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回:新掌柜进县轻信 老东家病榻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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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萧条,他基本不用插手钱家买卖上的事务,应附了钱家大院后,一天有许多富余时间出现在茶楼、戏馆里。这类娱乐场所却一天比一天兴盛了起来,好像也在挥霍着仅存的气脉。随着戏台上哐哐当当打梆子的节奏而摇头晃脑的老庄被人拍了拍肩膀,猛一怔,回头一看是一愣小子,正要喝斥时背后一硬物顶住了腰。老庄站了起来,对左右正品茗的老戏迷们拱拱手,笑道:“各位,慢慢受用,东家召唤,在下失陪了。”得他们回礼后,跟着俩人匆匆走了出去。

跟着一前一后虎背熊腰、满脸凶恶的汉子走出戏园的老庄知道在这洪荒年代被人盯上了。国都不国时是拳头说话的时候,谁不想抓住这机会狠狠捞一把?就是衙门里的巡捕也加紧了对路边商铺的搜刮。可老庄没想到自己会被盯上,不就是在公共场所多露了几次脸?县上腰包鼓鼓的有的是。可就是太张扬才招致这麻烦,真该敛迹藏踪了,他现在才知道这些天东家身影俱失,身在危境,体会到了什么叫老辣沉稳的大老板。

走进大街上的人群中,他知道再不脱身而跟着他们去僻静处就要成为砧板上的肉了。摸出几块大洋,随手扬在人群中,随之大声呼喊:“掱手,抓掱手……巡捕……”

钱太仓有俩儿子一女儿,大儿子跟他一样干练、脚踏实地;女儿已为人妻,门庭不显;小儿子轻浮放纵。接到老庄在钱家打探的消息后,媒婆让手下对钱家子女打探一番后,仍不能知道那笔巨资的去向,可推断最有可能把它庋藏给大儿子恢宏家业。前几天,一善泅的在桥墩下摸鱼,绊着一根粗绳,顺着绳摸索下去,既然吊着一箱大洋。这不是道听途说,媒婆派人把那箱大洋夺回来了。钱家这巨资又在哪?就是仍在县上,媒婆知道让手下不分昼夜寻找也是大海捞针。正束手无策时,老庄却溜了。

找物难,可找活人相对而言更容易一些,在乡下找到老庄已是半月后了,媒婆再次把他撵向钱家催逼。老庄一走了之,是不能应附黑帮的差遣,这次被拎回来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甚至黑帮手段让钱太仓同意吐出一部分钱消灾?一边走向钱家一边想着应附他的话,可见着的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他。这是黑帮干的?老庄见他裸露的皮肤没有半点伤痕,可看出他见是自己后迫切的心情。在他幽微的授意中,老庄明白东家要自己把十三个铺面变卖了,并且要瞒着儿女;又流露出对潘家女儿补尝之意。握着十三个铺面的房契及东家哆嗦的手,老庄觉得责任重大,更对濒亡的东家及钱家没造成什么人为的损失而感到宽慰。

钱太仓岀身贫寒,年轻时靠着吃苦加巧干逐渐在县里声名鹊起,财富滚雪球积累。自给他驱驰后,有一件事让老庄记忆犹新。几十年前,钱太仓和几位伙计操舟从一湖面经过,忽遇洪峰来袭,船颠簸几欲倾覆,俩伙计逃命弃舟后没游多远就被巨浪掀没了。舟上只有钱太仓和老庄了,在老庄认为守着舟如同在墓而欲跳时,钱太仓拉住了他。他的镇定和把舵揽索应对,稳住了老庄的情绪,一起和他乘风破浪,挑战艰险,直到驶来大船把他俩搭救了。以后老庄就死心跟着他,知道他这样的人是真正的弄潮儿,跟着他前景一定很光明。是因为同甘苦共患难的,老庄隐约觉得他对自己近两年的不端的行为有所觉察而不揭破,以至于对自己的“进劝”也漠然以待。不,他不是这么简的人,老庄觉得现在的他就是与当年风浪里拼搏的他一样冷静、沉着,而面对今天不亚于那场洪峰形势必有措施,只是不把自己当成同舟共济的了。面对着如三棱刀刮一样的双眼、却始终一言不发的他,心虚的老庄一躬后,退了出来。

