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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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个张氏也有些脸红,虽然这是她大儿媳娘家送来的主意,看似与她无关。但是她儿媳妇提出后却是她在家里一力主张过的,不然也不会后来还拿出来给祯娘说。这事情说出来到也有她的不是了,显得她也是个蠢的,不然早该察觉。

这样的事儿却是瞒不住的,很快一些相干的人家都或多或少风闻了一回,也免不得嘲笑鼓楼东街周家一番。同时也暗暗记得了祯娘,不为她看出生意好坏,而是为了她的干脆,再如何那也是族里许多女眷的请求,她竟也周旋的来。

就连一向不大开玩笑的夏来保也对着祯娘拱拱手他当大掌柜这些年也是同那边周家的一些人打过交道,心里讨厌的很。佩服道:“夫人做的好事,还好没应下来,那家人家掺活,再好的事儿也要变坏事儿了。”

夏来保却是没有与祯娘兜圈子,直接道:“这是家里来了三年的一个伙计,他是新疆迁过来的维族人,汉名就叫黄四。我见他十分机灵能干,平常多指点一些,想着将来能当大用。之前夫人说要留心痒绵羊的牧场,我一下想到了他。他家原来在新疆时候便是养绵羊的,专门为他们那里的一个贵族老爷打理绵羊牧场,说到养绵羊就没得他不知的。”

祯娘听这话立刻眼前一亮,这可真是想瞌睡了来了枕头,立刻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家里铺子里这些人多亏夏掌柜,无论是谁都是心里有本帐的,不然如何能这样就找到行家!”

也不废话,只问这个黄四:“黄四,若我有打算先买下两万亩的牧场,用来养绵羊,专门供应家里作坊纺织。这件事若是交给你来做,你来说事情要如何做。”

黄四似乎有些紧张,但是他是个真有本事的,开头有些不顺畅,但依旧用他不大正的官话道:“这事儿说起来容易,但真去做也是千头万绪,要分成种种不同来说,并不能一概而论。”

祯娘虽看过农书,却不是什么行家,立刻道:“你且说来听听。”

“是,夫人。这草场上养绵羊也好,养其他牲畜也好,总之头一样就是看草场如何,若是那些杂草地,那就不用说了,两万亩的草场也养不出气候,且不出几年那草场也容易断绝。次之的是树草参杂的草场,然而最好的还是全是牧草的那一种。有这样的草场,精料都能少喂。”

见祯娘不阻他,他又道:“还有一样就是绵羊,羊种不同也就天差地别。有些绵羊皮实好养活,但却每年产毛不好不多。有些绵羊产毛又多又好,但是实在太精贵了,养它们不知要多雇佣多少人手,这成本就不是一样的了。如今好的羊种倒是新疆那边多些,到时候应该从那边引种。”

祯娘听着直点头,其实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譬如马场上能让不同种的马配种繁育,这样才能得到最好的马。另外牛羊也是一样。如今好的绵羊种也应该是有人特意繁育出来的。既然是这样自家也自可在这上头下功夫,以后养绵羊多了,只是卖这种羊也是好大一笔赚头。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眼前只看当下。祯娘听这个黄四现在说到他最擅长的上头,说话也十分流畅起来,从春夏秋冬各季节说,然后说到母羊群的特别饲养、种公羊的管理,一样不错。

最后还要特别地说:“绵羊不同于别的羊,还有饮水和喂盐两样格外重要,不似只管放牧就是了。饮水不够,剪毛的时候没得足够好足够多的羊毛,不能只指望他们自己饮水,要牧民自己能知道。还有盐,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个,但确实是不能少的。”

祯娘听他侃侃而谈,哪里还不晓得这就是一个真正的行家里手,自己也十分用心听着。待到他说完立刻让自己贴身丫头亲自奉茶,只拍手赞道:“夏掌柜荐的好人,你自己也不愧是真行家!家里这一门生意又着落了!”

