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脚印

哪个来看我了？这里不是只准律师进来，家里头的人、熟人根本不许拢边吗？再说，两个哥哥成天忙得黑汗水流，难得有空到红花来，这里也没个熟人，哪个晓得我被关进来了呀？这样疑惑着走进探视室，抬头一看，李小柱吃惊地叫起来：“大哥，你怎么来啦?!”

“你狗日地做的好事！”大哥一见李小柱，站起身，伸出巴掌就要打他，被他躲开了。

与大哥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来，李小柱忍不住问：“大哥，那口气弟弟实在忍不过，我可你是啷个这么快晓得的呢？”

“柱子，你这回杀的，恐怕不是大脚怪吧？”看李小柱惊讶，大哥小声问。

“你啷个晓得？”

“杨三都跟我说了。”

“杨三晓得？”

“当然，苕老弟，这大脚怪的事正是他哥管嘞！”

“那事与他哥有干系？他可是区里的大官！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大哥点点头说：“他哥俩，一个在台上掌权，一个在台下捞钱，权变钱，钱变权，又不是啥子秘密！人家啊，答应老子来看你，是有价钱的。”

“什么价钱？”李小柱着急起来。大哥家里本不富裕，如果因为自己，被杨三宰一顿，那怎么是好！

大哥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说：“那大脚怪，不管真假，你都咬死不要说！你杀的就是大脚怪。”

“那大脚怪是人装扮的，坏了老子的事情，这次害得小弟不浅，还不让说？”李小柱是个犟脾气，哪里就愿轻易答应？！这年头，听说矿上死了人有封口的，这杀人的事也要封口？这他妈也太邪门了。

大哥听了，垮下脸来说：“告诉你，杀畜生和杀人可是两码事，你如果管不住自己的臭嘴，人家就要管住你的人，杀人，你就打算把牢底坐穿吧!”

“牢底坐穿？好啊，这牢里有吃有喝，小弟还不想出去。”谁知，听了大哥的话，李小柱犟脾气更大了：“大哥，告诉那杨三，老子还就是要说，只要老子出去，老子要用广播喇叭广出去！那大脚怪是假的，他们在骗人！”

“你呀！你呀！”大哥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坐牢，姑娘娃娃怎么办？”

李小柱低头默了一会，抬起头来说：“大哥，实话跟你说，要我听那杨三的，门都没有，他小子不会拉什么好屎。姑娘娃娃，就拜托你跟大嫂了。”

大哥知道这小弟的脾气，看看实在劝不过了，起身叹了口气，走了。

不管真假都不要说？这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李小柱终于想明白了，杨三他们怕的，是我说那大脚怪是假的，杀的是人不是大脚怪。未必这假大脚怪，是杨三哥哥让人装的？这哥俩一个娘胎出来，都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骗得满世界的人往这里跑，真缺德！

大哥走后第二天，杨三亲自来了。

这杨三，白白胖胖，花衬衫、牛仔裤，带副墨镜，一见李小柱，赶紧摘下墨镜，伸出手来：“老兄，吃苦啦！吃苦啦！”

李小柱看了杨三一眼，没吭声，也没伸出手。

“老兄，还记着过去的事？陈芝麻烂谷子的，小弟我早就忘了呀。”杨三尴尬地缩回手，自我解嘲地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李小柱对杨三说。

杨三盯了李小柱一眼，咳了一声，“噗”地将一口痰吐在地上，用脚擦了擦，然后说：“老兄，是这样的，嫂子的事我们早就听说了，确实叫人他妈的窝心。你这回去杀那大脚怪，情有可原，小弟我”

“杨三，莫跟老子来这里猫哭耗子，老子杀的是人，不是大脚怪！”李小柱犟了犟脖子说。

“是吗？、是吗？”杨三故作惊讶地说：“不敢乱说呀，老兄，杀的是大脚怪就是大脚怪，杀畜生还好商量，可杀人是要偿命的呀！”

“你怕死老子不怕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莫吓老子！”李小柱说：“你们搞那假把戏，骗那么多人，良心让狗吃啦?老子偏要说，你们那是假把戏，骗人的，老子杀错了！”

“你你你他妈就是个棒槌！”杨三骂了一句，甩甩手，走了。

从此，李小柱就一直被关在这看守所，人家在这里都有个期限，他却似乎没有，没人再来审讯他，大哥也再没来过，他凭着拳脚成了监仓里的老大，日子过得还算逍遥，可看不到出去的希望。

“他给你打电话？”听了大哥的话，李小柱感到很意外，不敢相信。

杨三与李小柱大哥尽管挂了个师徒名分，但他发迹后，脑袋昂着，走路横着，除他哥哥杨建国外，基本六亲不认，至于师傅，早忘到脑后去了，哪谈不上执弟子之礼。这回他怎么这么讲情分，关心起自己来了呢?

这兄弟俩家住杨家湾，离木鱼寨不远。这杨三从小就调皮，长大了，凭着从李小柱大哥这里学的一点皮毛功夫混世界，成为乡里一霸，谁也不敢惹他。那次，因为张冬梅，李小柱与他动了拳脚，两人从此结下梁子，再见到就像仇人一般。

后来，杨三祖坟上冒出青烟，他兄长杨建国中专毕业，被分配到林区政府工作，几蹭几蹭，居然当了副区长。

应了那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老话，兄长当了官，杨三也狗仗人势，更加无法无天。现在，他的势力已经盘踞红花，表面上，办了个公司，挂了个董事长、总经理，可暗地里，他垄断工程，包揽词讼，欺男霸女，样样都干，手下都叫他杨老大。

李小柱翻了翻白眼：“老子要杀它狗日的大脚怪！”

“大脚怪？为什么要杀它？”

“那畜生，给老子戴绿帽子！”

“啷个晓得地，杨三告诉老子的！”大哥告诉李小柱：“你一出事，杨三就打电话过来，说柱子出大事了，让我赶紧到红花来一趟，老子紧赶慢赶地过来，才晓得你小子被关起来了。老子要来看看你，人家说那哪里行，家属一律不让探视，得请律师进去。老子豁出这张脸不要了，求那杨三，他才给了个面子，答应跟他哥哥通融通融，打了招呼让老子来了。”

这杨三的哥哥正是杨建国。

老子都说实话了，还要接着审呀？李小柱感到奇怪，便起身随那干警出了监仓。

“探视室去，有人来看你！”

“畜生？给你戴绿帽子？”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审讯人员闻所未闻，一时吃惊得瞪大眼睛：“老实点，莫瞎扯!”

“哪个跟你瞎扯哟！”李小柱瞪了审讯人员一眼。

这是看守所的一间审讯室，一道白墙把一间房子隔成两半，中间，有一道用粗铁条隔开的窗户。房顶上面，安有电灯和电扇，可天长日久，都坏了。

“你所指的畜生是谁？”

看看审不下去了，审讯人员说了句：“下去吧，好好反省！”做记录的收拾起记录本，就结束了这次审讯。

从审讯室回到监仓里，李小柱懒得搭理那几个光头汉，自顾自倒在铺上，望着天花板，硬是想不通，老子要杀畜生，现在变成杀人了，真他妈倒邪霉。哪个晓得那是个假大脚怪哟！

正想着，监仓铁门打开了，进来一个干警，说：“李小柱，出来！”

“说，你到底什么动机！”审讯人员拍着桌子大声问。

李小柱坐在带有锁扣的椅子上，犟着头，愤愤地说：“老子就是要杀了那个畜生！”

做记录的抬头看了李小柱一眼，又低头在审讯记录本上写了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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