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朕再也不钻洞了
“原来摄政王已经听闻早朝的消息了,”兵部尚书宋诚叹了口气,“其实皇上的心思很简单,就是为了督促贵族子弟严以修身,不过,三年的时间委实太过漫长,人的资质也有区分,倘若每人都以三年为期,许有不公之处,不若定时考核,有先达者,便可放出训练营,不会浪费了光阴。”
镡时观捻了捻袖口沾上的猫毛,将它们捏成一团,复藏于袖中,看了一眼宋诚,“宋大人认为,在训练营是浪费光阴?”
宋诚脑门冷汗一冒,想到镡时观军队出身,顿知自己失言,连忙补救:“摄政王,下官并非此意,只是,入营训练虽能起到强身锻体之效,可不是人人都能学艺有成,就譬如,有人擅诗词歌赋,有人爱舞刀弄枪,不能以偏概全,纨绔也只是少数而已。”
他边看边执笔记下一些出彩之处,又写下自己的一些见解,恍然已过了小半日。
身边的狼牙一直默默地趴在地上,却忽然欢腾地跑去门口,镡时观停下笔尖,便见元宝傲慢地避开狼牙,行至他跟前,仰首看着自己。
“睡醒了?”镡时观将他抱起放到书桌上,顺了顺他的毛。
狼牙可从来没被主人这么对待过,想到自己既不讨主人欢心,又遭小伙伴嫌弃,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只好默默出了书房,打算去找新的玩伴。
萧居瑁低首看向桌上的条陈细则,知道是那几个大臣草拟的章程,于是用小爪子拍了拍。
镡时观知他心思,“元宝想看?”
萧居瑁歪着圆脑袋,琉璃般的眸子看向镡时观,既然知道还不快翻。
镡时观很是尽职尽责,给猫陛下翻阅完了章程,叹声道:“元宝,你说我要怎么跟陛下提建议呢?”
萧居瑁细长毛绒的尾巴在桌面上轻轻扫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不会怪你的。
“他们不赞同陛下的政令,不过是无利可图,只要给他们点甜头,这阻碍也就没那么大了。”
萧居瑁心里点点头,有道理。
镡时观见他凝神听着,便继续道:“不如这样,入营训练合格者可赐予他们适当的恩宠,譬如,优先入仕,或者领取国家俸禄,抑或者赐予他们适当品级。”
嗯,很有道理,继续说。
萧居瑁眯着眸子边思索,边等着镡时观的下文。
男人却不再说了,反而抱起萧居瑁,放到腿上,“只可惜,陛下不信任我,如今令我不得参与朝政,我说的话,他不会同意的。”
萧居瑁听着他有些低落的声音,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心道:让你赋闲不过是让你放松一下,你若真想上朝,朕准了便是。
下午的时候,萧居瑁趁着镡时观整理章程,便偷偷跑了出去,回到小洞那儿,费了好大的劲儿,还蹭掉了一些毛,这才钻了进去。
一路躲避着侍卫,跑到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里,又开始摆弄起了石头,跟暗中的亲信传递消息。
之前他并不知道母妃说的劫难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既然说是劫难,而不是死劫,估计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因此,他就与亲信们一起研究了暗语,想着或许会有用到的时候,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摆完石头,他又小心地出了宫殿,悄悄往回跑,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有微弱叫唤的声音。
猫陛下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可是那声音听起来实在令人揪心,他便环顾四周,见没人,悄声走了过去。
只见角落里的草丛中,一只雪白色的小猫正痛切张口叫唤,碧蓝色的眼眸里浮现出水雾,身上还沾染了血迹,衬着洁白的绒毛,仿佛梅落雪地,残酷得令人心惊。
这不是萧芷宁的小猫么?怎么被伤成这样丢在这里?
小猫雾蒙蒙的眸子看到萧居瑁,似乎起了些精神,想要站起来靠近他,只可惜它的一条腿断了,痛得一双眼睛更加泪汪汪,张着小嘴弱弱叫着。
萧居瑁想到那日萧芷宁的话,她不过是将雪球当成吸引镡时观的工具。这雪球是公主的宠物,宫里自然无人敢这般对待,将雪球变成这样的,除了萧芷宁,还能有谁?
