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卷:死别
只要男子的呼吸还在,便任谁也无法将她挪开半分。
大雪无声地飘落人间,不高的门墙将世界隔做两处。
墙内,暮气一点一点充满房间。墙外,积雪一寸一寸漫过腿胫。
眠玥于不着意时被他拉上床,待反应过来,已变成和他并排躺做一处的姿势。
正尴尬间,青竹的气息突然放大,却是清凉柔软的东西凑过来,极轻极轻地在她唇上一擦,便又退回。
女孩如遭雷殛,整个人愣愣不能回神,一时间,忘记接下来该有的动作。
反而,将距离又拉近些,近到呼吸交缠,不分你我。
蜷在他身边,靠近他,挨着他,是女孩多年的夙愿。
她望着神思不属的男子,觉得如此,很好。
这其实不能算作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充其量只是两人唇瓣的短暂相触。
但眠玥心跳得厉害,那些隐藏太深的东西,那些汹涌的力量,那些被她刻意压抑了的情绪,终究是破闸而出,纵横肆意。
所有信任、尊崇、依赖和渴望,不过都是……都是爱着他。
爱着,而已。
明明早就知道,却要以自己年幼、身份悬殊等等借口,装作只是仰慕和顺从。
是她太胆小,不敢去奢求。
思绪纷纷中,突然听到男子极低的喃喃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早知这样,那个时候,就算带你远走高飞又如何?至少你会快乐,我也不必……半生负疚。”
这话中的“你”,却不是她。
似有冰水浇上她的熊熊情焰,眠玥愣了半晌,总算从自个儿单方面的意乱情迷中醒过神来。
她是听说过他心里存过人,或许是宫里的那位贺娘娘。
或许是以前带走平壬初尸身的那位姑娘。
或许……是她未能知晓的人。
自遇见以后,大人一直是孑然一身,可她知道,他并非冷漠无情,他那样的男人……也一定有过美好真挚的过往。
眠玥有些难受,并非因为他心里念着别人。
她才刚刚醒悟自己的感情,就要面临失去的痛楚,但即使如此,她稚嫩的爱,不包含独占和囚禁。
而是如果他好,她便也觉着好;如果他欢喜,她便也觉着欢喜;如果他幸福,她便也觉着幸福;如果他圆满,她便也觉着圆满。
女孩只是觉得心中酸楚,这个到最后都让他心心念念着的人,在哪里?
为什么,不能陪在他身边?
眠玥和他并头躺在榻上,呼吸间都是他的味道,在这个雪天的黄昏,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
其实天地那么大,一生那么长,对她而言,她的世界,也只他一人。
女孩有些怜惜地伸手去理他微微散乱的发丝,她的大人,即使闭上眼睛,也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不同于一般男人刚毅的脸庞,他五官生得十分清秀俊逸,也不止一人唤他作“小白脸”。
可更多的人,却会因为他的信念胸怀,他的英勇坚定、他的宠辱不惊,而忘记他长着怎样好看的一张脸。
在女孩心中,他是她见过的,最强大和最温柔的男人。
她任由手指放肆地在他眉眼鼻唇处一一抚过,深埋心中的话脱口而出:
“我陪着你,我会长大,我会变强,我会在你身边,一生一世陪着你。”
她生平第一次做出承诺,可这声音却只能没入空洞的四壁。
她的大人,或许永远都听不到。
眠玥并没有期待他的回应,女孩又靠近了些,额头与他相抵,在即将到来的黑夜之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四周依然黑漆漆地无法视物,不知是何时辰,却听到一阵幽怨的琴音,飘飘悠悠地从窗外传来。
这声音呜咽伤感,情愁入腑,眠玥亦是知音之人,不难听出抚琴的那位,此时是怎样的心伤难忍。
她听了一阵,又默了一阵,好半天,才抬手去探他脉搏,那里却早已静止。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眠玥慌乱地伸手去触他手足头脸,所碰之处,都已生机全无。
良久之后,她终于发出闷闷的、压抑的哭声。
这哭声和断断续续的琴音一道,汇成天地之间最最悲伤的声响。
哀莫哀兮生别离,斯人已逝,奈何自己独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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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近在咫尺的小脸,男子一手掀被一手将趴在床沿的女孩轻轻提至身侧。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倒丝毫不像垂危之人。
不知是老天爷还是榻上那仅剩最后一分神识的男子听到她的心声。
天色彻底黑下去之前,季原竟然缓缓睁开眼睛。
许是觉得压着身体的锦被太过厚重,他略略挣动了番。
只是想起阿竹还在房里,要怎样想个法子将女孩支开。
子先以前特地嘱咐过,即是无论他二人关系变得如何,陛下都会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对他网开一面。
但这种恩惠不包括他身边之人。
他们都在固执地守候着。
屋角的火盆早已熄灭,尽管知道这世间再无东西可捂暖那个冰凉的身体,她还是将能够找到的锦被都堆到他身上。
兰泽望着男人肩头的落雪,终是叹息一声,将其余诸人都遣离开去。
悄无声息的房间里,眠玥早从太医们的请安声中判断出来人的身份,可她依然一动不动在伏在那里。
所以,尤其要阻止阿竹和舅舅的碰面。
可当他飞快地思索着如何知会女孩一声才好,就看到,匆匆而来的人突然变得止步不前,就这么愣愣地站在院子中央的雪地里。
院子里,正和太医们低声讨论着的兰泽,接到通传以后,几乎是立刻,明黄的身影风一般掠至眼前。
舅舅的突然出现,他倒不觉得有多震惊。
兰泽本就心思通透,他多年来周转在季原和司南翊之间,对他二人都颇多了解。
这个时候,转念就猜到舅舅裹足不前的种种因由。
他应是,不会进屋了罢。
司南翊下马进府以后,便直接越过地上众人,径直向钟山院而去。
他走得极快,沿途跪下参拜的人,未及抬眼,就只能看到明黄的大氅一闪而逝。
秦公公小跑着跟在皇帝后面,这种奔波对他一个不谙武功的普通人来说,显见的十分吃力,他却未露出半分疲惫倦态,只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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