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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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陆小凤还要更会惹人生气。

陆小凤最常惹女人生气,但是司空摘星,却是男女老少无一例外。

因为他有的时候扮成男人,有的时候扮成女人,有的时候扮成老人,有的时候却扮成小孩儿。

司空摘星一听来了兴趣道:“哦?”

赵大道:“我与偷王在今天以前虽不认识,却也知道你是个日理万机的人。”

杀手,青衣楼有整整一百零八个,但是偷王,全天下却只有一个。

杀手会有杀不了的人,但偷王却没有偷不到的东西。

请他偷东西的人多了去了。

说司空摘星日理万机,这真是天下头一号的大实话。

司空摘星道:“那你说我有什么事儿。”

赵大微笑道:“我虽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儿,但我却知道,那对陆大侠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事。”

他的话掷地有声:“因为你们是朋友!”

朋友,这是世界上最贵重,也最美好的字眼。

陆小凤走出赵大的店,司空摘星跟在他身后,他还是做店小二打扮,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司空摘星长什么样,他有一千张一万张脸,陆小凤也不能分辨出哪张脸是属于他的。

司空摘星道:“那赵大说得不错,我找你来确实是有重要的事。”

陆小凤道:“我知道。”

他了解司空摘星,正如同司空摘星了解他,朋友与朋友之间,心意总是相通的。

司空摘星道:“那你知不知道,被我偷走的夺命镖已经死了。”

陆小凤叹一口气道:“这我已经知道了。”

司空摘星又道:“虽然这事你已经知道,但还有一件事,是你一定不知道的。”

陆小凤道:“什么事?”

司空摘星道:“杀死夺命镖的,是多年不出江湖的叶孤城。”

陆小凤倒抽一口凉气道:“不可能!”

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世界上没人比他更清楚叶孤城在哪里,在夺命镖死的时候,他人根本不在京城。

司空摘星道:“我是不知道这可不可能,但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真的。”

一句话中透露很多消息,有人在刻意散布信息。

陆小凤严肃道:“谁?”

司空摘星道:“江如画!”

江如画他本不想现身说法,因为他是个在江湖上消失很久的人。

消失很久,代表着他曾经很有名望。

有人以为他死了,有人以为他隐居了,但没有人想到他在南王手下当差。

这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但这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来去如风的江湖人,很多都不愿意成别人手底下的一条狗,即使脖子上的皮链再精致也不管用。

江如画现身说法,可以说是将他几辈子的脸都丢干净了,从今天起,人们不会将他看剑豪,只会将他称为不敢与西门吹雪对战的小人。

他消失的时间很特别,正好是西门吹雪挑战天下名剑客的时候。

一场场以生命作为赌注的战斗,只有赢的人,才能活下去。

没人认为江如画会因为恐惧而逃走,因为他当时已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剑客,一个将剑练到极致的人,是不应该贪生怕死的。

但是江如画会恐惧,只要一想到,自己成为棺材中一具尸体,在冰冷的地下孤零零地躺着,他就恐惧地连剑都拿不稳。

他知道,当自己开始畏惧时,就已经输了。

所以他逃了,逃到南王府,成为他手下的一条狗,隐姓埋名地过日子,他可以安慰自己,起码在江湖上有一段神话,即使他逃了,在人们心中还是剑豪。

但是现在,他连曾经的美名都保不住了,为了活下去。

逃过一次,就再也无法直视死亡,他可以不要名声,却不能不要命。

江如画的现身说法让越来越多的人都相信人是白云城主杀的,后者虽然在小众圈中略有名气,却不能比得上江如画这样曾经名震四海的大剑豪,既然他都说人是叶孤城杀的,对方自然没有辩解的余地。

死一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又有谁会费心嫁祸给一个在武林中名声不显的年轻人?

当消息流传开时,江如画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了,所有人都认为夺命镖是白云城主杀的,自然就没有人关注夺命镖脖子上细如牛毛的伤口。

只有顶尖的高手才能认出这是他的成名技“潇潇细雨萧萧情”,但又有哪个顶尖高手会想到,曾经的剑豪费尽心思就为了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下水?