萧芷宁脾气本就极差,如今被禁足一个月,太后也失了势,心中定然不忿,拿雪球出气极有可能。
如此说来,雪球遭遇毒手,还有自己的缘由,既然这样,他就将雪球带出宫去吧。
雪球就是一只小奶猫,萧居瑁直接用嘴轻轻衔住,它顿时安静下来,似乎是知道自己得救了,一路水汪汪地瞅着萧居瑁。
跑到洞口的时候,猫陛下先将雪球送了出去,然后自己拼命地钻过去,又蹭掉一些毛。
刚回到摄政王府门口,面前就出现一双极为熟悉的鞋面,他抬头看去。
镡时观怎么站在这里?
镡时观见他一身狼狈,嘴里还叼着一只白色小奶猫,心里叹息一声,弯腰将他抱起,连带着受伤的小猫。
“刘卫。”
刘卫立刻来到镡时观面前,“王爷有何吩咐?”
镡时观将小奶猫从萧居瑁口中拿下来,递到刘卫手上,“给周硕送去,让他好好治。”
刘卫立刻捧着气息奄奄的雪球,跑到周硕的院子里,“周大夫,快出来治病。”
周硕披散着头发,打开屋门,一脸萎靡,“什么事儿?谁生病了?”
刘卫将雪球往他面前一递,“你快些,它好像快不行了。”
周硕低头一看,面色复杂,接过小猫,“回去告诉你们家王爷,老子是大夫,不是兽医!”然后虎着脸将门一关,“治好了会送回去的。”
刘卫吃了一嘴灰,心里却偷乐,周大夫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萧居瑁被镡时观抱回去,洗了个澡,然后躺在镡时观腿上睡觉,今天跑了这么多路,他确实累了。
一直睡到晚膳时分,猫陛下一觉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被镡时观喂饱后送上床后,心里又开始痒痒了。昨夜他趁镡时观睡着,偷偷翻书看,反正他夜里不需要烛光也能视物,要不今晚也这样干?
谁料镡时观沐浴完躺在床上的时候,忽然就将他揽在怀里,猫陛下根本就没机会挣脱出去。他刚饱饱睡了一觉,现在完全睡不着,便只能瞅着镡时观的脸发愣。
以前看镡时观的时候,镡时观总是微微低首,以示君臣之纲,而且镡时观一直严肃冷漠,身上还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总会让人心惊肉跳,所以自己一直以来就没仔细注意过他的模样,只知道长得还不错,除此以外便没什么其他印象了。
这些时日,他与镡时观同吃同睡,对他的气息早已熟悉至极,根本不会再有畏惧,反而觉得安心至极。
如今看镡时观,只觉得这人果然是享誉京城的美男子,虽然比自己差点儿,但也相当养眼了。
想着想着,他就渐渐阖上眼睛,睡过去了。
翌日早晨,猫陛下刚吃完饭,赵全就提着圣旨过来了,他知道圣旨上说的是什么,就是让摄政王重返朝堂,并且暂住文德殿。
镡时观接旨后将赵全送出府门,回身看到毛色光泽亮丽的元宝,正站在石阶上玩自己的尾巴,甚是可爱。
“元宝,以后我们就住在文德殿了。”
萧居瑁睨他一眼,那当然,朕让你住在文德殿,还不是为了避免再去钻洞。
刘卫给自家王爷收拾好几套衣服,送他们到了宫门口,这才返回王府。
镡时观刚抵达文德殿,赵全就来传话,说是皇上召见。
镡时观翻出一册话本,随手放到书案上,而后随赵全去往御书房。
萧居瑁见他们走远了,这才跳上书案,用爪子翻页,虽不太方便,但只要能看话本,这点小麻烦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御书房内,影子站在镡时观面前,听他陈述训练营相关章程,最后颔首道:“便按这个办法实施下去,不过,训练营的教头由谁来担任?”