黄四接过子夜递过的一杯香茶,只见眼前这个丫鬟虽然衣裳颜色朴素,却也是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通身的气派容貌极是不俗,倒是把他日常在铺子里见过的闺阁小姐都给比下来了。心里清楚这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来奉茶也是体面,只是他却是一下低头,是脸红了,再不敢看的。

只是没人怪他这个,就是子夜自己心里也是觉得好笑。

说完这一件事,祯娘便依旧与夏来保说话:“一开始咱们先要在城郊作坊多的地方买下一块大大的地来,这作坊不论开始时候只能做多大的量,也要预备着以后,总不可能小了的。”

夏来保直点头,整个太原就在他心里装着。只是略一思索就道:“既然是这样就要去城东郊外罗家甸一带了,别的地方或者是早就被各家作坊做熟了,想要平白空出一大块地来不容易。到时候还要买人家作坊,那可是坐地起价,还多许多麻烦。至于还有一些,则是太荒凉了,到时候不好招女工,也不好安排车马运输。”

这就是身边有可靠的地头蛇的好处了,祯娘自己身边的人自然也能探听来这样信息,但是那就不知要花费多少辰光和人力了,哪里有人家只是片刻思索就来了准确方便!

祯娘只管赞成,她这一点是像顾周氏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这时候已经很信夏来保了,自然不会再去磨磨蹭蹭了。只干脆道:“您只管先去买下地来,到时候再请泥瓦班子,大约按着纺织作坊的样子造作坊就是了。到时候你银钱自己支,不用再与我多说一回了。”

祯娘沉思了一会儿,这才道:“至于纺车、织机之类倒是不用着急,我已经往我娘家去信了,江南那边有好些的。到时候河解冻了,让有我家人过来与我送些那边嫁妆的产出,正好把那些纺车、织机送来。”

这就是祯娘没把话说全了,旁人只当是江南那边确实有好用些的纺车织机。然而事实是这些纺车织机都可以说是外邦来的,只是顾家自己在江南造了一批罢了。当时武天明大掌柜是从国外得了更好的毛纺车、毛织机,甚至图纸都有,回来了就有人接了去,只为了仿制和改进。

说起来也是颇有意思的,这个时代海上贸易贯通世界,技术和机器的流动自然也远远快于前代的。譬如纺织机器和技术就是一样,这时候全世界棉纺织上的进展几乎是一样的。虽然大明的棉布号称泽被天下,还要往国外贩运,是世界当之无愧的棉布第一国。但更多是因为织工更加熟练更加多,以及棉花种植更加成规模罢了。

可毛纺织不同,若不是武天明刻意去寻找几乎主意不到。这就是灯下黑了,人家只看到□□也是往外出口许多精美毛纺织品,便下意识觉得这一样和别的一样,人家技术都十分高,至少大家不相上下。既然是这样,那有甚好瞒的。这才是武天明不只能带回机器,甚至连图纸也一并带回的原因。

要知道这时候的人可不是没得保密意识早些年大家还不防备着外邦,随着海上贸易越发兴盛,大家很快意识到这些东西的价值。独特的技艺可以变成独特的货物,那就是钱啊!

祯娘这时候话没说全一样是为了保密,保密自家有了新技术。夏来保可以信任,可是在场所有伙计就不一定了。退一步说他们可信,但人多嘴杂,有一个不小心漏了出去又怎么说?因此祯娘瞒下了这一样。

只是走的时候夏来保问了一句:“只是有一件事要有个底儿,敢问夫人这作坊到底要办的多大?到时候要容纳多少纺车织机。有了这个数后我才好到手经办。”

祯娘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道:“织机是将来要备下三千张以上的,至于纺车还要看信儿当然一开始没得这许多,只是地界先要这样界定下来,免得将来麻烦。”

夏来保在被这数字吓着的同时,也被祯娘的气魄折服。如今多的是人办作坊,类似织场也多。毛纺织自然不如棉纺织规模大,以规模最大的松江棉纺织和苏州丝纺织作坊做比,也只有最顶级的人家才能做到开上千张织机。更何况自家这可是毛纺啊。

但祯娘却觉得正因为是毛纺才能大些,如今毛纺还不被一些大家族注意,这才有了空子。自然是自家想做多大就做多大,有钱不赚做什么!至于棉布和丝绸的生意可是被把持的牢牢的,不说难以挤进,就说利润也很难和毛纺这样新兴的相比。

能这么说其实也只是说明了祯娘真的曾经很想挤进棉布和丝绸生意里去,当然了不是小打小闹。以如今珍珠顾家的名头,那样的小头也是看不上了。祯娘心里很清楚棉布和丝绸,特别是棉布,体量可是比羊毛织布好得多。

