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踌躇投石置产业 轩昂逞才推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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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的终于拿起了白米饭甑里的勺子,却只盛了半碗饭。

“好!”李无香揄扬,“大房的到底是精明人。”她走上前,和颜悦色地招呼:“都盛上,我不压制你们,想吃哪种饭请便,得合你们的胃口。”

大家如约盟般盛了大白米饭,却一律未盛满。

这时小月蔫头耷脑走了进来,大家表情凝重地望着她。小枝迎上去,问她这趟求诊结果,无虞可出?

“这不白给潘家糟贱吗?”李无香把筷子扔桌上,又搁下碗,嚷嚷道:“丫头就是丫头,扶都扶不起,但凡肚子争气……两岁了还在地上爬,长大了咋办?潘家人见天累死累活的养一个撑不死的活宝……”

小月逼视了李无香几眼,把金蛋当堂而放,抬头划手向房里而去。潘家人、特别是各房的想表现对九房同情之举,又迫于李无香的态度,不禁憋屈不已。

这时,豆子一头从外面撞进来,见着当堂紧张气氛,见着张眉怒目的李无香,挥着手,叫道:“准是你们一群饭桶惹婶婆生气了,一个比一个吃得多,尽吃尽拉。”他走上来,对囡囡推了一把,喝斥道:“死丫头,背着我溜了,害得我好找。”

她硬着头皮上去,目光闪烁,形色浮泛,小声道:“我以为你回来了呢!我到处找……”

“还狡辨!”豆子戳了她一指,“不服教,准用鞭子抽你……”

她搀服他坐下,帮他脱下一件棉褂儿,又问他是否口渴,得他应允后,又匆匆应事。

豆子叉腿摊手躺在摇椅上,宽阔位置和窄薄的占有很不协调。况且他张口不仰头喝水的样子,使潘家人瞠目结舌的。他们看着囡囡手脚麻利地伺候着豆子,感叹就这么一段时间囡囡就被他教化得应应诺诺了,感叹她怎么甘心连水温都帮他试试、这么体贴入微地照顾,感叹这么炎热的天豆子宁肯大汗淋淋而不自己脱褪,感叹在潘家怎么会出现他俩这样的把戏……

豆子走向看着这一切、笑意融融的李无香,乍然叫道:“婶婆,潘少爷回来了。”

李无香迎了上去,抚着他头上一撮头发(脑前一大撮较长而不能揪的,其余在光和寸之间),道:“这么大个潘少爷能看不见吗?”接着关饥问暖。

他头一梗,道:“可不,念书可累哟!头胀得要死。”他上凳子,指着一群唯他是赏、张眉含笑的人道:“婶婆,这帮饭桶总不得消停。你说咋让你上火受气了?让我收拾他们。咱先生说了,不受教就得挨抽。”指着四房的,叫道:“婶婆,是不是潘家这头号大饭桶惹了你?”跳下,向她踢去,叫道:“潘家就你搅事扰乱,看哪就哪不顺眼,挺着大肚子跟讨粮鬼一样。”

四房的连续躲过了他踢出的脚,掌就要向他打去。

李无香托过了豆子,冲道:“你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跟一毛孩子较真斗气呀!也不臊得慌。他懂啥呀?不过学舌做样。”

四房的只有把拳头收回来,紧紧地支在胸前,迁怒有源,瞪视着五房的。

豆子又针对五房的,道:“婶婆,这个饭桶最高了,你生气准嫌她装得太深了吧?”他向五房的打去,叫道:“你瞪个啥?长麻杆,我抠你个两窟窿。”

五房的并不躲闪,丧着脸,求救般地望着李无香。

李无香忙走上去,扯住了豆子,道:“好了,潘少爷,她也没让我生气。”

“谁惹你了?”他呼哧呼哧大喘气,又瞄准了六房的,叫道:“准是那白面偷人了,那猫子准是拐子的,那贱人自个人也不放手……”

六房的气不过,却没有发作,唯有闪到人后去了,同样瞪着五房的。

看着豆子指着各房的排揎了一遍,李无香却笑了起来。各房的再也没往口中扒饭了,愤怒地盯着五房的,心里盘算着:打尿床的“饶舌爪牙”跌份,准得便中治治他娘了。

李无香终于把豆子揽在了胸前,嘴上仍在捧吹他。

豆子一冲再突,叫道:“不为婶婆出这口气,不让各房的消停,我咽不下这红薯丝饭。”

这几句甚惬李无香的心胸,甚至听出“不同凡响”。可不,细一咀嚼,只有下降到潘家的才说得出,才让人醍醐灌顶吗?不禁大悦,对五房的道:“快去厨房做点补脑的,这样的人屈不得,小小年纪就知道为婶婆着想了。”

在她的责成和豆子斥骂声中,五房的匆匆走向里面。各房的原本要离去的,可要看看五房的给儿子烹制了什么好吃的,把五房账记全了,以后好一并算总账。

李无香把豆子抱在膝上,纳闷他今个这么早回来了,不带午饭了吗?

