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天石

叶秉一更是奇怪了，“可这上山的路独独一条，如果这些都是今日上山的，为何我们刚才一路一个人也没见到？”

孟林微惊，上下打量叶秉一，心说原来是俗世间的富家公子，想着话语间也就失了那三分敬意，转而带着几分傲气答道，“你当这问天路是一条寻常路呢？问天路你看着是一条实则是千千万万条，就是这千百人一同上山，进了问天路也决然看不见彼此。”

原来问天路竟有这样的玄机？叶秉一望着叶吉，那为何……

“公子，公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叶吉看着这些人也是头疼，“要我说当年那个仙道怕是这些年没干别的，就是四处收徒弟。”

叶秉一正神游天外，突然被叶吉唤醒，再看那四个队列盘盘绕绕也不知有多长，摇头温笑，“应该不会，我们是赶上潼山开山收徒了。”

他这一说叶吉又来了精神，“这么说只有咱们是赴约，所以也不用在这儿等了？”叶吉喜得踮脚勾头，见前方有两个白衣道人，拉着叶秉一便要过去问。

潼山存世也不知多少年，从来是六年一收徒，十二年前也不知为何潼山山门封闭。此次重开山门，却没想来了这么些人。潼山也是无奈，这两个白衣道人望着这些人更是连连摇头，一个道，“修道修仙当有缘法，到时候玉虚境内走一遭，不得此道自是闯不过去，也不知还能剩几人。”

一个道，“也不尽然，如师傅所说，这些人能于此日到这山前便占了一半的缘法，且看看吧。”

叶吉赶上，正听见‘缘法’二字，喜得追上，“你们等等，有缘法，我们有缘法。”

二人疑惑，“什么缘法？”

叶吉喜道，“我家公子是自幼得了仙缘，这次是赴约拜师的。”

“赴约？什么约？”两人正笑问，却听叶秉一拱手问礼，“弟子叶秉一，十二年前潼山曾有一位仙道认了我做弟子，相约今日来拜师。”

两人见他小小年纪如此通礼，也不像是攀缠之人，一个问道，“你可知道人名号？”

叶秉一摇头。

另一个道，“若是有约，师傅师叔必定嘱托我们注意……况且你也说不出是谁来，我们也不好擅自做主。”

一个又道，“既是有仙缘，必定能通过这玉虚境，两位也不必着急，安心在此等了就是。”

说罢便走。叶秉一说是赴约，却也不知师傅名号，更没有半点凭证，如何去找？

“这不能啊，没有这个约定我们也不会来了，这山高路远的，还差点死在路上，你们不再问问？”叶吉还要追上去再问，却被叶秉一拦住，“他们规矩已经立在此处，等一等也无妨。”

“那……”叶吉指着两人无言以对，“他这话说的我也要走一遭玉虚境了，公子有仙缘能通过，我可怎么办？”

叶吉这个担忧确实杞人忧天，他二人已经命理相连，成仙成魔也都是分不开了。

叶秉一叹气，正百无聊赖，突然注意到前方人群里一个熟悉身影。只见那人一身血污，看身形大概是客栈里遇到的卓匡合，此时身边也没人跟着。

倒也不是叶秉一有意寻他，实在是他太过扎眼。锁阳台上千百人虽不是各个锦衣华服，但至少干净整洁，几日不见也不知为何又成了这个样子？叶吉顺着叶秉一目光看去，当即笑骂，“这贼小子也来这儿了，嘿，冤家路窄！”

在客栈里就是因为他，叶吉和叶秉一才落进蛇鼠洞里，而后又不顾他二人生死自己逃走。叶吉记得清楚，此时既然见到当然要找他算账。

叶秉一排着队不好离开，见叶吉揉着拳头，正要喊他莫动手，那叶吉已经拽着那人衣襟，喊了一声，“姓卓的！”就要一拳下去了。叶秉一正说不好惹事，匆忙跑来要拦着叶吉，还未到近前却看那人一踢一拽一砸，竟是叶吉倒在地上，前后左右四列的人一齐看过来。

那人蹲下，望着叶吉嘿嘿直乐，“怎么，咱们有仇？”

叶吉睁眼一看，愣怔半晌，却听叶秉一喊他，这才回过神来。那少年也抬头，他这一抬头叶秉一也愣住。

仔细看来才发现这少年可比卓匡合消瘦些，一脸的污渍却难掩眼中的笑意，面貌神态全然不同，更没有卓姓少年的傲慢。叶秉一不知如何解释，“实在抱歉，是认错人了。”

少年看这二人反应也大概猜出来，也不在意嘿嘿笑道，“没事，我正有一肚子火没处撒，他冲过来我还得谢谢他了。”再看叶秉一文文弱弱，又一身怯懦的书生气，想着听说玉虚境诡异凶险，这人怎么也不可能通过，更没结识的意思，掸掸身上的灰也不再看他。叶秉一再三抱歉，拉起叶吉重新回到队列后面。