镡时观思虑片刻,道:“微臣以为,威远侯陈锋较为合适,他在军中资历颇久,战功显著,且威远侯的爵位也能镇得住贵族公子。”
“那就他吧。”
话音刚落,御书房外就响起赵全的声音:“皇上,京兆尹孙大人求见。”
影子皇帝见训练营的事情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便道:“宣他进来。”
孙继成火急火燎地进入御书房,当即就是跪地一拜,“启禀皇上,乌凤国七皇子死了。”
镡时观眉头一跳。
“怎么死的?”年轻的皇帝面无表情,沉声问道。
孙继成心里更加发憷,颤声道:“是被人杀害的,案发现场有威远侯从不离手的刀,经仵作检验,七皇子的确是死在那把刀下。”
影子皇帝沉默半晌,不禁看向镡时观。
镡时观问道:“陈锋现在何处?”
孙继成额上的汗水低落在地,“微臣得知后,便立刻进宫求见陛下了。”他哪里敢直接去绑陈锋?当然是先来找陛下定夺。
“皇上,事关乌凤国七皇子与威远侯陈锋,必须要谨慎对待,如今务必要寻到威远侯,先问清楚事情缘由。”
“好,摄政王督办此案,京兆尹全力协助,早些查出真相。”影子皇帝也没辙,幸好昨日陛下传递消息,说有疑难之事都可问过摄政王后再做决断,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镡时观与孙继成出了御书房,便朝文德殿走去。
孙继成跟在他身后,“摄政王,您这是要去哪?”这似乎不是出宫的方向吧?
镡时观回身道:“孙大人先去宫外让衙役去寻威远侯,我随后便到。”
孙继成有了皇上和摄政王的双重保证,终于敢派人去抓陈锋,便不再推辞,径自出了皇宫。
镡时观回到文德殿,看到元宝窝在书案上闭目养神,身边的话本明显有些褶皱,心中好笑,面上却未显。
“元宝,巫桁死了,是被陈锋的刀杀死的,皇上令我协助京兆尹查办此案,即刻出宫。”
萧居瑁顿时睁开眼睛,一下子跳起来往他身上扑,朕也要去!
镡时观稳稳接过他,抱在怀里,“也罢,带你一起。”
案发地点是醉香居的一个雅间,据店里伙计说,七皇子巫桁是在他端菜的间隙被人杀了,且无任何动静。他看到的时候,巫桁就已经被人用刀贯穿胸口,躺在桌边,身下是一大滩血,那把沾血的刀就放在他身旁。
他很害怕,便立刻报了官。
镡时观带着萧居瑁过来的时候,醉香居四周已经围满了百姓,官府的衙役维持秩序,萧居瑁还未进入醉香居,就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
桑柔在里面。
果然,进入醉香居的时候就看见桑柔正红着眼眶,一旁的孙继成擦着汗向她赔罪。
眼泪顺着桑柔雪白的脸颊滑落,她用巾帕拭去,柔柔弱弱道:“孙大人,我与皇兄来此议和,皇兄却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你们是否要给我乌凤国一个交代?”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孙继成头大如牛,他也知道要给个交代啊,可是如今嫌犯是威远侯,这叫他怎么交代?去威远侯府请威远侯的衙役还没回来,一定是因为碰壁了。
正想着怎么回话,就见镡时观抱着爱宠走了进来,他连忙走上前去,“摄政王,您要不要先去上面看看?”
案发现场他已派人守住,就等着镡时观过来。
镡时观颔首迈向二楼,桑柔忽然起身随后,“本宫也去看看。”
萧居瑁:敢情她到现在都没见到巫桁的尸体?
几人来到雅间,一进门就看到躺在地上睁大双眸的巫桁,不可置信的神情永远凝固在他的脸上。
桑柔只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
萧居瑁从镡时观怀里跳下来,在屋子里胡乱转悠。
镡时观问孙继成:“巫桁今日来醉香居可有人作陪?”
“伙计说,就他一个人。”
“身边未带侍卫?”
“店家说没带。”
萧居瑁跳到窗台上,楼下的街市一览无遗,心想:巫桁独自一人跑来吃吃喝喝,一个侍卫也不带?
孙继成对镡时观道:“摄政王,窗台危险,您要不要让您的猫先下来?”
萧居瑁闻言,回头睨了他一眼,镡时观心中无奈,对孙继成道:“不用,还是先说案子吧。”
萧居瑁临窗俯瞰了一会儿街市,便跳下来,跑到另一边窗户底下。这扇窗户紧紧闭着,按理说,这种天气,应该通风凉快才是,为何要关着?