豆子的眼在人后、墙旮找到了囡囡,叫道:“还不是那死丫头,逃回来了。我在茅房里唤了老半天也没见她来,害得我的学问都落了一大截……”

看着李无香欲拨下豆子又抹不开面子,看着豆子裤子上泛黄的屎迹,潘家有些人的脸不板结了,各房的更要绷不住了。

李无香感到身上湿湿、软乎乎的,到底要把他推下来,向缩在门边的囡囡望去。

可他又盘坐在她腿上,道:“婶婆,你别操心了,那丫头我还管得过来,我只怕你顾不来这个家,想帮你一把。”

李无香抖搂着腿上的屎渍,闻着臭呼呼的气味,看着忍俊不禁的女人们,不禁羞恼不已,把豆子推下,站了起来,叫道:“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听!这就是读书人的不同之处。这一大群人谁说得出这么亮堂的话来?啊,男人在外半个响屁都放不出,女人最多能叨个鸡骚子鸭屁股的瞎话。个个贼般大的人,可为我分过事、担过惊?还尽搅事扰心,就怕潘家不乱,你们不觉害臊吗?干啥吃的,一年到头忙乎出啥名堂了,不就是侍弄几块田地吗?还自以为神气了得,还不如蹲下来舔豆子的屁股……”

各房的笑出声后,李无香亦未再借题发挥、提溜、甚至逐一责难。因为豆子被吹捧得忘乎所以,技痒,谝能,掰着李无香的胳膊,“啈啈”制止,要空间时间,要在“一群东西”面前再露一手。李无香只有把注意力转嫁于他身上,又不吝溢美,还是为贬低、压制干活的。

“学问算个啥?我还能背诗呢!”豆子站在椅子上,头一扬,正要张口之际囡囡喷笑了一声,不禁垂下了头。可他就是机灵、慧黠,在“一群东西”还没发觉他“丧气”、在李无香还没纳问时,忙把囡囡推上去,要她代替潘少爷的“喉舌”,在大庭广众汇报潘少爷的成绩,烘托潘少爷的学问。

尽管豆子一再催促、恐吓,囡囡还是没表现,闪着明亮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李无香,身后被豆子一踹后,抿着嘴要哭了起来。

李无香蹲下来,悦色和言道:“小丫头,你只要念得好,呆会保准给你鸡蛋吃。”

她环顾大家,觉得可亲皆期,于是小声含糊缓慢念道:“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在大家的掌声鼓舞和笑脸烘托下,她胆愈壮,声音愈大,又念了几首,吐字清晰,落落大方。潘家人听来多么悦耳,愉悦地像在听歌,有的听出甜美,有的听出婉转,有的听出与轩子不分伯仲,有的听出意境,有的听出学问,甚至有的听出在李无香掌管、又要买田地的潘家向前挺进发出的滚滚声、姁姁声。

她的口一闭,堂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李无香打量着她,啧啧称奇。潘家人赏识于她,说跑几天龙套的都这么大的学问,那潘少爷更了得,准不定出口成章、一目十行、甚至腾云驾雾呢?

囡囡忙赞道:“那可不,咱少爷能倒着背呢!”

潘家人瞪大了眼,想见识一下“倒着背”的精彩程度、精髓所在。可豆子伸手就打人,怨她多嘴、啥都往外捅。

要保密!更使潘家人觉得潘少爷的学问、本领神神密密、不显山露水。可不,半意不爽,就动辄责下,多神通人的霹雳性子呀!

李无香抱住了还不肯束手的豆子,笑道:“这么有灵性的丫头你舍得下手哇!这一点可不像轩子少爷。”

“轩子少爷啥样的?”豆子紧问。他深挖广掘,欲一言一行效仿。

李无香信口道:“他呀亲还亲不过来,当宝贝似的。”

囡囡问道:“啥宝贝?”

李无香一时答不上来,不断地挠头皮。

“我知道。”豆子抱住了囡囡,“宝贝准是这样对姑娘的。”

李无香哈哈大笑了起来,转而道:“这小不点儿,啥都有灵性,这事不点拨就通,长大了可不得了。”

“这有啥的,我知道多着呢!”豆子手掌撑在地上,双脚一蹬,身一纵,倒翻在墙上,叫道:“婶婆,你看:倒着背就是这样背,那私塾只有我有这能耐。”

囡囡捂着嘴,笑了起来。

“真是少爷放个屁,丫头能先闻出一个味!你们看看……”李无香转过头来,可见大家要走光了,嘀咕道:“这样的场面也不兴看,真是一群蠢的可以的,一群猪。”

豆子叫道:“你骂谁嘞?”

