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回:好心办坏事糟糕 深情争浅缘枉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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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与她这次并没多久的接触,阿良决定竭尽全力让她留下来,这是授受于李劲的愿望,更欣喜于听令于她的燕语莺声,可不敢跑去告诉他。知道他是花丛中的行家里手,现在又俨然在她口中得到证实了。他喜欢像豹子一样一上来就啃噬的女人?阿良认为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可清楚不是因为她仅仅凭这一点而让他不能忘怀的。鉴于他在对待女人方面在兄弟面前也树立起光辉大哥的形像,鉴于从没听他谈起过哪个女人,鉴于她是他心上的,阿良就更不敢在他及她面前轻举妄动了。他心里认准的事,还是积极去办,而是去找了媒婆,却没有单刀直入,道:“姨,大哥这些天看上去魂不守舍的。”

媒婆挥挥手,道:“嗯!我正为这事心烦呢!你又来火上加油了。我有啥法子,难不成把人给劫了?”

他没想到话题这么切入,“姨,你也不用操心,只要你松口,大哥这事我看已经妥了。”

中午她和媒婆见了一面,商量着要把梅林布庄进的一批货给劫了。媒婆不为所动,一者不知李无香的深浅,二者还想和梅林布庄做长期的生意。虽然媒婆和她交往这么久了,没有一点收益,可不急于求成,正在找切入点把布庄和盘端来,或是剑一出鞘就把它化为粉齑。听了阿良的禀告,一向好为人师的媒婆,以为不但拿捏住了她,而且看透了她,由此武断:她需要那批货而彻底离开耗子成群的山里,她既要李劲的帮忙,又想他跟她走。可知道她在潘家生有俩儿子,由此说骂婊子还抬举了她。由此认定她的本质卑污不堪,要做出抉择的是否放他走。

阿良见她露出侘傺、烦恼的神色,道:“姨,这事我没跟大哥说呢!毕竟这么大的事,又关切到你老人家以后的生活。你做好了打算,我去跟大哥说一声。”

“阿良,你每天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混日子怕不怕?”她又自答道:“何尝不怕?怕的要命呀!甚至担心睡觉时头就脱离了身子。瓦罐难免井上破,将军难逃阵上亡!在这场面上的几个能善终?还不如选个好时机狠狠捞一把,以后找个僻静的地方成家生子去呀!”

他知道她有感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知道她已经做出决定了。她面壁似吟,他就悄然地退出去。

“等等!”她纵步追上去,拽住了他,凝目良久却无语。阿良就没有收回被抓住的一只臂膀,知道她抓住儿子一样,不愿他离开。以前不明白,除了发令和应承黑道上的事物,平时没有一句话的母子是怎样一种既将死生离别的心情?此时此刻他却感同身受。

“阿、良。”媒婆哽咽地叫了一声,又道:“以后你就做我的儿子吧?”

此时他不禁发问,即将分别的母亲把别人认做儿子了,以至于在别人面前她口中的畜生知道这事后会有怎样的感想?仓猝之间他不能知道,此时只能应道:“是!娘,以后我当儿子一样孝敬你。”

媒婆恸情的双唇直嚅嗫,泪盈满眶,眼前模糊的阿良变成了无数闪闪动动、影影绰绰的劲了。从小没有爹娘的阿良,从南转到北,从东荡向西地混大了,此时才体会到撬开母子亲情是如此感人肺腑。决定要做一件有生以来最值得、正确、有意义的一件事,那就是让他母子亲热起来,以儿子、娘称呼。于是对李劲说:“你娘让你去,早七点的船。”

阿良知道他不会信,又道:“你娘和她说好了,说是劫货,就是让她跟你一起走。”

他还是陌生地看着。阿良又道:“你娘知道你要走了,让我做了她老人家的干儿子。你走后,我怎么能代替你在她心里的位置?要不你没走她就要认我?”

这几句听来拗口的话,李劲捋顺溜了,还是不太相信,可一夜合不拢眼,知道心里一直在命令自己相信。

阿良以为他相信自己的话了,因为看见他影长不寐、踱来踱去。在此之前,他又去见了媒婆,要让母子两头热起来。

晚饭后,媒婆正在用精致的点心,见他来了,示意他坐在对面、垫补点。这都是从没有过的待遇,阿良就坐下来,斯文地吃着点心。深知在帮派的冷暖,顺她为贵人,逆她即仇人。知道自己现在就是贵人,不能打破她想要的氛围,要应她而动,这是帮派中严苛如皇的所谓规矩。果不其然,她拍了拍手,道:“又去外面闹腾去了?”