若是有人问自己毛纺织好不好,祯娘一定干脆说好。但若有人让她和棉纺织相比,祯娘也只能干脆说比不上。这倒不是棉布已经成了主流,如何如何,只是纯粹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罢了。

只说两样便足够致命了,一样是毛纺织织物不如棉布来的适用棉布似乎全世界春夏秋冬都可以使用,而毛纺织织物只能是严寒时候可穿,像是琼州那边可谓是终年如夏,他们可用不着这个。至此一样就看出两样市场上的大不同了,体量差远了。

还有另一样,那便是同样一亩地拿来在棉花和拿来养绵羊,得出的成果也是截然不同的。前者自然能得到更多纺织所需的纱线,这又是一样□□裸的对比,最终市场会得出结论而祯娘心里已经清清楚楚了。

不过好在祯娘以后也不要同松江那些卖布的大家族比,毛纺织织物自然和棉布不同,和丝绸也不同。独特的温暖舒适已经足够了,更重要的是这一个市场现在几乎能够由祯娘独占,这已经非同一般了。

因为事情一切进展顺利,送走夏掌柜等人后祯娘的心绪正是难得最好的时候。便叫来府里周妈妈,想要与他商议今岁春暖以后给家人做新一季衣裳的事情。开头先问道:“这样事情原先府里的定例是什么?”

周妈妈道:“原来府里的规矩是四季换衣裳,每季给做两身,夏季还多做一身。”

这倒是不薄了,于是祯娘便道:“这样罢了,就依旧照着这个规矩。只是今年到底是我当家主事的头一年,不好与家人白过。既然是这样,给换春衫的时候多做一身,从我嫁妆里头出钱。到时候有了账,你问我身边将离去勾。”

这是好事儿,周妈妈自然连忙答应下来。然后又道:“还有一件事要问少奶奶,前两日月钱已经放下去了。只是下人里头有个叫小柳儿的小厮,他老娘前日与人嘀咕家里总迟着发月钱,该不是中间有管事拿去放高利贷了罢。我遣人查了,原来是这小柳儿自己瞒着家人去赌,银钱上常常不凑手,于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这之后怎么处置?”

祯娘这应该是第一回处置下人罢,先是怔了一下。便毫不迟疑道:“这样的人是不能留的,谁知道以后会为了一点银子惹出什么祸来。只让他家去,让家人好生管着。若是管不住,以后再有这样的,便一家子转手罢。”

这样的人一个不可靠了,极容易带着一家人都不可靠,祯娘心里焉能不清楚。这也是意料之内的处置,两个人似乎都是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

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很快说起另一件重要的的事儿周世泽回家的事儿。

有了这一样,大家谈论越发用心,很快就有了一个大略的章程。祯娘这时候一直是只听大家说话,自己并没有发言,到了最后才总结道:“所以说来如今的情形,机器、作坊、女工等都还是次要的,养绵羊的牧场少,每岁羊毛不多才是根本,这样根本无法做大。”

大家都点头称是,夏来保这时候从几个伙计里拉出一个陌生的,之前也没说过话他生的与一般汉人不同,倒是与祯娘在太仓见过的夷人有些相似,只是又有不同。

祯娘只不过是翻了几页就觉得内容翔实字字珠玑,实在是有用的。立刻赞道:“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果然是不假的。原来我家有两位老掌柜就是这样,不见得有年轻人的灵光一闪,但是老成持重,不知让事情少了多少波折!”

祯娘把这册子放在小桌儿上接着道:“这只一份不大好,我明日让底下几个人给多抄写几份,也好让大家都有一份,有个不解的也好翻阅。”

周家其他老人见祯娘尊敬夏来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这也说明夫人是个不会对周家这边伙计们动手的。不论她是因为赞赏他们的功劳还是仅仅不愿意一开始就那样咄咄逼人,总之大家的心是暂且放下来了。

祯娘听到此处却是轻轻责备的眼神,叹息一声:“婶娘娘家那边也是做老了生意,这样的小事也没看出来,这些年生意也做的忒惊险了这也不能,大概是自家不打算做的,也就不上心了罢。”

祯娘算是认下她这一句话,但是后头一句也不轻。总之这样的错儿做老了生意谁会犯,要么是有心的,要么是无意的。所谓无意就是没放在心上了,毕竟是‘外人’的事儿,有什么结果也不管了。就算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这婶婶却只得应下来。