“五房的!吃的做到啥时还磨腾不出,准在里面偷吃了……”李无香忙向厨房而去。

囡囡向他俩望去,转而端起地上没吃完的半碗冷饭,大口地吃了起来。噎着了,仰着脖子直喘气,眼里滚出了泪。

“好!”李无香的手砸在桌子上,然后情绪激昂地说着一些鼓动人心的话。使得有些人跟着生龙活虎的,并在潘家原基础上幻想更富庶、甚至重整庄号的明天。

各房的心里暗暗敬畏李无香。可不,各房的还没撅起屁股来她就知道拉什么屎了!憷这样的人心黑的话有多可怕?又暗怨大房的捂得严严实实的,在下拿大装象,在李无香面前伏伏帖帖,整个两面派,上媚下傲,心里没有定盘星。

李无香扳歪空甑,叫道:“好!各房脑袋都顶顶上乘的,肚子也上乘顶顶的。见天要吃大白米饭,潘家就得买田地,各房说买不买?”

就是潘家大部分人附和后,李无香还是走到大房的面前专事专人逮问。

大房的道:“婶想得周全,各房孩子都在蹿个儿,眼见他们就成大人了,总得有活干吧?”

这提议得到下三房女人一致赞同,说:“很久没撑一顿十足的饭了,紧着在外头耗,别说里面,就是见天擤的也稀得没有一点黏性了。”见大房的还缄默无言,又道:“潘家又添了几口人,连小猫子都能吃一大碗了;齐心协力消化三甑饭不在话下。”

二房的道:“那四甑呢?”

她们这才停下了口,静候大房的金口玉言或锦囊妙计。大房的扯咳了一下嗓子,还是没有下文。她们好不憋闷,又呱呱了起来,有主张买的,有拗得出薄价可以考虑的,有白送白搭也不要的……吵得一片狼藉。

当最后一人盛完后,李无香捻起饭碗也盛了大白米饭,却盛得满满的,狠狠扯着鼻息嗅了嗅,叫道:“还是大白米饭香呀!连吴家丫头也分得出好坏。”她高擎起碗,叫道:“你们知道大白米饭打哪来的吗?是你们双手从田地里刨出来的。想吃大白米饭,就得双手紧着刨,没有轻巧法子。我知道各房不让潘家买田地,怕受累,可谁也不吃红薯丝饭呀!我不是作难各房,以后每餐都是这样两甑饭,看你们能不能吃明白这两种饭有啥不同。不愿吃大白米饭的现在还可以倒进甑里,要是想吃大白米饭,就得给我……不,给你们自个挺着干,你们自个拿主意吧!”说完,她端坐在桌上,细嚼慢咽了起来。

大家都没有倒掉大白米饭,反而猛吃狂馕了起来。刹时,一甑大白米饭就罄了。

吃带头,这在潘家来说是光荣的!也许大房的有同感,果断地拿起了碗,可走到两甑之间就犹豫了。大家看出她也还没分出自己是几等几的角色,不知把手伸进哪个甑里。

李无香道:“大房的,你的鼻子不灵便了,闻不出哪甑饭香?”

可大房的像事不关己,只顾埋头干活,又好像服膺李无香,正在践行她的号召。

中午,潘家做了两种饭:一甑大白米饭,一甑红薯丝饭。

二房的见大房的还耷抹着眼皮,道:“有啥法子?有李无香那一双刀子眼在,潘家人还掖得住心思?我们放个屁,她都知道我们上顿吃了啥。”

她们被逗笑了,又说:“总得在掌舵的面前捅开划船人的心思吧!要不还跟上次一样猛吃狂刨?”

李无香绷着脸,大声叫了一句开饭,然后溜边,并不身先士卒(潘家人的意识,以为这顿饭吉凶未卜)。因此有先拿着碗的也不敢近甑,大家也猜不透她的诡计,面面相觑。心想难道潘家以后分阶级,分等份,分两种人:一种吃大白米饭,一种吃红薯丝饭?

各房的更是琢磨自个该吃哪一种饭。

“咋不吃呀?”李无香眼光没浮动、搜索,直接落在大房的脸上,叫道:“你带个头。”

李无香还是不满足于这山里“半山半水半太阳”的家业,时时感喟胸有大志,手无调遣,于是拗着水库里的水想把沈家的良田(属于一个坳里的,亦就是能受李无香以库水相拗的)买下来。

各房的得到这个动向,找到大房的后,嘴卖力地嚼着这事。有人说,李无香说潘家现在一群空脑壳一样的只能在这山里拼命刨,填饱肚子。有人说,李无香说我们能竖起来是因为头里楦了东西,可竖起来跟牛差不离,没阉的牛还知道抵角踹脚。有人说,她就把我们当牛马鞭了,再要买,还不得把我们几根老骨头累趴下?有人问道,买这么多,潘家也要请短工长年吗?有人谑道,请长年侍奉她自个,也不会侍弄潘家的不毛之地。有人怨道,年岁迭加,受罪身体年不如年,还要罪上加罪……

最后马首是瞻,嚷嚷讻讻,如火燎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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