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绽阳春激昂卖艺 弥阴霾悲戚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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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扯啥?”他下了路,一头扎了进去。

外面虽然阳光灿烂,可关小窗、掩矮门的屋里有些阴暗,潮湿地上起苔藓了,空荡荡的,几小物件也横倒竖歪的。俩没穿衣服的孩子撅着屁股在地上玩,一见陌生人来了,惶恐地从后门溜了。

六房的对直眼怔形的德子一磕,叫道:“看啥?”

女人纵了一下肩,憋着脸上的笑,头埋在怀里直栽着。

“就中意了?还没看伞呢!别以为我是无名小学徒。”德子拿起伞,撑了开来,挺着大力抖搂着,兜风扇了一下,道:“看看,结实吧!这布剪刀都铰不破,看上面的桐油多厚呀!”他纵了一下眉头,咧咧嘴,道:“就我这伞没人能做出来!”把伞撑到她面前,让她自个详甄细辨。

女人忙站了起来,依着他,道:“是挺结实的,可就是有点打颤,不知道能不能挺住?”

德子抓住她的一只手往伞把上捅,叫道:“你撑撑,看能不能挺住?”

女人接过伞弹了弹,拽了拽,扇了扇,道:“还真能挺得住,可不知能挺多久?”

“看你说的!”他傲起了头,连冲鼻息,叫道:“一辈子都能挺住!”见女人失笑了一声,又道:“中意不?中意说定只找我了。”

“中意。”女人贴近他,道:“你还有啥本事吗?”

四房的六房的在门口探头溜眼的,之后轻脚轻步退走,上了大路就大步溜星往回赶,笑说德子扯伞还挺入门道的,那撂单的亦谙达就理。可不,她还忌讳啥?没见打过伞把觑着的支走吗?

又说她也挺要赒恤的,家里面徒四壁像一个废冷窑,俩孩子这么大了还光腚。又感叹在潘家是累点,挨是挨点耷眼骂,虽粗粝有裹腹,虽寒素有着身。相对而言,也有未尽之足了。叨来叨去,又回踅了。一方担心让李无香洞悉了。另一方反诘道,啥咋办?我们做啥了?不就是牵搭他去做伞吗?以后就与我们不搭不扯了。他若有主张自个去跟李无香捅,若各方都不重视让他瞎混下去也好。

一方附和道,就是,做一辈子人也得让他见识乐乎一下吧!这才体现人性化、潘家气派宏福嘛!

转瞬又顾虑有托累,说干柴烈火的准不定当即就结蒂生根了呢?

另一方无视于要快活总得背受吧!一方附和说,就是,这种风流债总得扛下吧!

她们说着笑着,不禁放慢了脚步,因为好像后面德子在叫唤,驻足片刻,可不见路头他一跌一撞正追赶呢!

四房的道:“磨光的刀派不上大用场?”

德子呼哧呼哧直喘,追上哭道:“咋说走就走?也不招呼一声。这老远的我回得去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绕不过路口,把我丢了咋办?”

她们直逼视着他,兜转着,大力地扯嗅着。然后异口同声道,咋这么快!

德子一边掩怀系扣,一边叫道:“可不是吗?我还是跑着赶的。”

她们怨道:“那怕再给颤一颤,也不至于丢梅林潘家的老脸。害得蹲坑的进出也颜面扫地!”

他叫道:“我才屈呢!走了这么远,她不做伞还尽瞎扯。”

六房的见他腋下还夹着一把伞,叫道:“咋把它带回来了?”

“可不是吗?她不给钱,拽着伞把直往房里扯,身上的布掉了也不知道。可我还得抓住伞呀……”

她们瞪大了眼,可只听他不停绕着伞,不禁打断道:“那后来呢?”

他叫道:“我看出她不地道,一把扯过伞,走出了那家。”

她俩好不气恼,唉声叹气,说这趟罪白受了,遇上这么一个不开化的脑袋,硬要人家亲力亲为才尽善尽美?

怨了一阵,问道:“她叫你明个还去做伞吗?”

“叫我见天去,可她拿啥做呀?谁去呀?这不折腾人吗?你们看她那个家……”

她俩听他怨说,气愤难当,夺过伞,把他推下了水沟,大步走了。

他从路边拂动的野花丛中探出了泥淖盖顶的头,哭道:“动不动就打人!没有半点人性。”看见她们把伞撕了折了,忙追上去,叫道:“我的伞,咋还糟贱……”

小月在房里哄着哭闹不休的金蛋时,好像听见谁在敲门,静下心却听不见剥啄声了,可还是走过去拉开了门(反应敏锐,亦是九房罕有这叩响声了,是叩响在她阴郁岑静的心上),却看见丧意悲情的囡囡,心一沉,道:“豆子又欺负你了?”

