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收获季残忍诇婿 萧条时悲苦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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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灯放在他面前,道:“我把小枝交给你了!你要离开潘家我给你们找住处,你们好好过吧!”

他立即表态:一婿抵半儿,要不嫌弃就一直侍奉于你膝下。

这话正合她意,给他提的唯一要求是:小枝也是有性子的,希望他这辈子谨让谨护,以经营鹣鲽之情。

她道:“外面又黑又冷,带我去哪里?”

他抱起了她,冲进了夜幕里。

李无香走进了小屋。拎起了地上的马灯,关好门,望着豁朗星空,听着渐远、凌驾于冬夜的笑声,脸上也泛有笑容。

各房的对豆子“大打出手”震撼了李无香,她在潘家不可一世的权力和至高无尚的地位遭到严重挑战、撼动,说不定各房哪天真把她捅下来。真有那么一天,那她在潘家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于是她为了留条后路、晚年有所依靠而想到吴畏——他这个为了小枝宁愿在潘家受白眼而弃家不顾的人,可心里对他仍顾虑重重,于是把一块大洋让他拾到而责难于他,而后又佯栽于田试探于他。想必李无香如愿以偿了,所以答应把小枝像给他。

然而她用伎俩玩弄一颗善良的心和一桩真挚的感情是不是太残忍了呢?当风霜打落树上果实的那一天,当北雁南去的那一天,当斗转星移山里也动荡起来的那一天,李无香是否依靠女婿过上舒坦的日子?岁月悠长,请沿着潘家滚滚向前的脚步看下去。

吴畏身高至少一米八,虎背熊腰,能举起百斤石碾子,山里罕见。关于李无香试婿的故事我听长辈说得很多[未证实于李无香,所以说她收甥为婿的结论(假长辈之口)还值得探究、推敲,可以依循她及吴畏以后在潘家所为做出正确判断],甚至像沈洁在潘家的传闻一样浩繁,可我不太相信,原因很简单:心不可测!但我知道李无香是强者,她看好的女婿要更强,这是几年恝置在潘家的吴畏之原因。

小月在梦中渐渐感到肚子隐隐作痛,醒来时,痛感更趋剧烈,显然要生了。掀开被褥支起来,一手抖动着伸向桌沿,一手扶在床头立起来。叉开了腿,蹲下了身(扎马步)。宫口一阵阵收缩,挣直了脖子,板直上身,一次次往下使力,能感到下身被撕裂的感觉,而渐渐疼痛却被麻木所淹没了。张口深深吸了口气,咬牙抿腮,肚子一鼓,力往下一使,孩子就掉在了地上,呱呱地叫了起来。

她回肘抹了一下额上的汗,俯身把孩子抱在床上,双手颤抖着向孩子的膝头摸去。门一撞开,外面像刮来一道狂飙,被震惊的小月还没回头,血淋淋的手被几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盱上了眼,看见了一双双贪婪的眼、一张张扭曲变形的脸……听见一声声叫喊“有膝有膝……”后,头一阵眩晕,头一仰,栽在了地上。好像听见孩子在哭,声音越大,越粗重,像龙吟虎啸;在这种声音的安慰下,进入更深沉的睡眠状态中。

李无香拨了一下小枝的手,问她孩子是啥性别?降生那天疏忽了。

那孩子都满月了,小枝经她一提,才想起这茬来,可亦没关注于此。李无香猜测是一小子,因为见天听见哭,还预言以后准是潘家有出息的。小枝锐利地打了她一眼,没容她开口,亟亟而走。

小月不停地摸着孩子的膝头,自言有膝头,过不了多久又说没有,见天在这种悲喜更迭、幻得幻失、恍恍惚惚中度过。

小枝疾步而来,推开她的手,叫道:“不是摸准了吗?还摸啥?你不尽意,扰了孩子的觉能不没日没夜地哭吗?你看看,膝头被你摸红了。”

小月憋着脸,耷着眼,跌声道:“有吗?”

小枝忙向孩子摸去,摸了又看,看了又摸,叫道:“今个我可摸准了。”她抓过小月的手,“这就是,摸准了?”

小月双手紧紧捂住了孩子的膝,笑了起来,猛力地栽头,叫道:“真有,比我的还大,咋我就一直摸不准呢?”