阿良知道她的所说,懒得称他,但比之前称“畜生”好多了。回道:“没有,在房里呢!”

“嗬!”她似笑非笑,又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哦,我知道了,准想那臭婊子了。说说连皮囊都不新鲜的咋还能让一满手是血的一想三四年?”

他概莫能答,况且替别人呢!信口道:“这是一种缘份吧?”

她欲笑而绷,把张蜡白、削瘦的脸扭歪了,沉思片刻,也认为只能安在“缘份”这看不见、摸不着如魑魅魍魉的份上了。接而道:“你相信缘份吗?”

“相信!你认我当儿子就是一种缘份,要不我连在哪出生的都不知道能遇见你?”

“哈哈!”媒婆爽声笑了,又道:“照你这么说,不知在哪出生的在一起都叫缘份了?”

“肯定是!但在同一地出生的人投合,那就是前世的缘份了,这就叫相约投胎了。”

她大笑了起来,直拍着他的后背,转而道:“要是你知道打哪娘胎里出来的这又叫什么缘份?”

他脱口而出,“那肯定比世上任何人都更深厚的缘份了。”

媒婆知道他“这趟”的用意了,对他的眼里流出了别样的意味,待他迈步时,道:“你告诉他:娘明天去送送他。”他径直传达去了。

过了三四年,李劲忘不了她,知道了世上有一种感情叫负罪。过了三四年,一巨石碾断了儿子的腿,让媒婆知道她不是一婊子。

阿良在那个浓雾弥漫的早上,巨石滚落时没看见山顶上有一闪动的女人衣服,可看见了他母子是怎样互相施救的。除了知道世上母子血缘纽带是怎么回事外,更怕别人知道媒婆认自己当儿子了。因为巨石滚落下来时,在媒婆身边的他发现后,在七人中是率先逃奔的,同时担心别人是在自己奔突时才发现这一危急情况的。这只是浅层次的担心。想起听说几年前李劲派手下四人去劫一趟买卖让别人玩弄一番而不明不白消失后,他的担心骤成心患。他脑子理出:传她的话,让李劲去,再让媒婆成行,这一系列“管道灌注”的事都是自己一手促成的,而产生的严重后果是他失去了一条腿。他仿佛看见了自己不久的命运。兵匪时代,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锻炼出来的,想到过逃跑,浪迹天崖,甚至相信能弄潮一方。可他没有立即成行,要是对他母子不辞而别,那么这“一系列事”就蓄谋则实了,这叫畏罪潜逃。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开溜。可这万不得已的分寸在哪呢?要知道在黑帮里混的人,许多时候身边枪响起来都不知道来自哪方、哪帮。惶惶不安的他就抛出了看见山顶上一闪现的女人衣服一说。在他看来,媒婆信了,因为李无香投帖拜谒时,她做好了把她干掉的准备;而李劲狐疑,因为他又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他认为这不排除李劲对她太迷恋的原因。现在却形成了这样的局面:李劲不管是不是她干的都要泄怒于“梅林布庄”,而媒婆好像应诺于李无香了。

阿良不知道媒婆和李无香在密室里有何觏和,不知道媒婆的真实态度、动机,为了迁嫁于她(六房的),为了讨好李劲,带了一帮兄弟把“梅林布庄”砸了一场。正好李无香不在,里面一伙计见又来了一帮裎身扬臂的,抱头从后门溜了。阿良叹喟没遇见她,很想会会能让媒婆送出府的,若不能把她提拿,能摒除李劲心里疑忌也好哇!他背着他母子,第一次越俎代庖,并不忌惮,支走了弟兄后,直接去见了媒婆。

他所倚仗的是一身力气、胆量,要是情况有变的话,准不定先下手为强呢!

可媒婆听了他的禀告,并没太多表情,更没责备他僭越而为。在她示意吃点心时,阿良真怀疑她把自己当儿子了,可据己所知,她亲儿子亦没有这么干过。他弄不明白一向犷悍、果决作风的她怎么婆婆妈妈了,对这事一字未发?