江如画坐在德阳楼,虽然南王恨不得把他头别在裤腰带上,但毕竟他是个人,而不是一件物品。

重入江湖,有不少昔日的老朋友便会找上门,有些是真的老朋友,有些却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但少不得要吃个便饭。

江如画知道,别看他们正脸对自己很尊重,背后少不得怎么编排他,但他不得不与这些人应酬,甚至还要面带微笑。

因为他要靠这些人帮他宣言叶孤城的名号。

如果早几年,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忍受这样的屈辱,但是现在,他却安之若素。

因为江如画的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总是会更加贪生怕死。

德阳楼上已经有了很多人,他们在喝酒,吃肉,当曾经的剑豪露面时却一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或者筷子,站起来向他问好。

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露出淡淡的笑容,他虽然老了,但还是有一些资历的。

江如画想要说两句话,但他还没有开口,便闻到一阵花香,很淡雅,很别致。

四个提花篮的美丽少女先进入德阳楼,每一个都很年轻,很美丽,身穿白衣,每走一步便洒一手花瓣,没多久,地上已经有了一条花瓣织成的地毯。

然后是两个冷若冰霜的大美人,冰冷如天上的仙子,高不可攀。

最后是一个穿白衣的男人,他很年轻,也很英俊,但是任何人看见他,都不会觉得他长得多好,而是先注意到年轻人寒星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并不黑,却很亮。

江湖人哗然,好大的排场!

年轻人道:“谁是江如画。”

江如画向前走一步道:“我是江如画。”他道,“你又是谁。”

年轻人道:“我是叶孤城。”

他或许不像宫九,看什么一遍都能学会,但超乎常人的集中力却能让他接近过目不忘的境界,又加上在剑之一途上的天分,十几年不间断的练习,足以他成为全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天分、毅力、恒心、集中力,他具备一切成功的先决条件。

陆小凤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已经将叶孤城刚才所说的话自动从脑海中删除,穿白衣的男人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白云城主。

对方不答话,他也不说话,反倒也关注起身前的棋局,他对此并不精通,但想看懂却没有问题,陆小凤的学识很杂,却很丰富,这世界上或许没有什么是他完全不知道的。

黑子与白子正在厮杀,不,应该被称作一面倒的围剿,白子如剑刃般锐利,直贯长虹,捣毁黑子腹地;黑子在棋局开头看似势大,却棋路诡谲,与白子之间的争斗逐渐显露颓势,说邪不胜正也好,说他棋差一着也罢,终归只有死路一条。

陆小凤在琢磨,他原以为叶孤城手下的棋局两方应该会势均力敌,现在看来,他竟是想通过棋局表现什么。

黑子与白子所代表的,岂不就是江如画与他之间的矛盾。

最后一子落入棋盘,发出一声脆响,陆小凤眼尖看到,那子,竟然落在天元的位置。

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他竟吃不透叶孤城想要表达什么,高高在上仙人的心思岂是凡人可以揣度?

陆小凤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问问题,什么时候不该问问题,所以他道:“你是白子,江如画是黑子。”

叶孤城抬头看他,淡淡道:“观棋不语。”

陆小凤笑道:“我是看你下完才说话的。”

叶孤城眼中流露出笑意道:“你看出什么。”

陆小凤道:“我看出你定会胜。”他其实看出江如画一定会死,但世人少有将死字挂在嘴边的。

叶孤城冷笑道:“那你看错了,”他道,“江如画一定会死。”

陆小凤从一开始就知道夺命镖不是叶孤城杀的,散布消息的江如画死不足惜,但他却道:“你并不是会因为谣言而愤怒的人。”他看叶孤城的眼神很真诚,因为陆小凤了解自己的朋友,他知道白云城主是怎样一个人。

叶孤城道:“不错,”他又道,“我不可能杀夺命镖,但江如画却说我杀了,这本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陆小凤道:“那你是为何而战。”

叶孤城如果什么都不计较,便不会提出必死的战局。

叶孤城冷冷道:“因为他不配用剑。”

陆小凤不动声色:“哦?”

叶孤城道:“他活着,就玷污了腰上的剑,也玷污了他的剑法。”

白云城主的道与西门吹雪不同,他诚于手中的剑,诚于他心中的道,但却未必诚于人,如飞仙一般潇洒自如,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做自己认为值得的事,随意所欲,变换自如,这便是叶孤城的道!

