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离宵禁尚有些时间，两人并排躺在临溪的草坪上，看天边夕阳缓缓沉入远山之中。

季原去世以后，这两年，他们都生活得很平静。

但平静，并不意味着不悲伤。

可是这种喜欢，却同男女相慕，至死不渝的情感无关，而是对朋友、知己和家人的发自内心的喜爱亲近。

未来是否会改变，眠玥不知道。

她只清楚一件事，即是，除去季原，此生再无她想要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男子。

这两年，眠玥生活得与常人无异，时而也会开心笑闹，她从不提及往事，可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够忘记他。

正好相反，一直以来，她都将他珍藏在心中，珍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仿佛只有如此，他才真真正正地——

属于她。

眠玥明知这样不对，也纯属幻想。可思念这种东西，越压抑越滋生得旺盛。

大人说过，时间会带走一切，可这个时间是多久，没人告诉她。

这样的自己，又怎能若无其事地嫁与他人？

现在的状况，眠玥觉得很好，至于成亲的事，还是留待以后再说。

军中不若外头，宵禁时间要早得多。

眠玥回到营房不久，四遭便黑漆漆地全无烛火微光，她也算奔波一整日，此时索性蒙了被子睡觉，再不去想其他。

军营生活其实很简单，上头对“太子亲兵”管束得不严，副指挥使朱戚也乐得轻松。

兰泽这位“伍长”尚能隔三差五地溜去“善济堂”兼差，眠玥作为文书，能够分到活计，更是有限得很。

她本打算在这里待上个十来日，等殷眠齐二人逃到毫州再行离开。

结果第三日上，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发生，终使得她改变主意。

不久之前，边关传来消息，因着今年塞外的牧草长势不好，向来风平浪静的边城，最近却频频传出扰民之举。

北边的蛮子因为牛羊吃不到牧草，时常偷抢边民的财物不说，竟胆子大到公然抢掠军队的粮食。

虽然这些动作尚不足以挑起双边战争。

但是可忍孰不可忍，在镇守边关的杨守诚杨大将军授命下，大乘军队设陷活捉了一队蛮子，将他们割下脑袋悬挂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可这杀鸡儆猴的招数不但没使蛮子们退却，反倒惹恼了该部族的酋长。

蛮子血性，但这酋长却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

蛰伏数日过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才亲率2万骑兵，直接踏入了猝不及防的前锋营。

那天夜里，前锋营的守将恰是刚升上指挥使的眠玥大哥殷眠同。收到大军来犯的消息，他迅起反应，沉着应敌。

硬是以5千步兵拖住2万骑兵前行的步伐，直到杨将军派来援军，将剩下不到一万蛮子骑兵全数歼灭。

在短兵相接的两个时辰中，前锋营的男儿们奋勇杀敌，未曾有一人退却，更未曾让一名敌兵踏过战线冲入后方边城池。

以血肉之躯、不屈忠魂护住了背后3万百姓的身家性命。

边城一役，终以我们方大获全胜告捷。

待到天明以后清点战场，却发现，经过一夜厮杀，前锋营5千将士剩下不足一百。

无数忠勇男儿，就此埋骨他乡。

所幸殷眠同受伤较轻，也早早传书向家里报平安。

此役过后，杨大将军将战事明细上报朝廷，紫宸殿颁旨嘉奖前锋营幸存下来的诸位将士，殷眠同因表现出色，特擢升为参将，并调他回洛都西军。

殷家身为后族，男子多以斯文俊雅为好，如此几代之后，却显出了积弱之象。

殷眠同以前，殷家未尝出过指挥使以上的武将。他这一擢升，在合族上下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

连眠玥这种平素被大家遗忘所的对象，都沾上这位大哥的光，涨了不少月钱。

此番他载誉而归，殷家的长辈们早就备下盛大的接风宴，要犒劳这光宗耀祖的年轻人。

却没曾想，殷眠同回到洛都的首日，不是上殿谢恩，更不是回家庆祝。

而是领着一同从边城回来的十名士兵，造访兰泽他们的顶头上司，副指挥使朱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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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夜，她看清自己的心，就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再难自欺欺人。

她很喜欢兰泽，也乐意和他待在一起。

“女侠！你什么时候带我私奔哪！在下尚有一技傍身，可以行医治病，养家糊口还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明知他说的是玩笑话，眠玥却着恼地起身离去。

她其实并非真的生气，只是近来娘亲常常提到她的婚嫁之事，兰泽通常最爱胡言乱语，也变得越来越较真。

眼见自己“恶作剧”成功，眠玥竭力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随他穿过数堵人墙，来到地势较为开阔的溪边。

“怎么回事？”眼瞅着四下无人，兰泽皱着眉问。

“我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结果还是被你看出来了。”眠玥对着溪水左顾右盼，试图找出露陷的地方，嘴里却故作委屈地道。

平静，也是暗中在积蓄着力量。

“嗳！”看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渐渐转暗，兰泽突然大声叹道：

接着，她又道出自己是文书的事实，有单独的房间可供居住，更利于掩藏女儿之身。

“这还差不多。”兰泽嘟囔道，听到这里，他才总算放下心来。

“傻瓜！”兰泽朝她脑门上一弹，有些好笑地道：“无论你变作什么样儿，我闻到味儿就知道是你。”

这句话过于亲昵，眠玥撇撇嘴，偏过头不去看他的目光，人却盘腿坐下，将殷眠齐的事情和盘托出。

“好兄弟！你也来这里啦？咱们很久没见，走，换个地方说话去！”

边说边手上使劲，不顾身后瞠目结舌的众人，将她往背静的地方半拖半拉而去。

“所以，你就替他当兵来啦？”兰泽不可思议地道，他狐疑地望着女孩：“我都不晓得，你跟殷家的人，居然这么要好……”

“能帮则帮嘛。再说啦，我来这里，不是还能够见到你嘛。”

眠玥甜言蜜语地着灌迷汤，终于哄得少年展颜一笑。

在此之前，眠玥从未见他身穿布衣甲胄的模样，浅灰色的对襟带甲短袍穿在他身上，倒显得十分挺拔精神。

这个时候，吃完晚饭的兰泽正被几个世家子弟簇拥着向她走来。

看到乔装后的眠玥，兰泽一见之下，先是惊异地瞪大眼，紧接着迅速转换表情，夸张地张臂拥住兵卒打扮的女孩，用一种热情到过分的语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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