孩子在冷天里,被冰冷的手摸来捏去的,鼻子、眼、嘴聚拢在一起如疙瘩一样菜色的脸上纵了纵、憋了憋,终没哭出声来。

而小枝心里阵阵刺痛,看不出小月是高兴还是悲伤,泪水换着道儿往下淌。

小月现在哪像个妙龄少妇?小枝不明白在老媪身上体现的举动和形态在她身上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可不,见她头上都有白发了,一手按住了她的头。可小月拨开她揪扽的手,晃动着脑袋,叫道:“我今个摸准了!孩子一岁能走,两岁能跑,三岁能帮潘家干活了,到了十岁准能给厨房挑水砍柴了,十六岁我就给孩子相个相好的……”接着,把小枝支开,推走,“别乱搅!我累了,孩子也累了,我们得盹盹。”她踢去了鞋,歪着了。

“孩子是丫头还是小子呀?”小枝探上了头,伸出手扯孩子的尿布。

小月一仰而起,掇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怒目而视。

“你不让看,那你告诉我。”小枝捂着她抢孩子时抓着自己手上的一道鲜红的伤痕,虽不太痛,但她陌生的让人心寒。

小月朗笑了几声,道:“等孩子长大了就知道了,是小子会长喉结、胡子;是女的不会长胡子来.....”

小枝走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门。房里孩子又哭了起来,可她再也听不出是“有出息”的表现。

孩子出生后,小月就攻守着,对进房的人呵喝哭喊着,扑上去又抓又咬,比一头狼还凶狠。小枝进房时,也不让她接近孩子。倒是小枝倾心倾意地照顾着她和孩子,要水也提进房。孩子面黄肌瘦,都满月了还没褪去胎斑。

瘦点好,瘦点能早站起来!这是潘家人、包括小月一致的看法。

李无香见她颓废而返,还是问啥情况?

小枝闷声道:“丫头吧?”

李无香脸一沉,叫道:“好不容易生了个撑得直的,却是一个赔钱货。她不为潘家争口气,也得为她自个张个壳郎吧?这倒好,以后她想生我都怕生个累赘。”

小枝叫道:“丫头咋了?只要能走路。”

“丫头活着就是陪衬!男人不给劲,还不是剃头挑子……”

脞言繁语,不甚其聒!小枝不敢公然叫板,嘀咕道:“又没说准是。”

李无香凑上头道:“那就是小子啰!”

“准不定,我觉着尿布里没啥东西。”

这种活便性还是出于惰性呀!李无香叫道:“死丫头,这点事都办不过来……”她火急火烧地出去了,叨道:“潘家人不准看,这是哪门子道理?”

推开房门,有步无声走了上去,拿开了小月抱孩子的手。

可小月如此警觉,乍然开眼,一跃下床,上步夺已在她手上的孩子。

“孩子是潘家的,我辨个男女也不行吗?”李无香背抵着她,一手抱孩子,一手扯尿布。

另一个被侵犯领地、危害于生命一样,奋身夺抢,呵责哭嚎。

结果孩子掉在地上(在下坠的过程中,俩人都托拽,减缓了下降的重力,等于滑缒而下),哇哇大哭。

“吔!是个小子。”李无香丢去了手上的尿布,蹲身去抱。

小月把她推在地上,抢先抱住了孩子。

小枝目瞪口呆,在门口趑趄不前。

李无香爬起来,赫然而怒,“啥道理?做婆的就不能掌一眼,潘家添丁加口了还声张不得……”但怒而有遏,不过浩斥,不知咋的(承转出其不意)就问:“起名了吗?”

小月紧抱着孩子,退守床尾,母子俱抖俱哭。

小枝忙走上去,道:“已经、经……”

李无香截口道:“我看就叫银蛋,大名潘贤蛋。”

小枝张开的口、挢起的舌,在她眼光打击下合拢、幽闭了,转即就觉得手足无措,忙拾起尿布向小月递去。

李无香走后,小月把孩子放在床上,缓缓地把孩子两腿扳开,霍地一转头,果然看见是一孩男,扳过孩子,在他娇嫩、青靛、薄瘦的小屁股上猛扇。

“你撞啥了?”小枝抱住了她。

小月哭喊道:“你为啥这么贱落到潘家来了?又落在我的肚子里?你为自个寻条活路是个丫头也好哇!一辈子也要赖在潘家……”