剑客应该是骄傲的,当他握住手中的剑时,便将自己全身心都寄托在了手上的剑中,人剑合一,龌龊的思想,短暂的退却,耽于世俗名利的丑恶,抱着种种心思握剑,这对凶器是一种侮辱。

人可以不诚,但当他握紧手中剑时,心却得澄澈透亮如明镜。

江如画的心不静,他有邪念,邪念将剑锃亮的刃都已染黑。

他不配用剑。

叶孤城道:“我原可以饶了他,但他既然还以剑客身份自居,就少不得以死谢罪。”他的话很残酷,很冷,但却自有一股坚持。

陆小凤长舒一口气,已不用他多说什么。

陆小凤道:“什么时候比剑。”

叶孤城道:“三日后。”

陆小凤道:“三日后?”

叶孤城道:“不错。”

陆小凤道:“九月十五?”

叶孤城道:“九月十五,短松冈。”

短松冈,向西三里就是高高矮矮的坟堆,他会记得帮江如画准备一口棺材。

他杀的人,自然负责收敛。

陆小凤举杯,将其中的白水一饮而尽,白云城主的宅邸,你只能找到白水。茶,酒,什么都没有。

举杯吟道:

九月十五月当头

月当头兮血可流

悔不尽的英雄恨

刺不尽的血线喉

江如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院子里很温暖,阳光很明媚,但他却冷得打颤。

没有什么比死亡的威胁,更加冰冷,更加让人恐惧。

他在努力想别的,比如这些年的躲藏,投身南王府的忍辱负重,曾经的风光岁月,以及他的成名剑技。

但最后,却无可抑制地想到了叶孤城,以及他冰冷的目光。

“你不配用剑!”

这五个字,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剑,疯狂地挥舞,那是他的成名技,潇潇细雨萧萧情。

一人高的花瓶瞬间被分割成几百上千块碎片,有大有小,有细有密,但都没有超过指甲盖大小。

他的剑技突破了,在死亡的逼迫下。

“咚咚,咚咚。”

江如画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是那么的有力,那么的年轻,是了,他是剑豪,曾经江湖上无能能敌的剑豪,他不应该恐惧,也不应该害怕,因为他本来就是非常强大,非常有能力的剑客。

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那人先看见了拔剑的江如画,以及地上的花瓶碎片,不由分说开始鼓掌。

南王道:“好一个潇潇细雨萧萧情,好一个剑豪。”他满意极了,也自信极了,南王道,“你定然不会输给叶孤城。”

他的眼中饱含骄傲与期待,因为他从未见过江湖上有谁的剑招比江如画使得更加精妙,更加快,要不然,他也不会提拔一个剑客,让他作为护卫跟随自己左右。

江如画的面容红润,一开始的苍白早已不见踪影,他非常自信,因为剑技的突破,奇妙的情感充斥内心,将恐惧一扫而空。

现在的他绝对不会再害怕叶孤城。

不仅不怕,还有杀掉他的信心与勇气。

明月夜,短松冈。

月不明,人却亮。

短松冈阴森而昏暗,树林里簌簌地像,是风,还是枉死的冤魂。

胆大的人也不敢在这里呆太久,因为地太暗,夜太亮,但今日,林子竟然被一个接着一个的大红灯笼照亮。

今晚很热闹,也很有人气,武林中知名的人竟已大半到了这里,木道人,霍休,严人英,老实和尚……

能叫得上名的,不能叫得上名的,竟然已经将树林挤得满满当当。

以剑豪重出江湖的名气,本不能吸引这么多的人,但谁叫叶孤城那日在德阳楼的排场很大,大到连西门吹雪都无法相提并论。

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白云城主是人中的贵族,剑中的仙人。

他已到这里,白衣整洁,头发束在玉冠中,一丝不苟,手上的剑散发着冷光。

毫无破绽的人!毫无破绽的剑!

木道人对身旁的陆小凤道:“他是你朋友。”

他知道,陆小凤是一个非常喜欢交朋友,而且对朋友非常好的人,他对叶孤城的上心程度早就超过了对陌生人的上心程度,此刻看与剑合二为一的男人,陆小凤灵动的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陆小凤朗声道:“是!”