“陈锋人还没带到?”
孙继成一脸沉色,“下官已经让人去请了,可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萧居瑁因为窗户闭上,没法跳上去,就跑到镡时观脚边,伸爪子拍了拍他。
镡时观低首对上一双金灿灿眼眸,心中顿生柔软,不禁俯身将他抱了起来,行至窗边,正欲伸手打开窗户,就听桑柔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镡时观回身,见她指着巫桁紧握成拳的右手,神色惊讶。
孙继成连忙蹲身查看,只见巫桁的拳头里稍微露出一小块碎布,这些人办事儿真的越来越不靠谱了,居然没发现这个?
他命人将这碎布取出来,“去查查这布料。”
京兆尹府的衙役办案还是有些经验的,闻言立刻去查这块布料,孙继成心里稍微定了些,证据越充足越有利于查出案情。
萧居瑁眯着猫瞳,幽幽地看了桑柔一眼,而后轻轻咬了一口镡时观的手。
镡时观会意,便重新转身伸手开窗,窗户一开,雅间立刻通风,冲淡了桑柔身上的香味。
萧居瑁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去。
下面是一条小巷,人烟稀少,里面摆满了各种杂物,巷子的另一边是一些破败低矮的屋子。
一巷之隔,一边是香风流连的温柔富贵之乡,一边是清贫如洗的方寸之地,实在令人感慨。
没想到京城还有这样的穷困之家,只是他们被隐藏在高楼富阁之中,无人问津。
萧居瑁心中生出些许愧疚,目光收回,在窗台边缘逡巡,忽然间,他胡子一动,情不自禁伸出前肢趴上窗台边缘,伸出脑袋。
镡时观护住他,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窗台下边的墙壁上有一小点红色,疑似血迹。
“孙大人。”镡时观转首,“派人去这条巷子里仔细搜寻。”
孙继成二话不说,差人去了。
桑柔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镡时观摇首,“醉香居周围都要仔细查看才行。”
正在这时,有衙差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大人!大人!”
孙继成虎着一张脸,“这是摄政王。”个没眼色的。
衙差立即躬身行礼,“小的见过摄政王。”
镡时观颔首,“发生了何事?”
“回禀摄政王、大人,小的奉命去请威远侯,可是去了威远侯府,威远侯正在床上睡得沉,小的叫不醒,只好回来了。”
镡时观皱了皱眉,陈锋在军中待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这点警觉性都没有,叫都叫不醒?这不应该啊。
孙继成也没辙,“摄政王,您看这?”
“派人在这严守,孙大人,你与本王一同去往威远侯府,桑柔公主今日受到惊吓,不若先回使馆,此案定会给贵国一个交代。”
巫桁死在萧国并非小事,他们需要慎重对待。
桑柔闻言只好随着他们一起出了醉香居。
镡时观和孙继成携几名衙役,迅速来到威远侯府门前。
威远侯的管家自然认得两人,立刻将他们迎了进去,叹声道:“侯爷正在卧房休息,王爷、大人,请随小的来。”
他知道侯爷成了嫌犯,摄政王和孙继成是来查案的,虽说他不相信侯爷会杀人,但抗拒查案定也是不能的。
行至陈锋卧房,房门一打开,一股熏人的酒气就扑鼻而来,萧居瑁动了动小鼻子,嫌弃地瞅向烂醉如泥躺在床上的陈锋。
“这是怎么回事?”镡时观问管家。
看来衙役只说沉睡,还是给了陈锋面子。
“侯爷这几日心绪不佳,酗酒厉害,昨夜更是拦不住,回府的时候还是几位下人抬进房的。”管家回道。
虽说这样会伤了侯爷颜面,但也可为侯爷脱罪,毕竟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又怎么可能跑去杀人?
“他今日一直在卧房睡着?”
“是。”
“谁能证明?”
管家一时语塞,这要如何证明?