哪里!是她敲了一阵不见应,心里焦急所至。这样上心,是受人重托:一戴眼镜的在后山召候小月。由于来人形谨语抑,感染于她,以为事关切切,甚至要保密性。接而看着她同样严谨捷讯以待,可不至关重大!

对于现在的小月来说,就这“戴眼镜”三字就不可轻慢,甚至听话如见人一样迫切亲切。把金蛋撇床上,夺门而出,奔跑到了后山。

在坳口果然看见一熟悉的身影,心不住地狂泄,酥软的双腿慌乱、无声地向他靠拢,要近他身时,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触摸在他的后背上。

他终于转过了身,看见她不免失望而骤变的神色。来人却是沈云,未语,心里不禁沉重了起来,未免呈于色。

“沈少爷,是你呀!”小月的表情活跃了起来。

原来,沈之龙听说她昨个带孩子去了沈家,可他恰巧不在家,今天派沈云来问问有啥至关紧要的事。

小月不禁愁眉不展了,嘴上却道:“也没别的事,孩子有点扯皮。”

沈云粗略问了一下孩子的情况,不谝能自诩,说自小跟在父亲身边,近段时间又在诊所打下手,耳染目濡了一些医疗知识,如果信得过能否把孩子抱来瞧瞧?

转而看着又隆起肚子的她飞步下山,不由轻叹了一声。

接着,捧过她手上的孩子,第一句话是:“还挺沉呀!”察看了一遍,道:“这腿倒挺细的。”

小月心里说,还细呢,豆子还没他粗顸。

沈云亦看出她纳闷,解释道:“就他整个身体而言腿就显得不成比例、有些纤细了。”

把孩子放在平坦的草甸子上,搀扶着他走。可金蛋不敢向前迈步,腿直颤动,膝头也伸不直,踮踮跩跩向前。沈云把他抱在怀里,撑撑他的胯关节觉得伸缩自由,灵活无碍,显然无恙;转而又撑着他的膝关节就觉得不灵便了,至少看出他使反作用力,显然这里有异,不舒服他才绷着。于是蹲下来,把他放在腿上,重点观察他的膝关节,捂住片刻也不觉得关节里面灼热,嘀咕道:“肯定不是这病。”

小月殷切相望,紧张问道:“那是啥病?”

他没有搭话,觉得金蛋的膝头不畸形,可上面的肉特别多,手感也极松驰,没弹性;用手指杵杵能出指印。仔细摸着他的膝头,转而挽起裤筒摸着自个的膝头,如此反复数次,终于把他送到小月手上。

小月颤声颤气问虑虞轻重。

沈云捅了捅眼镜,道:“没有症状,不像是病。”

小月从他阴郁表情看出严重性,抓起他的手,叫道:“你得告诉我呀!”她乞望,求道:“你说吧!多重我都不怕。”

“问题准出在他膝上,我不能轻易下结论。”

小月把金蛋放在地上,一手搀扶,一手摸抓他的膝头,直折腾的他哭闹了起来,道:“我觉得他没有啥不对呀!”

沈云道:“你咋摸得出?”

“我是摸不出!可他不能走路,那你也不能瞒我呀!我是孩子的娘。”她情绪难抑,失声而哭。

沈云把她扶坐于地,亦蹲下问:“你见着你男人膝头与别的人有啥区别的?哦,与你的有啥不同吗?”

小月难以启齿迄未见着明子的七尺金身,不停摇头,含糊不清连她自己也不知叨了些什么。

他却道:“潘家那、谁不是走路双膝打磕吗?你知道他是咋造成的吗?”

这不搭杠的,哪跟哪?小月泄着泪,摇头以答。

沈云道:“那孩子叫他啥呀?”

“叔吧?不是亲叔吧?”