声音中饱含真挚的情感,是友情!

木道人道:“虽然江如画还未到,但我已经知道这场对战的结果。”

陆小凤笑了,没有说话,因为他也知道结果。

果然,木道人道:“像白云城主这样的剑客,是不可能输的。”所以,输的只会是江如画。

陆小凤道:“是这样没错。”

忽然,场上的气氛一变,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另一位主角,江如画到了。

他看上去竟然与几年前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更好,前些日子萦绕在身体周围的浮躁竟全部被收敛于体内,腰间别剑,器宇轩昂,很有一番豪迈气象。

短短几日,他竟然已经突破了。

死亡的压力是如此巨大,十年,他的瓶颈从未松动,但现在竟然突破了。

群众又一片哗然,他们原来已经认定叶孤城赢了,但看见江如画时又少不得称赞一句宝刀未老,心中的天平隐隐倾斜,又有人觉得江如画未必会输。

江如画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仿佛已将叶孤城的性命收入囊中。

陆小凤又回头看叶孤城,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冷,像皑皑的雪山,高不可攀,眉目中混杂这一种神圣的庄严,凝视对手的目光很专注,但眼神中却带有不可动摇的一往无前。

当触及叶孤城视线的时候便知道,他没有动摇,更不会输。

江如画道:“几日之前,你一定不会想到我现在会这样。”他很得意,也很骄傲,因为对顶尖剑客来说,突破可遇不可求。

叶孤城没有说话。

江如画又道:“我曾经动摇过,但现在我的眼睛只能看见一个未来。”他的笑容越发得意,“那就是胜利的未来。”

叶孤城沉声道:“拔剑吧。”

拔剑吧!

南王手在扶手上一撑,站起来,冷冷道:“他活着,你怎么还在这里。”

夺命镖悠然道:“任务完成了,怎么不能在这里。”

南王勃然大怒,道:“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活着的却活着,你说你怎么在这里!”

掌柜该死却没死,没完成任务的杀手却活着,他怎么能不生气?

简直要气炸了。

但下首的年轻人却还很镇定,他不仅镇定还很愉快,道:“该死的人自然是死了,该活着的人也活着。”

听见这句话,南王终于将心头高涨的火焰扑灭一点,道:“哦?”

夺命镖心头一动,知道雇主给了自己解释的机会,南王是个大手笔的雇主,手上的银子很多,也很愿意花出去,像他这样拿钱干事的年轻人,自然是很喜欢豪爽的大客户,所以便解释道:“掌柜被掉包了。”他胸有成竹道,“现在那掌柜,可不是真掌柜。”

南王的眉眼和善起来,有些人年纪远大便越和善,也些人年纪越大脾气便越古怪,阴晴不定,说风就是雨,当南王和善起来时,他便成了最爱护年轻人不过的慈祥的老人,他道:“既然你如此确定,那定然是知道了假掌柜的身份?”

夺命镖道:“不错!”他看了一眼南王,显然是在观察他的反应,老人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他的亲爷爷怕都没有南王慈祥。

夺命镖道:“掌柜是司空摘星假扮的!”

南王道:“司空摘星?”他的眉眼中已带上了一丝不屑的意味,南王对武林高手不敢小觑,但当人头上顶着“偷”的名号时,却怎么也无法尊重起来。

盗亦有道,但摊上了盗的名,岂不是难登大雅之堂?

游侠曰:凡盗因不足而生,又因足而灭,是故,盗存于民间而不入殿堂。

夺命镖敏锐地捕捉到了从中年人脸上闪过的一丝不屑,他笑眯眯的眼中也有冷芒划过,但很快被不达眼底的笑意遮掩住。

司空摘星在江湖的地位委实不低,夺命镖自己所学也为“鸡鸣狗盗之辈”的绝学,感同身受之情怕是没人比他更强烈。

南王道:“可是一小偷?”

夺命镖道:“不错,他的轻功天下第一,又兼之易容术独步武林。”

南王奇道:“易容术?”