祯娘抓住这个痛脚不放,也不是因为有意思。只是这是一个机会,祯娘凭借这一下一次就打消了这些人的气焰,现在看不是就都说不出话来了么。就连那些宗族里的妇女也迟疑起来,到底是觉得合伙做生意水太深了,不晓得有什么意外,刚刚不是就上演了一回‘阴谋’。

这一日正是夏来保等人与祯娘说些毛纺织生意的章程的时候,开头不忙着说正事,倒是先提了提这件事。祯娘却不觉得如何骄傲,毕竟不是她有多聪明,也是那家人太蠢了些,她倒是没把一些预备的法子用出来,这就事情完了。

大略叙了这些闲话,夏来保这才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祯娘道:“我不是他们年轻人,想事情也是力求稳妥,也就没得什么好主意。这些是我这几日收集来的这些年山西做毛纺织生意的大小规模和分布,包括绵羊牧场也有问到。”

曹老太君却是冷哼一声:“教训?怎么教训!像她这样来头大的媳妇,哪怕是正经婆婆说话也要斟酌,何况是咱们这样二五八道外的,这是山核桃──差着一??哩!更何况心里有些数儿,周世泽那小子难道能看重咱们家。他是这样,自然就有个夫唱妇随的了。”

见儿媳妇依旧有些不甘,她又说道:“现在做什么这个样子,时候且长着,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况且往好处想,提出这事儿至少免得家里去做这桩生意,原来你是打算让家里做的罢?如今就是免了一遭破财!”

果然有头一个妇女起身,好声好气道别道:“啧,如今看来合伙做生意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早先是咱们轻率了。这时候听来里头事儿太多了,我是一个最嫌麻烦、怕事情的人,既然是这样,这一回我便算了罢!”

有头一个,后头就有跟着的。也不过一会儿功夫,那些宗族里的妇女竟走了个干净。祯娘这时候却反而不着急了,问问坐着,只是但笑不语。等到只剩下她与这边府上的人这才起身道:“这时候也晚了,婶婶嫂子们不必留了,我自家去。”

祯娘话未说尽,但是都知道是暗指有诓骗的意思。祯娘倒是还能稳坐,其余的周家妇女却不能够了, 不要说那些宗族里请来的,就是这边府里的其他女人也忍不住暗暗怀疑。倒是不至于觉得这位婶婶自己有心害周家,这又没得好处,多少觉得她娘家是故意的。

甚至这位婶娘自己也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连忙道:“侄媳妇多心了,本是亲戚哪有这样的事儿!定然他们自己也不知的,都是受了别的掮客蒙骗。还以为是一桩好生意,这才上门。”

果然没得一个人拦着她,或者有人欲言又止,但在祯娘矜持雍容的神态下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让祯娘顺顺当当出了府门,由着等待的丫鬟婆子等拥簇上了马车,却还是不紧不慢。

这幅姿态可气死人,在小佛堂里听说了事情的曹老太君也气的摔了茶杯。她虽然不是什么仁和人,但一惯面子功夫做得好,至少表现的是一只慈眉善目,有这样的举动也只能说气极了。

她儿媳妇张氏见了便在一旁问道:“的确是一个好生厉害的小娘子!嘴巴厉害,脑子也厉害。只是这样可是不恭敬了,母亲有什么打算,要如何教训一番世泽家的大娘子,到底有个说法。”

祯娘霍然起身, 四周看过一眼,眼神冷淡, 清清楚楚道:“这个只怕是不成的,这个生意我不能做平白要这个做甚么?冻河还没人要, 到开河船来了,越发价钱跌了。若是只捡着便宜算好,前两日我还见街上黄柏、大黄两味药物卖不去,真是贱物,所值不多,千来斤也只十来两银子。”

说到这里祯娘越发悠游自在了,拿姿作态品茶后才道:“除非是疫疠盛作, 二药各铺多卖缺了, 一时价钱腾贵起来这才能说做的着了。只是这样的事儿又不是神仙,难道能未卜先知?”

“将了有用的银子,置这样无用的东西。虽然买得贱,这诺多几时脱得手去, 讨得本利到手?有这样失算的事, 谁家肯做。不是我说句诛心的花儿,婶婶,咱们现在都是周家人,莫不是你娘家得了谁的好处,许诺了中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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