“到底是不是?”沈云见她为难了,唯有适可而止,道:“你孩子这情况准和家族遗传有关,是遗传缺陷。我父亲对这方面有所了解,我回去把他的情况告诉他,看他能不能确诊。”转而他安慰道:“凭我个人的了解,你孩子的腿不太要紧,最多比正常人晚些走路,怕也走不利索,最严重怕只有那、谁那样,你要有思想准备……”

小月不停地栽着头,表示能接受这种现实,更表示对他的感谢。

在她情绪不太激动时,沈云道:“你还想他吗?”见她急切地要自己掏心掏肺的样子,语无论次道:“挺好的,别担心,都挺好的……”

她再投来目光时,沈云悲痛异常,忙掩饰而从兜里掏出一卷大洋向她递去,道:“我大伯要我特意谢你,表示对你的敬意。这几块是俗气了一些,但现在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对你的心意,请你不要嫌弃,望你收下。”

小月把大洋拨在地上,抱起金蛋欲走。

沈云一把拽住了她,道:“你收下吧!沈家人有多高兴。”

她鄙夷地望了一眼地上,背着金蛋向山下走去,步子越来越慢了,又回头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沈云追了上去,道:“你在沈家人心里有多了不起,你的事就是沈家的事。你放心,我保准两天以内向你说孩子的事,如需治疗,沈家全力以赴。”

小月哑叫了一声:“沈少爷!”沉默了会儿,道:“我知道才你要说潘……”

沈云道:“他挺好的,听说在省城念书,又听说快回来了。”

小月向山下奔去,背上的金蛋直晃荡。

虽不处在隆冬,也不见得天气寒冷。但天空很低很低,很阴霾,沉郁郁地压着了山和峰,显然是一个变天的天气,要下雨了。

“哦,那你们也知道我家情况了?”虽这么说,女人走出来仍遮遮掩掩的,与之反差的是眼睛从他头上鉴向下面。难怪要作态,下身穿着露大腿的破裤子,上身裹着一块旧被单。乍然喷笑一声,招呼她们进屋坐下,叨道:“没啥吃的,有水没茶叶。”

四房的仍在门外,道:“你都看了,中意不?”

他拐上去,叫道:“是你家要我来做伞呀?”

“做伞?”女人回问了一句。

四房的下了路,接口道:“哦,我这兄弟是做伞的。前阵子不托人向你问过话了吗?我们是梅林潘家的,得你回音我们专程来的。”

“真逗我!吃饱了撑的。许多主户还等着我去做伞呢!要不是你们的亲戚,我才懒得顾呢!……”他怨声载道,往回踅。

四房的缠上去,拦在他面前,叫道:“好小子,我俩为你的大喜事一腿长一腿短的。你不给个笑脸,还一个劲地喷骂。”在他头上划拉了一下,冲道:“你安的啥宝贝疙瘩?”

他发疑做一把伞能捞几个钱呀,要来咋还送一把,送了人家会做吗?

她俩不进反出,在门边不停扯咳。房里立刻有女人应咳了一声,接着传来了杂沓脚步声,戛止门边,传来哧哧地声响。门一响,一股难闻的臊骚扑鼻而来,她俩闻息上了路。

门边投出了一个女人的头,有所顾忌不敢出来,眼睛直盯着德子。

四房的上手扇他的嘴,“谁说付不起?这家女掌柜的可大方啰!看房定富,能看见箱里的?”

六房的也笑道:“要啥她给啥,没捞头会带你来?”

六房的释惑道:“你二把刀,人家不看成品咋验手艺?你长得寒碜,穿着腌臜,要有一筢子再配这破篓子不就一拾狗粪的吗?”

他又讲条件,说走了七八里路,别只做一把伞!费在路上的功夫又看不见、摸不着,得给人家讲妥按工算酬,还不得给牙人费(给她俩的介绍费)。

她们站在树樾下等候,凑着头说叨,随之发出一阵颤悠闪烁的荡笑。他追上来,气喘嘘嘘的,见她俩不庄更谐,顿起疑窦,不迭发问。

六房的扭着俏臀走上来,笑道:“逗你还要俩老将出马吗?有四房的就包圆了。”

她俩懒得再啰嗦,架着他就往前拽。前几步,他脚悬空了,接着一踮一踮的,两膝头直磕碰,不停地唤慢叫停。又走过一条机耕路,她们才把他松开。他失去了支柱,踉跄了几步,还是栽在了地上。

四房的叫道:“就这家了,你可得睁开眼好好看看。”

面对路边一单家独户、几间破败土坯房,德子叫道:“还以为啥雕花大户,这样的人家也撑得起伞?别说工钱伙食,怕是材料费都付不起。”

路上两旁的水沟边长满了蓬勃盎然不知名的野花,风吹来时拥簇着,柔软地扭动着腰肢,微笑着展舞着,抛一个闪亮的眼波或打来一个热烈的飞吻。

路上,德子腋下夹着一把伞,背上一个晃荡竹篓,一拐一瘸地走向前。前面六房的和四房的时不时回头对他催一声,怨一声。

德子紧赶慢趱,脚下的歩子更虚飘、零乱了,抹着头上的汗水,叫道:“那人家到了吗?咋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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