易容术是很高深的一门功夫,但他只知道易容术可以将自己伪装成不存在的人,却不知道可以将一个人伪装成另一个存在的人。

只要有人,就有朋友,有家人,他亲近的朋友和家人一定能从细节处看出端倪,他的儿子,为了成为皇帝已不知道模仿了有多少年,而且他还收买了小皇帝最亲近的太监王安,只有做两手准备,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还真不相信,一个人几天的功夫就能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夺命镖道:“这世界上总有超出常人的能人异士。”他很确定,除了司空摘星,这世界上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变成掌柜。

南王道:“好,既然你说是他,那定是有了对付他的方法。”

夺命镖终于不笑了,南王这才发现,即使他是一个很年轻的,长得也很好看的青年,不笑的时候却总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脸并不凶恶,但很狰狞,因为杀的人太多,戾气都浮现于脸上。

乍看夺命镖的表情,南王呼吸一窒,但又立刻调整过来,他是一个忍辱负重的男人,即使气量不够大,但也很会忍耐,很会将自己真正的情绪埋藏在心底深处。

夺命镖道:“我自然有对付他的方法。”

一个贼出现在珠宝店,定然是有什么要偷的东西,虽然夺命镖并不知道他被委托偷什么,却能猜到,他要偷的东西在来来往往的客人身上。

若不是这样,他不可能扮作掌柜等待这么多天,因为司空摘星可以是个很机灵的人,可以是个很狡猾的人,却肯定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他有耐心,但耐心应该会用在值得的地方。

夺命镖又把伙计叫出来,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没人能看见他的长相,也没有人知道,在仓库中的是一个青年而不是一个老者,他道:“那掌柜有什么不对?”

伙计既然不知道掌柜的身份,那就肯定不知道雇佣司空摘星的原因,真正雇用他的另有其人,或许因为第一个掌柜死了,金铭灭背后的老板对谁都不信任,被南王收买的线人也不知道,新掌柜是为什么而来。

伙计想了想道:“大概是没有的。”

夺命镖道:“大概?”敏锐地嗅到伙计话中的漏洞。

伙计作回想状道:“他来的第一天问我们要过账本。”

夺命镖一听有戏,接着问道:“他要找什么?”

伙计道:“他问我们,上一枚帝王绿翡翠玉佩是被谁买去了。”

夺命镖问:“谁?”

伙计大概是找到了那一段记忆,话越说越顺溜,他道:“是燕子巷的吴三爷,最喜欢收集些翡翠挂饰,那枚帝王绿翡翠的价格被炒得奇高,最后还是吴三爷拿去了。”

他又道:“吴三爷这人行踪不定,但他回京城的头一天定然是要到铺子里看一看的,已经是养成几年的老习惯。”简直比太阳日日东升西落来得还要精准。

夺命镖道:“你认识吴三爷?”

伙计又回答道:“德阳楼的牌子砸下来,砸死10个人,就9个都认识他。”

德阳楼是京城中很有名的一家酒楼,虎皮肉做得尤为好,吃遍全天下的陆小凤最喜欢他家的虎皮肉,这浪子,能够跑到七里十八弯的小街坊里吃面,嗡嗡飞的苍蝇也影响不了他的食欲;他自然也能肩披红披风走进富丽堂皇的酒楼,点上一碟虎皮肉,再点上一壶好酒。

夺命镖终于满意了,他已从伙计口中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按照他的习惯,应该杀了这个没有太多价值的年轻人,但他只是个被雇佣的杀手,被雇佣的杀手,是不能违背雇主的意志做多余事,所以,他只道:“没有事情了,你回去吧。”

伙计很听话,在老人这样神秘莫测的江湖人面前,他一向没有说话的余地,如果说一开始打动他的只是财帛,那么现在,便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伙计走出去,他抬头,天上有一轮明月高挂,月色凉如水。

吴三爷回到了京城,当他走进店铺鳞次栉比的商业区时,几乎所有人都会对他报以善意的微笑。

这并不是因为吴三爷是个很很受人爱戴的人,他虽然和善,很健谈,但让迎面向他走来的每一个人都对他报以微笑,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能让众人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金钱!