“侯爷一直未从房里出来。”
孙继成有办案经验,一听就反驳道:“你们没见到出来并不表示就没出来。”
管家苦着脸,“侯爷喝成这样,哪还能……”
他话音未落,就见镡时观从腰间现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刷地一下就飞跃至陈锋耳边,插在床上。
管家和孙继成的心都拎了起来。
下一秒,更令他们震惊的是,一直叫不醒的陈锋反射般睁开眼睛,手摸向腰间。
可腰间哪还有刀?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看向站在面前的几人,疑惑道:“你们怎么在这?”
孙继成不敢问话,只好镡时观来问。
“威远侯,乌凤国七皇子巫桁死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观察陈锋的面色。
陈锋闻言大吃一惊,“怎么死的?”他顿时从床上起来,连衣衫不整都忘了。
萧居瑁闻着他一身的酒气,不禁看了一眼镡时观,你们治军也不是太严嘛,堂堂大将军居然这般酗酒,实在难看。
镡时观看到他的衣角处缺了小一块布料,转身出屋道:“整理好,随我们走一趟。”
陈锋也觉得这事出得有点大,便迅速捯饬好自己,打算带上自己的刀,结果发现刀竟然不见了!
他唤来管家,“我的含霜呢?”
管家摇摇头,“侯爷,您昨夜回府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刀。”
陈锋素来刀不离身,除非他自己真的不省人事,别人才能轻易拿走含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吧。”镡时观抱着萧居瑁迈步离开侯府,孙继成紧紧跟随,陈锋便也先顾不得自己的刀,大步跟了上来。
萧居瑁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陈锋,上次也见过陈锋与巫枬的对战,对陈锋的印象还算不错,至少爱国这一点不可否认。这样的人连在擂台上都不敢轻易伤了巫枬,更遑论杀了巫桁?且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
一行人重新回到醉香居,孙继成将陈锋带到二楼雅间,指着地上的刀,还没问出口,陈锋就道:“我的刀怎会在这里?”
等目光挪到巫桁身上的时候,陈锋又沉默了,这下还不知道孙继成和摄政王找他来是干什么的,他就真的傻了。
“不知威远侯今日上午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镡时观毫无波澜的目光落在陈锋脸上,陈锋从他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来镡时观的所思所想,但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没底。
从不离身的刀杀了巫桁,自己的嫌弃当然是最大的。
“昨夜我喝醉了,回府后一直睡到现在,府中的下人皆可作证。”他替自己辩解。
“除了你府中之人,还有何人可以作证?”
陈锋蹙眉道:“我昨夜就在醉香居喝的酒,店家可以作证。”
在醉香居喝酒,喝醉了回府,然后第二天七皇子死在他的刀下,这事情听起来就觉得巧合得很。
孙继成将店家和伙计招来问话,店家和伙计都作证陈锋昨夜的确是在他们这喝酒,喝醉了之后就被府中的仆从接了回去。
“走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刀?”
“那时候都很晚了,小人困得不行,天色又暗,实在是没注意。”店家的话也不像是在说谎。
陈锋心知自己是喝酒惹祸了,不管七皇子巫桁是不是他杀的,他都难逃罪责。
“将七皇子的遗体安置好,去京兆尹府。”这儿毕竟是闹市之地,太多百姓围观不利于案件查探,镡时观便决定先离开醉香居。
倘若杀人者果真不是陈锋,那么背后谋划之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破坏萧国和乌凤国的议和,且令萧国折损一员大将。
若是事情没法水落石出,萧国自然要给乌凤国一个交代,陈锋作为最大的嫌疑犯,肯定不能轻饶。
回到京兆尹府之后,孙继成满脑门子都是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问镡时观和陈锋:“摄政王、威远侯,不知可有见解?”
镡时观将萧居瑁放到腿上,看向陈锋,“威远侯能否说说昨夜为何要醉酒?”
陈锋面露纠结之色,似是难以开口。
萧居瑁眯着一双猫瞳,脑子里突然就想到那日被林静姝捡回林府,听到的林悠与林静姝的谈话。
林府想要与威远侯结秦晋之好,当时他只觉得这大概是成不了的,毕竟林府的覆灭是必然的,且林静姝也不喜欢陈锋,可他没想过,陈锋是否愿意。
陈锋身份贵重,孑然一人,无家庭琐事烦扰,现在也无战事,平白地跑来醉香居喝酒到底是为什么?除了情伤怕是没有其他了吧?
