极的杨桢可能是头一份,他笑着说:“好,我会尽力的。”

秦如许跟杨桢关系其实一般,但这人身上有种聆听者的气质,而且正因为不太熟,所以才容易开口倾述。

秦如许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特别想说点什么,关于再也回不去的沈浩,和人人趋之若鹜的房子。

她打字给杨桢看:刚刚你在门口吧,我看见你了。

杨桢愣了一下,怕秦如许误会他听墙角地解释道:“在,我进门之前看你床头有人,就去等候椅上坐了会儿。”

秦如许要说的就是那些,所以根本不在意杨桢听没听到,她打字说:我心情不太好,你给我当个树洞好吧?功劳我给你记在房子上,优先考虑你找到的买家。

杨桢有预感接下来的话题他不会很爱听,但秦如许既是业主又是病人,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秦如许一开始脸上还有开玩笑的意思:假如,我说假如啊,要是你处在我这个情况,摘了甲状腺,一辈子需要口服胰岛素,欠了接近10万的医疗费,以后也不能再做强度高的工作,你是会去借钱?还是卖掉市中心的房子?

房产中介是个三句不离房子的工作,杨桢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对房子狂热的追求感,他认真地说:“我的答案对你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

秦如许:没关系,你说。

杨桢用他的古人思维说:“我对房子没什么执念,我也没有能借钱的朋友,我应该会卖掉房子治病。还有那么多房价更适合自己的城市,哪里不能住呢?”

秦如许表情淡淡的,写道:是啊,那么多城市,为什么非要挤在这里呢?

人们觊觎大都市的各类资源,一股脑地涌进来,实际上资源没有享受到,先被过于集中的竞争压力逼得只会工作和睡觉,一边美其名曰是奋斗,一边说小城市的人安于平庸。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房子成了压在这代人身上的一座大山,是迈进体面生活的门票、是组成家庭的基础、是取代“吃了吗”的新时代问候语,你在xx城市买房了吗?

可那些所谓平庸的人活得水生火热吗?其实没有,他们时间自由、笑容轻松,得到的不是好资源,而是甘于平凡的闲暇。

所以困住人们的不是高房价,而是一颗随波逐流、追求物质的心。

前男友得知她要买房,还要刻意过来提点她一遍,要不是两次瘫痪着从手术室出来,秦如许可能也对房子一样执着,为它熬干心血、耗尽青春,可现在她要放手了。

[决定要卖房那天,我矫情地在家里坐了一夜,特别惶恐,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流落街头了。然后凌晨扛不住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脸朝下的趴在地上,从穿衣镜里看见自己像一条死狗一样……]

秦如许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那个样子真的太丑了,我觉得我活得真可怜啊,就为了这么个房子吗?它给我什么甜头了,让我这么死心塌地的?所以卖了吧,回家多陪父母几年,起码能尽个孝。

杨桢安静的像个真正的树洞一样,什么都没说,唯一的动态就是给她抽了几张纸擦脸。

漫步人生路,唯有选择不同,你爱你的家,我爱我自己,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他苦口婆心地说:“这房子好在是你买得早,现在你要是卖了,再想买个新的就轮不到你了,等你出院了你住哪?还有租房那种满城搬的日子你受得了吗?”

尽管他说的都对,但路人的指教总是让人难以恭维,秦如许不高兴地垮了脸,忍着手臂上的酸软将屏幕用指甲敲得砰砰作响。

秦如许明明有副小身板,可她似乎永远都不明白,越娇弱的女人越容易受宠这个道理。

但这也许就是自己眷恋她的原因,那么独立,像是一个人就能打下一片江山。

沈浩心烦意乱地说:“你能不能别意气用事了?有人借钱你就拿着,管他是谁不行吗?”

秦如许稳定了一下情绪,睁开眼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输入了一行字。

沈浩会意地接过来,看见屏幕上写着:你准备以什么立场借钱给我?

这话让他一下愣在了当场,沈浩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心疼这个倔强的女人,希望她不至于被生活逼到绝路上。

秦如许头痛欲裂地输入道:我们不是朋友,而且我有能力给自己治病。

她一直都是这样,什么事都想自己扛,但女人一旦太能干,让男人找不到被需要的快·感,他们就不会那么珍惜她了。

然后她越来越忙,忙到两·性·生活都自顾不暇,他们的爱情之花终于在鸡毛蒜皮和家庭的阻力中凋谢了。

沈浩沉默良久,才怅然若失地说:“我们还是朋友,你有事开口,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秦如许的房子买得不容易,过程他是亲眼见证过的。

沈浩是本市人,家里拆迁赔出了3套房子,理解不了那种拼命的劲头,但他本身就不太喜欢那种太黏人的姑娘,没事喜欢到处去摄影,所以在父母介入之前,他跟秦如许的感情还算和睦。

这也太软弱了……秦如许一边嫌弃自己,一边却是真的想哭。

一个人很好,自由、简单、清净,然而疲惫和无助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奢望有个可以依靠的人,但沈浩永远不可能再成为她能心存幻想的对象了。

然而青山市的房子值钱,沈母心心念念想让他找个本地有房的姑娘,这样才算门当户对。

秦如许第一次跟着他回家吃饭,被他妈不阴不阳地晾了一次,她自尊心强,那时候又还没跟沈浩处到七年之痒,打定主意就要自己买套房。

从她工作第三年起,沈浩就有种自己根本没有女朋友的错觉,晚上睡了秦如许还在加班,早上没醒她已经出门了。

秦如许转过头闭上眼,一阵热流在她的眼皮里蠢蠢欲动。

这个月她经历了两场大手术,跟癌症擦肩而过、失去甲状腺、被疼痛折磨得彻夜难眠,为了不让杜鹃担心,这些她都强颜欢笑着扛下来了。

她万万没想到打倒她的不是疾病,而是前男友居高临下的送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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