吴三爷虽然不如霍休,是天下第一的大富豪,但他也足够有钱,而且他的长相够富态,又喜欢用锦衣包裹自己圆润的身躯,在手指上,衣服上堆砌昂贵的首饰,他甚至有一件衣服,连绣纹都是金线织的。

吴三爷是个有钱人,而且他乐于展现自己的有钱,在首饰上,在衣服上,在一掷千金的豪爽气上,有了这一切,他便会很容易变得受欢迎,也很容易变得受瞩目。

他很享受被人瞩目的感觉,当有人像他点头致意时,便会颔首回礼,等他走到金铭灭时,怕是已经颔首了几百次,几千次。

司空摘星假扮的掌柜已经等他多时,当吴三爷迈步进店铺时,他脸上和气的笑容又真诚了三分,这并不夸张,哪怕是死了的掌柜,在见到贵客时,笑容也难免会变得更加热忱。

这世界上是绝对不会有人讨厌银子的。

掌柜道:“有一段时间没见着您了,吴三爷。”

吴三爷笑道:“掌柜可好?”他又说,“最近有什么新奇的货品?”

掌柜用眼神吩咐伙计将新品放在托盘中呈上来,眼神飞快地在吴三爷腰间一扫。

不是,司空摘星暗叹一声,他被请来偷的帝王绿翡翠玉饰并没有被带在身上。

掌柜道:“怎么没见您前些日子才买的玉佩?”

吴三爷道:“前些日子外出时还一直戴在身上,今天回来,就少不得换一块。”那翡翠,怕是给他放在家里。

司空摘星眼神一闪,笑得更加真心实意了一些,但没人能看破,他薄薄面具后的笑脸。

今天晚上,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怕是少不得要在吴三爷的院子里绕上一圈。

司空摘星: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他偷不到的东西。

夺命镖悠然道:“任务完成了,怎么不能在这里。”

南王勃然大怒,道:“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活着的却活着,你说你怎么在这里!”

掌柜该死却没死,没完成任务的杀手却活着,他怎么能不生气?

简直要气炸了。

但下首的年轻人却还很镇定,他不仅镇定还很愉快,道:“该死的人自然是死了,该活着的人也活着。”

听见这句话,南王终于将心头高涨的火焰扑灭一点,道:“哦?”

夺命镖心头一动,知道雇主给了自己解释的机会,南王是个大手笔的雇主,手上的银子很多,也很愿意花出去,像他这样拿钱干事的年轻人,自然是很喜欢豪爽的大客户,所以便解释道:“掌柜被掉包了。”他胸有成竹道,“现在那掌柜,可不是真掌柜。”

南王的眉眼和善起来,有些人年纪远大便越和善,也些人年纪越大脾气便越古怪,阴晴不定,说风就是雨,当南王和善起来时,他便成了最爱护年轻人不过的慈祥的老人,他道:“既然你如此确定,那定然是知道了假掌柜的身份?”

夺命镖道:“不错!”他看了一眼南王,显然是在观察他的反应,老人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他的亲爷爷怕都没有南王慈祥。

夺命镖道:“掌柜是司空摘星假扮的!”

南王道:“司空摘星?”他的眉眼中已带上了一丝不屑的意味,南王对武林高手不敢小觑,但当人头上顶着“偷”的名号时,却怎么也无法尊重起来。

盗亦有道,但摊上了盗的名,岂不是难登大雅之堂?

游侠曰:凡盗因不足而生,又因足而灭,是故,盗存于民间而不入殿堂。

夺命镖敏锐地捕捉到了从中年人脸上闪过的一丝不屑,他笑眯眯的眼中也有冷芒划过,但很快被不达眼底的笑意遮掩住。

司空摘星在江湖的地位委实不低,夺命镖自己所学也为“鸡鸣狗盗之辈”的绝学,感同身受之情怕是没人比他更强烈。

南王道:“可是一小偷?”

夺命镖道:“不错,他的轻功天下第一,又兼之易容术独步武林。”

南王奇道:“易容术?”