一年后,银蛋也只能在地上爬,就是说也没有膝盖头。小月被俩孩子羁绊于潘家,困缚在心里黑暗、忧伤、肮脏角落里,狃于规俗,耽于幻想,阽于枯萎,当某一天又梦见杨梅花、绣花姑娘、还有白鹭等时就没有眼泪了。

小枝道:“准是小月。你说硬拉她不来,今个却让她撞上了……”

吴畏帮她拉上鞋根,抓住她的手就往外面拽。

“撞死呀!有这股力去撞……”她即有所觉,忙不迭应道:“来了来了……”

门一开,像闯进了一个魔鬼,紧紧缠住、慑服于她。她扳过“魔鬼”的头,真是心之所想的他。吴畏直往她身上撞,正把她当成一棵馨香馥郁的杨梅树。小枝喜极而涕,渐染他这股热忱、冲动,欲被热情熔化。

霍地门“吱呀”一响,他们忙脱离了开来,回头一看门已经关上了,灯也在房里了。

她的一条腿僵直着,道:“我迈不开。”

他又望了一眼要没去的人,转而在她面前躬下了身,片刻不见她有举动,又往下蹲,臀部挨着稻茬了;不久转过头来,看见她已站在一米高的田塍上了,正傲睨地打量着自己。他上了田,又蹲在她面前。李无香猛踢了他一脚,划拉着手,愤然而去。

书接上回,显然李无香有上面一出,今个她来小棚并非是撵人了,那么是重视么?

“娘……”吴畏嘶喊一声,头重重地栽在地上,许久没抬起。

外面有人敲门,一阵紧似一阵。小枝已经睡下了,懒怠以对。可外面的人掌着灯;在潘家掌灯的是大有来头的,要不就是报丧的?外面把门撞得直晃,小屋也在战栗。

她把被捆扔在外面,道:“还不信我?”

他想对白“不相信自个”,可一刹口,给咽了。

而吴畏对她成见已深,听了她一番话后,气血上涌,一弹而起。把被褥卷起来捆住了,把一双鞋也塞里面了,往背上一扛就走,可被她拽住了。一回首,看见她手里拿着烟杆,伸手来接。

可她不但撤了杆,而且退了步,道:“我今个才知道你也是有性子的人。说实话,我还摸不准你是一个咋样的人?今个原本来重视你的,可你不领情。在潘家你还有啥惦记着的吗?”她拎起灯照在他的黑脸膛上,“这些年你在潘家受苦受累的,我把账都记在心上。我不会让你空手撒撒的,不管你离不离开潘家,我都决定送给你。”

李无香亦走来了,可还没上来,“哎哟!”一声,迈出的脚刺溜而去,翻在了水田里。

前面人闷着头加快了脚步。吴畏回身向田里的她望来,又回头望了望走远的人,转而还是向困境里的人走去了。她在田里挣揣着,脚下一次次跐滑,就是站不起来。吴畏跳下田塍,大步向她踏去,把她搀扶起来。

他肩上的被褥滑落于地,跪了下来,道:“我要娶小枝。”

“真难为你开口了!”她欣慰地笑了,道:“小枝能嫁你这样有情有义的也难得!这些年你们也等得太苦了,你今个就住进后院吧!”

他惊诧于天降姻缘,激动地牙齿直硌,泪水夺眶而涌。

李无香审贼一个星期后,秋雨绵绵,冷风飒飒。

田野的稻子等着收割,风摧雨沤,再托几天就要倒伏了。收上来的稻禾没有打扬,闷在垛堆里准发芽。就是收上来的谷子没天气晒干,亦会变质发霉,于是各房的都在筛扬、烘焙。而李无香亲自指挥着男人们把割下来的稻禾运输回家,并且身先士卒下到田里去。李无香于潘家在山里声名鹊起时就当甩手掌柜了,已有上十年之久,今个戴笠披蓑的男人们不知道她为何浞雨赤足到田里来?体验干活人的艰辛?都不敢靠近她,怕她丝毫不爽就雌威大发。

一个上午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去了,在她一叫收工时,他们惴惴不安的情绪才舒缓下来,纷纷往田塍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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