林府倒台,林静姝离开京城,或许此生无法再见,陈锋若是喜欢林静姝,如此伤感倒也说得过去。
萧居瑁斜睨了一眼陈锋,长得五大三粗的,未料还挺多愁善感。
“心中忧烦,借酒浇愁罢了,只是没想到贪杯醉到不省人事。”陈锋断不会说出真正的缘由。
孙继成笑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镡时观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孙继成,“本王还有一个疑惑,为何巫桁不带任何侍卫前往醉香居独自用膳?”
孙继成皱着一张脸仔细想,突然眼睛一亮,“那伙计说过,七皇子吩咐他要上两副碗筷,莫非是约了人?”
确实有这个可能。
但,到底是谁杀的?
镡时观与陈锋的关系虽不算和睦,可也相信以陈锋的为人,肯定不会做出杀害使臣之事,他心里面已经将陈锋排除了。
萧居瑁觉得这个案子可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但不管再如何复杂,他们都必须查清楚。
就在这时,被孙继成派出去的衙役回来了。
“摄政王、威远侯、大人,小的在醉香居后面巷子里果然发现了痕迹。”
孙继成迅速起身,“去看看。”
还没走两步,又有衙役奔过来禀报,“小的已经查明了这个布料,”他小心看了眼陈锋,“的确是威远侯身上的。”
陈锋无语,对方果然是拿他当替罪羊了。
孙继成“呃”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小眼睛瞄向镡时观,“摄政王,要不我们先去那条巷子里看看?”
“等等。”陈锋忽然开口,方才的一系列事情弄得他措手不及,如今脑子清醒过来,便想起了一件事。
“我能否再去看看巫桁的尸体?”
孙继成看向镡时观。
镡时观颔首,“一起。”
因为案件还没查清,巫桁的尸体就特意安置在京兆尹府,着人看守。
陈锋来到巫桁身边,旁边还摆着他的含霜,他蹲下身来,查看巫桁的致命伤口。伤口形状的确是含霜所致,这一点毋庸置疑,没人比他更熟悉含霜。不过也正因为他熟悉含霜,他才看出来一丝端倪。
“刀是我的,但用刀的人不是我。”陈锋肯定说道,他用刀杀人不是这种手法。
孙继成:“……”你自己说不是,谁会信啊?
“看好了?”镡时观问他。
陈锋点点头,他其实很感谢镡时观没有动用强权将自己关押起来,而是带着他一起查案。
“那就去巷子里看看。”
很快,他们来到醉香居后面的巷子里,这儿已经有衙役看守,暂时不准闲杂人等随意走动。
“王爷、侯爷、大人,小的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脚印。”衙役指着一块地面,那上面确实有一个浅浅的脚印,脚印已经有些干裂。
孙继成疑惑,“这里为何会出现脚印?”又没下雨,地面不可能会湿,脚印从何而来?
萧居瑁也很困惑。
陈锋解释道:“这里人迹罕至,许是有人情急在这里方便了一下,因为背阳,不容易干。”
孙继成目露惊叹,原来还有这种可能。
萧居瑁瞅着那个脚印,脚掌又宽又大。
他从镡时观怀中挣脱出来,跳到地上,在巷子里慢慢踱着,感觉有些异样,但是具体的他又说不上来。
镡时观来到他面前,仰首看了一眼二楼的窗台,眉头一动。
萧居瑁也在此时福至心灵,急得想说出来,可是他没法开口,就抓了抓镡时观的衣服。镡时观将他抱起来,笑着顺了一下毛,唤来孙继成。
“你让人去二楼看看,看他能否从窗户那里看到本王。”
孙继成让人去了,没过多久,衙役来报,说从窗户那里向外看,这里是死角,看不着。
“孙继成,你差人去巷子里的人家问问,有没有人看到异动。”
如果有人爬窗进去杀了巫桁,杀完之后,从这窗户往下看没人,便会从这窗户爬下去,但他眼中的无人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无人。
萧居瑁满意地窝在镡时观手臂上,摄政王不愧是国之栋梁,跟他一样聪明。
这里的住户多是平民百姓,见到这么多官兵在这,早就躲在屋子里,不敢轻易出来,等到官兵来盘问时,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衙役询问许久未果,正欲离开,就见一人从旁边的茅草屋走了出来,他刚才还以为这是这户人家的鸡圈之类的呢,没想到还住了人。
那人见到官兵明显吓了一跳,赶紧往回跑。
衙役一把揪住他,“跑什么?问你话呢!”