不多时锁阳台各人上登记完毕，共有一千四百人，飞禽走兽三千余。原来这潼山灵气丰厚，是上佳的修行之地，走兽飞禽也追寻而来。它们只是借地修行而非拜师，因此进了问天路便四散而去，不和人同入玉虚境。这一千四百多人分由二百余道童引导入山，玉虚幻境能受则受，不能受则由道童护送下山。分组完毕，锁阳台外的云层聚集，随即童子驾着不过一尺的独舟而来，周遭二十八柱之间的空隙仿佛二十八个巨门，二百道童各自引着七个人踏出锁阳台。

孟林说的却是真的。欲修仙求道必得放下俗世的羁绊，必得受得独自一人的孤苦，这问天路设下的结界就有此意。问天也是问心，问自己是不是受得住这五千四百步的冷寂，一路之上但凡有不堪寂寞忘不了世俗繁华者，是到不了这锁阳台的。世上人千千万万，而命理各不相同，命理不同所以仙路不同。

但话不可说尽。因为天下却有一种却有一种人，他生来无命理，处处受他人摆布，所作所为、所得所失甚至所思所想全不由自己掌控，这样的灵魂称为‘陪灵’。而叶吉就有这百年难见的陪灵，这也是叶绛萧定要叶吉陪同的原因。他是想叶秉一命中注定走上这条修仙之路，有一人相伴总好过孤身独行。

叶吉道，“不废话吗！我们一起上来的，我也不是瞎子。”

“我好好说话，你怎么这个态度？亏我还好心跟你们解释。”孟林也当是叶吉说大话蒙人，又恼他言词粗鄙，摇头晃脑的去一边了。

叶吉更乐的清静，此时看着锁阳台一脸愁容，“真是胡说八道，也不知道与没有被他唬住的。”

霍滕也不理他，再要上前。就看石像幻化成童子，童子拦住道，“若是送行，到这里就请回吧。”

霍滕心说这潼山非同寻常，送到此处应是安全了。霍滕也是看着叶秉一长大，如今分别也是十分担心，想着嘱托叶吉好生照看叶秉一，再一想像叶吉这样性子，恐怕还要叶秉一反过来照看他，只是事已至此，或许冥冥之中真有注定之命运，也不再说什么，目送二人登阶而上便转身离开。

问天路有十八盘，总共五千四百阶，山高而寒又一路无人，好在有叶吉为伴也不过于冷清。二人累的气喘吁吁也不知攀登多久，才见遥遥之上一个平台。叶吉心中暗骂这潼山狗屁的问天路，看着眼前终于到了锁阳台也松了一口气，跟着叶秉一 一鼓作气爬了上去，到了上方才真是傻了眼。

“扯淡！”叶吉笑骂，“放屁！我和公子两个不就是一齐上来的！”

孟林道惊打量两人，“你上来的时候看见他了？”

叶秉一觉得奇怪，“这些人是今天来的？”

孟林道，“潼山山门闭了十二年才重开，况且潼山规矩大，只有今日收徒，下一次就是六年后了，你说他们不是今天来还能是什么时候？”

就看四四方方一个石台，周遭四面立着二十八根数十丈高的玉石柱，中间锁阳台上，此时竟熙熙攘攘聚集了千百十来岁的少年。

“锁阳台怎么成了菜场？”叶吉目瞪口呆，叶秉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一路还不见一个人。

几人顺着山路前进，一边感叹潼山的壮丽，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灵泉峰山脚。打山脚向上望去，只见一条登山的石阶不见尽头。石阶左侧有一方三丈高的青石，青石上刻着‘问天’二字，山道左右另有两个龙首人身的石像，石阶之上就是天下闻名的锁阳台。

叶吉抱着行李就地蹲下哀叹，“这是要爬上去？”

一边两个少年见他二人衣着举止不俗，也乐的搭话，“这都是今早到的，现在都得排队等着引道仙童带路呢。”看着又道，“在下孟林，这位是公孙籍。”

叶秉一轻一点头，“叶秉一。”

叶吉也随着道，“叶吉。”再看锁阳台那四列歪歪扭扭的队列，有些地方还出现相互穿插，简直乱糟糟一片，本来还以为潼山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原来不过如此。

过了饮马泉，沿着余水一路向北走了十来日，再折过山道，眼前气象一新。

见近处，古松高直，翠竹修长，下端枝叶挂着晨露，高处叶梢氤氲雾气，阳光斜撒。见远处是峭壁悬崖挺入云霄，浩荡云层将潼山十二峰拦腰截断。

叶秉一愣了半晌，这就是千山之祖的潼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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