易容术是很高深的一门功夫,但他只知道易容术可以将自己伪装成不存在的人,却不知道可以将一个人伪装成另一个存在的人。

只要有人,就有朋友,有家人,他亲近的朋友和家人一定能从细节处看出端倪,他的儿子,为了成为皇帝已不知道模仿了有多少年,而且他还收买了小皇帝最亲近的太监王安,只有做两手准备,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还真不相信,一个人几天的功夫就能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夺命镖道:“这世界上总有超出常人的能人异士。”他很确定,除了司空摘星,这世界上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变成掌柜。

南王道:“好,既然你说是他,那定是有了对付他的方法。”

夺命镖终于不笑了,南王这才发现,即使他是一个很年轻的,长得也很好看的青年,不笑的时候却总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脸并不凶恶,但很狰狞,因为杀的人太多,戾气都浮现于脸上。

乍看夺命镖的表情,南王呼吸一窒,但又立刻调整过来,他是一个忍辱负重的男人,即使气量不够大,但也很会忍耐,很会将自己真正的情绪埋藏在心底深处。

夺命镖道:“我自然有对付他的方法。”

一个贼出现在珠宝店,定然是有什么要偷的东西,虽然夺命镖并不知道他被委托偷什么,却能猜到,他要偷的东西在来来往往的客人身上。

若不是这样,他不可能扮作掌柜等待这么多天,因为司空摘星可以是个很机灵的人,可以是个很狡猾的人,却肯定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他有耐心,但耐心应该会用在值得的地方。

夺命镖又把伙计叫出来,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没人能看见他的长相,也没有人知道,在仓库中的是一个青年而不是一个老者,他道:“那掌柜有什么不对?”

伙计既然不知道掌柜的身份,那就肯定不知道雇佣司空摘星的原因,真正雇用他的另有其人,或许因为第一个掌柜死了,金铭灭背后的老板对谁都不信任,被南王收买的线人也不知道,新掌柜是为什么而来。

伙计想了想道:“大概是没有的。”

夺命镖道:“大概?”敏锐地嗅到伙计话中的漏洞。

伙计作回想状道:“他来的第一天问我们要过账本。”

夺命镖一听有戏,接着问道:“他要找什么?”

伙计道:“他问我们,上一枚帝王绿翡翠玉佩是被谁买去了。”

一对损友,两个混蛋。

赵大笑道:“我可不觉得你是特意来戏耍陆大侠的。”

他一屁股坐到条凳上,摇摇欲坠的木条凳支撑他庞大的身躯,嘎吱嘎吱发出最后的呻吟,不知道什么时候,木条椅便会被他坐塌。

陆小凤道:“我是来喝酒的。”

司空摘星道:“我是来耍陆小凤的。”

赵大道:“连四条眉毛陆小凤都认不出, 别说是我店里当差的。”

陆小凤只能苦笑, 他虽然在江湖上有些名气, 但也没有到路边的店小二都要认识的地步。

谁知,滚到桌子底下的店小二却又从桌子底下滚了出来,他神色不见张皇, 反而嬉皮笑脸, 前后巨大的反差让赵大与陆小凤都一惊。

你永远无法知道,司空摘星有多少张面孔。

赵大虽然喜欢砍下赊账人的头,却是由于他们破坏了自己的规矩,对不请自来的客人,他相当的宽容大度。

赵大却道:“我的店小二去哪了?”

司空摘星又道:“你从后厨出来,竟然不知道他在哪里?”

店小二道:“我竟不知道, 陆小凤的名气已经大到从人群中随随便便揪出一个人就要知道的地步。”

陆小凤端杯子的手一顿, 他已是认出此人是谁。

男人从后厨出来, 他像一口水缸, 还是装满了的那种, 肚子从衣衫内滚出来,再多的布料也遮不住他的肚子。

赵大,他酿得一手好酒, 也耍得一手好刀,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回头,先对赵大点头,然后又对陆小凤笑道:“这一回,你可没认出我是谁。”

他的易容术很厉害,就算是比鬼都精灵的陆小凤也不一定每一次都能认出他,能骗过机灵满天下的陆小凤,对他来说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防盗章24小时替换  店小二不是一个善心人, 但他也不是喜欢看死人的人,所以他提醒陆小凤道:“我们这里的钱,是要现结的。”

“丢人现眼的东西!”

还没有听见客人回话, 便听见一声暴呵,这暴呵让店小二滚到桌子底下,因为他听出来了,发出呵声的不是别人,正是要杀人的店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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