“官爷,您有什么尽管问,小人知道的一定说!”那人形容有些猥琐,面带谄媚。
“我问你,你今天有没有看到有人从那边二楼爬下来?”
“有啊!”那人嘿嘿笑着,“小的当时还吓了一跳,结果人家可是飞下来的,一点儿事都没,官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既然看见了,那就跟我走,大人有话问你。”
衙役将人带到镡时观等人面前,道:“王爷、侯爷、大人,此人是目击者。”
那人听到他的称呼,顿时吓得想尿裤子,连忙跪了下来,磕头行礼。
“起来说话。”镡时观道,“你当真看见有人从二楼跳下?”
“是、是的。”
“什么模样?”
“小人一时惊慌,他速度又快,没看清楚,等他跳下来,小人害怕被发现就躲了起来,只觉得他很高很壮实,长得有点儿凶,怪吓人的。”
“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镡时观心里有了一个身影,但不敢确信。
“哦,他脖子上好像还戴了一个项圈,那种款式小的没见过,所以有些印象。”
陈锋忽然看向镡时观,“我想到了一个人。”
萧居瑁:朕也想到了。
镡时观吩咐人取来纸笔,将萧居瑁从怀中放下,动笔在纸上刷刷地勾勒起来,稍许,一个形状奇特的项圈就跃然纸上。
“是否长这样?”
那人连连点头,“大人好画技!”
镡时观看了一眼陈锋,“果真是他。”
孙继成:“……”打什么哑谜呦!
镡时观拿着册子去了书房,翻开仔细浏览,上面具体陈述了贵族子弟入营训练的细则,看似严谨,实则过于松散,看来皇上的这个想法实施起来阻碍不小。
也不知陛下是一时冲动,还是早有此心。
宋诚只好硬着头皮掏出一本册子:“摄政王,这是下官与几位大人这几日草拟的章程,今日上朝还未敢呈给皇上,想请摄政王先过目,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镡时观接过来,放于桌上,“本王观后再差人送回府上,今日还有要事,便不再相陪了。”
宋诚等人只好起身告辞。
以前在宫中看的书俱是经史之类,或是治国之道,哪有人敢给他看这些书?这不,一看就停不下来了。
没想到镡时观这样的人居然还藏着这么多话本。
“元宝, 起床用膳。”镡时观怕他饿坏了肚子, 便硬是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其他人附和点头。
“宋大人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还真是人不如猫啊!
镡时观喂饱了萧居瑁,便将他送回床上继续睡着,接着来到大堂,坐下道:“几位大人找本王是为了训练营之事?”
萧居瑁脑子沉得很, 动都不愿动一下, 被镡时观抱到膳厅的时候根本就无所察觉, 直到一勺清汤递至嘴边,他才动了动鼻子,张开嘴。
这时,刘卫来报,说是府外有几位大臣求见。
几个大臣下了早朝,就直奔摄政王府。
萧居瑁早上赖床, 到现在还没起来, 镡时观唤他他也装作听不见,兀自转过身, 闭着眼睛, 实在是因为昨夜看故事看得入迷, 熬了夜,直到丑时才睡,现在确实起不来。
“让他们去堂上候着。”镡时观头也没抬回道。
刘卫见自家王爷怀中越发沉重的橘猫,心中直叹气,这猫越胖就越懒,直到现在还闭着眼睛,让王爷哄着喂食。
王爷以前在军中纪律严明,治军严谨,若是手下将士有像元宝这般怠懒的,定会被军法处置。
自从皇帝在京城纨绔们心中留下一道闷雷后, 京城的花街柳巷便极少出现王孙公子哥儿的身影,大家俱躲在家中暂避风头, 想着若是让皇上对他们改观, 或许皇上会撤销政令呢。
今日早朝之时,有大臣进谏,关于贵族子弟入营训练之事, 还需仔细斟酌。
皇帝让他们起草个章程出来,之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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