媒婆自有主张,正准备搞点摩擦,试试有枪、背景的李无香到底有何反应?李无香有背景才能发挥出枪的最大威力,要让她只凭一把枪发挥“背景下”的威力,媒婆怕以后自己得不偿失。对于阿良的所为,看出他某天犯上来了,可没把另一个得力的擢拔起来之前,眼下还不欲把他放倒。另一方面,若李无香那把枪下的背景威力无穷,第一个放倒的就是他了。所以她还对他进行了安抚——给点心。

他镇了镇神,道:“她是这样说的,七点的船……我估摸着她要去下面的宜川县,那里有依靠?”

“这就对上号了!”媒婆脸上又露出了骇怪的笑,道:“骂婊子还抬举了她。”

“要走?”媒婆不信,“去哪?回山里?把他这几年弄丢了魂似的,她又魂魄一样来县里招摇一阵,把他最后一份魂勾走了,她又回……”她投来责备的眼光。

他忙回身搁杯,却道:“姨,事情的原由是这样的:大哥觉得她有些怪,要我盯着她。傍晚时她走向我,说她要下去了,以后怕再也不回县里了,要我给大哥捎句话,要大哥多保重……”

“呸!”媒婆啐了一口,仍有不解之恨,叫道:“那臭婊子,不直接送上来了,多吃了几年盐巴,开始玩迷情雾恋了。绕来绕去一大弯子,到头来还不是为了黏在一起吗?”她蓦地想起一事来,道:“说下去!”

他醒来后,看见媒婆望着自己笑,此时身体的创伤已经麻木了,可心里却萌活了。虽然觉得这张布满皱纹的脸有些丑陋,可心却对娘靠得很近了。可他怎么也叫不出娘,每当启唇,喉间关闭了一样难受,幡然醒悟:自己在江湖上冲杀后不善于表达这份情感了,甚至对于心里的她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怕真是这样,他觉得在弟兄们面前传达娘的指令和谈起她来是难以启齿的,以至于指令只以示意下达,而阿良要谈起她来时就果决制止,这都是证明。他意识到叫娘了,也许在梦中,或是在醒来的间隙?这一声久违的娘,没有一气贯注,而是短促、喑哑、甚至是模糊的?还记得媒婆也没亲昵应在口上,只是干涩笑笑,算是回应。这又可以证明不善表达了,并且是母子双方面的?

这么说来,对媒婆的感情并没有削减,而是珍藏在心底了,只是一旦遇见巨石砸下来的这类情况而迸发出无限来、表达出伟烈来,以至于以为孤苦伶仃在这江湖上打拼而不敢去找她。他看着装上假肢的左腿,心里懊丧极了。没有了左腿,在江湖上就混不下去了,以后就不得不遁身于哪一个陌生的地方,悲凉的是身边没有她的陪伴。他对她不了解,也无需了解,可清楚一点,没有了力量是驾驭不了放荡灵魂的她的(当听说她出现在那山头时,更这样认为的)。离开县上之前,他需把这些悲愤发泄出来,又能对她怎样?可听说媒婆把李无香放了,一种悲壮血性有要剁了另一条腿的冲动。

阿良鼓足勇气要把与她仅有一次会面的情况告诉李劲,却被他惯有的指令制止了。阿良自跟他后,鞍前马后,绝无贰心,这样给他母子卖命,是因为李劲救了他。在一次帮派火拼中,李劲用身体挡住了砍向他要害部位的刀,以后他就死心踏地了。很快,李劲把他提拔成在帮派里仅次于他母子的第三号人物了,于是他更时刻以他母子为中心,直到觉得有些过火了。

“妥了?”媒婆苦不堪言似的怪叫一声,摊开的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好像找不到搁的地方,最后在脸上轻剐了一下,又猛一阵挥手,不容他插喙。阿良就给她泡了一杯绿茶,用蒲扇扇了几下,又向她递去。媒婆却不接,上气不接下气般道:“阿良,姨……姨,以后……”她终没把话说连串,抿了一口递到嘴边的茶,立即喷出口,同时喷出的还有一句:“婊子!”