别钱家后,老庄去钱家在县里的十三个铺面察看了一番,只有三家米行在正常营业外,各铺面果然没有存货,只有铺面上一些滞销商品应附着半开半掩的门面。从可靠伙计口中老庄知道自给梅林布庄供货的那次后,有四个月没有接外地来的大宗商品了。钱家的财富老庄估摸不出来,就掏空十家铺面的货物,准不少五万两白银。看来,钱太仓做好了应附这场“风暴”的准备了。钱家没沾钱庄,在钱庄都要倒闭之际,纸币一天贬半的时候,精明的钱太仓把这么大一批财富弄哪去了?老庄担心这成千古之谜。既然钱家“空虚”如此,知道下一步黑帮的枪口要对准自己了,自己也将面临一场风暴。

二十多岁他跟着钱太仓,他对人不薄,最主要的是没有来自东家这方面的怨恨。服侍他三十载了,知道这份主仆关系难能可贵。在钱家家业渐隆的十年前,钱太仓给了他一些安家立业的股份;在钱家鼎盛时候,他把这些股份转让出去了。这样做,是抽身而退,也是打消东家的顾忌,投他所意,好全身心服侍他。他就是一忠实跑腿的,从不在东家面前对钱家里里外外的事乱支声。这是以前的事了,随着国家动乱加剧,他眼见着到处都是不择手段捞钱的,也开始借钱家的名义捞些用用、补补、以至于到肥肥了(这只是近一两年的事,绝没侵犯东家切身利益,就例于向梅林布庄“假传五折”这类罢了)。现在在媒婆强硬指令下,他不得不打东家的主意了,否则在这个年代到处都是不明死因的尸体中就有自己一具。

几天后,他见着了看上去仍不颓废的钱太仓,故意诧异般地问:“你这些天都哪去了?”未待他开口,又道:“你不知道我们这边要打起来、火都燎毛发了?你还跟一没事人似的。******接管天下你就不担心一天夜里把钱家大院给端了去?我上半年就把在昌盛庄号的股份都变现了在县上以我表兄的名义买了一栋房子,只要******一进来,我就把他一家子接来住。什么政治主张,吃大户分大户整大户的,辛辛苦苦大半辈子让一伙泥腿子给抢了去?我说国民党就这么没用,半片江山都保不住,被******打退到海边,难不成把这家当都抛大海里去?要是******来了,要是世道一直整得光溜过日子的话,那房子我就送给表兄了。我心顺气通,要让一帮强盗抢去了,于心多不甘呀!我是谨小慎微一人,家小财薄,就是******进县来了,我还来得及采取措施。东家,听老仆一句:你十三个铺面,那么多物资,不紧早打算,你一辈子的辛苦怕是要打水漂了。你要真不心痛血汗钱,你捐几铺子给我,要是******到不来我还上,就是势卷天违我愿意顶着,谁让我们主仆一场呢!”老庄不敢面上,想像着他听这番话时肯定吹鼻子瞪眼的,准不定有拱烫铫子之危,可就是要把话说得又急又溜、一气贯注,就是要他看出硬着头皮的样子,就是眼前受一顿训,也要让东家过后体会一位老仆在这紧要关头对钱家未来担忧的一片苦心。可老庄想错了,当抬起头时看见东家气定神闲地坐在藤椅上像在揣摩着自己这番恳挚动人的话?也许他发火的时候过去了,在“炮语连珠”中他的愤怒转变成怀疑了?看出他清亮眼里发出睿智的光芒,老庄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斑斑汗迹。

钱太仓招招手,示意他坐下,在他坐定之后,又给他递上一杯黄澄澄的茶。在三十年的主仆关系中,老庄在东家面前从没受过如此礼待,就为这前所未有的,想着自己勾结强人攫取钱家的财富不禁羞惭,有自扇的冲动。转念一想,东家这光前裕后的举动难道真是对自己的信用,对一片苦心的褒奖,还是破译自己潜藏真实意图下的一种安抚?老庄真揣摩不透,可看出他冷静外表下总揽全局的豪魄。

她心里有了这么一番话,就回了山里,看出小枝欲逃遁母亲、潘家及山里的心情。小枝刚走,她也去县城了,抄的是小路,因为今天梅林布庄开业。

布庄张灯结彩,李无香也没有痛失女儿的悲伤,反而看着那一个个大红灯笼都像小枝的张张笑脸,甚至有这样的念想:中午开张的时候多放几挂爆竹,算是给她办喜事了。

翌日,有人回话:“钱家大管家派一伙计来说,为了庆祝梅林布庄隆重开业,从钱家购进的所有布匹在原来说好的价格上打五折,若是布庄资金周转不来,这货款还可以延宕一些时日。”