阿良知道该进言了,“姨,你准定想偏了,她只说她要走。”

他听明白了,之前更看出李劲对她的背影浮想联翩,由此推断她与他有过曾经。为什么他俩分手了?现在的她对他又是怎样的态度?……阿良希望弄清这些取悦于——不,应该说为他排忧解困。她把半截烟捅他嘴上,显得烦躁起来,叫道:“我明天就要下去了,早七点的船。我也无功夫和他来一次雨后天晴了。”倏地,她勃然大怒,声音提高了十度,“他的血性哪去了?叫一帮跟班的打扰我的生活,你跟我羞羞他是不是老了?”她就噔噔地走出了凉亭。阿良在想要不要跟上去时,她在十步远,回头要表达的样子,可许久未声,捶胸顿足的,嘀咕一句:“太绝了!”接着,掩面嘤嘤哭着而去。

他没有跟上去,知道既然她留下了离开的时间,就说明她还有耐心等待。

阿良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但粗中有细,要不怎么知道李劲除了掠夺外还有另一方面的苦恼。发现他的牵挂就是她了,看着摩登的她在大街小巷漫步时,觉得他的品味不俗。为了他,准备把她劫走。

在一黄昏,他带着俩兄弟,紧随着前面快得高跟鞋直趵趵响的她。眼见她钻进了一荫暗中了,他们追上去时却不见了,并且听不见趵趵鞋声了。几平米见方的荫暗处孤兀在空阔地带,他们弄不明白她是怎样藏身匿迹的,真怀疑她是一狐仙。更骇怪的是踅回来时,她依在几米远的凉亭栏杆上等候了。在昏暗的暮色中,她吐出的烟雾一圈圈升腾在凉亭上,一闪一灭的烟头映染着纤纤手指上的红指甲。阿良觉得只有这样鬼谲、又充满野性的女人才能让他失魂落魄,受命于这样的女主人也怕是一辈子的荣幸。

他就决定明七点去了,哪怕天下刀子也去,为此一整晚没合眼。他想着是不是媒婆给自己把她找回来了,明早七点和她见面,劫货只是由头?他克挟自己不与她相见,更深层次的顾虑是觉得在这世上踽踽独行,也为此发誓:要是媒婆把自己叫儿子了,再与她相见,那怕过几十年后俩人都有白发了。想必那一个惊喜是自己、媒婆、她在码头搭七点的轮船离开这县上,又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只要娘不叫畜生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哪怕以后去卖苦力养家糊口。他甚至想好去学打铁,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吗?至少有膂力呀!

他走在去码头的路上,虽然晨雾霏霏,但看得见前面许多自己、媒婆及她快乐的日子,福至心灵,以至于就是闭上眼睛都能跟在媒婆后面而不摔倒。然而他倒下了,是媒婆推的。他一回头看见巨石向媒婆滚来,迎头挣力向前,抱着媒婆滚出去。巨石碾在了腿上,他听见骨头咔嚓断裂声,但觉得不痛苦,因为听见媒婆在凄厉地呼唤儿子。他觉得就要死去了一样,可不知怎么想要叫一声娘,张开的嘴就是发不出声音。

她手上的烟头微微一晃,于是阿良遣走了他俩后,来到她面前真有恭候听令的样子。她又叨了一支烟,把烟头翘了翘,阿良情不自禁迈上去给她点上了。她吸了几口,围着他无声地踱着,向他头上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柔声道:“知道才为何把你们甩了吗?”

他头一栽,似表示:不吝赐教。她说:“因为你们追的不是我。”

这可能吗?他的目光落在她红色高跟鞋上,回想着眼见实了是她才追踪上的,在几条巷口的盯梢中也一直没把她在眼前弄丢了。这只能说明她的反侦察、摆脱跟踪的能力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如果她离开县城前决定给“那几天”找机会报复的话,就会千方百计谋划这事,想必摆脱几个影子只是小伎俩吧?她到底没说出何伎俩,可知道露了这手,让眼前的他折服而言听计从了。既然高深了,又何必浅陋?此时她就是精,只优雅道:“他手下的更不懂规矩了!又听说他这几年的事业不见大,在某些方面也倒退了,是不是老了?只敢在远处瞅一眼了。”

李劲知道媒婆早七点要去码头劫一笔货,知道她(六房的)也许也要去,他就决定不去了,心里“传话”:不愿跟她觌面。可他的手下阿良道:“这是你娘要大哥去的,并且说给大哥一个惊喜。”

“娘!”他失口惊叫出来了,立马觉得这是异想天开的,可仍以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阿良说:“大姨就是要我说‘娘要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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