在突发情况中,回神的人群看见他时就看见向四处叮当滚动的大洋,立马就峰拥而拾。老庄见俩汉子仍不为所动,又机智地唤着巡捕。在他们环顾四周之际,老庄慌不择路往前跑,跑得迈不开腿、缓不过气时,看清身在郊外了。贼盯上是件挺麻烦的事,认定这趟准要破财消灾,可不知对方来头之前决定在哪躲一阵子。可没料到盯得这么紧,没两天就找来了,原来他派人趁着夜色潜回县城要给家人通报一声时留下了蛛丝马迹。这次人数虽不多,不仅没出手伤人,还不乏“请”字。老庄心活脑溜,知道就凭他们手中的枪杆子,已是客气之极了,所以就唯命是从了。由他们带向这个县城夜市中最高档的消遣的地方。

媒婆,在这县里知道她、与她交往或受制而不得不跟她打交道的人来说都知道,得叫她大姨。当老庄在一桌盛馔前看清是她后,也不禁脱帽、哈腰地叫了一声大姨。黑龙帮,这是她混迹江湖打出的帮号,老庄听闻过她很多惨绝人寰的手段。国家混乱之际,最近听说她又拉上了更深一层的关系,眼见为实的是他们手中的鸟枪换炮了。就钱家那护院看家、走马行舟的十几号人没东家口谕是调不动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又迎上去,笑道:“原来是你招唤在下,在下就是一跑腿打梆的,今个投你麾下算是遇见组织了……”他见到媒婆就料想到他们打滚肥东家的主意,更远虑一些他们是假道灭虢。也就是有这份慧黠,才反客为主,恭敬媒婆美酒。他想在应附中至少自身无虞。

这时候,李无香透露出老庄背主牟利而对梅林布庄的种种劣迹,在媒婆看来她这是明怨暗送“保垒的突破口”。老庄,生活放纵奢侈,房产在县上就有七处之多,家资不菲,在其它庄号里有不少股份,就他的总资产虽不及钱太仓,可短期变现的能力不亚于他……媒婆听着手下费报他的身家标价,下令道:“借助他来攻夺钱家。‘大树要倒,先刈附藤’,这是上峰的口谕。”

******打着为贫苦百姓谋利益、找出路起家、争天下的,而国民党至少不会把有钱人当靶子,只要稍有政治头脑和财富的在******有力量与国民党抗衡的时候就知道怎样处置自己的财富。银行也是私人企业,前一阵子“划江而治”的舆论才把阽于破产的边缘挽救回来。可现在大的战端都发生在江南了,银行提现的人又排着长长的队伍了。老庄在一年前就从银行提取了所有资金换成了保值升值的真金白银,又添了几处挂亲戚名下的房产,提前做好了迎接******南下的准备。

她知道小枝出事了:一步不慎,满盘皆输!是因为太相信钱太仓铮铮作响的承诺了。后来想,他是生意人,他的话原本就是出自生意场上利益为前提下的,事后不是给了“红花彩礼”吗?事以至此,要是去钱家大吵大闹的话不但于事无补而且破败了女儿的声誉,如果把女儿悄然接走又怕布庄陷入骑虎难下的境地,于是只有忍痛吞牙了。这事让她时时提醒生意场上突变外,也暗暗记住了钱家这笔。

钱太仓的承诺原本是掷地有声的,哪出岔子了呢?老庄支走了沈之豹,把新人安置在一小楼后,就去请钱太仓,原打定主意把他领进小楼后,事成不成由他去。原以为他下楼后准训斥自己一顿,也做好低首下心、一副受训的嘴脸,以后楼里那黄花闺女就归自己了。其实请他的词简炼得很,无非是说看上了一小楼想请东家掌掌眼、估估价。那天安排他在距小楼只有几步之遥的饭庄吃喝,酒足菜饱后,左请右请他才上楼去的。在楼下,老庄说:“你先上去,我弄弄这门。”

就这四点,李无香知道他的态度鲜明的连生意场上也无人情可达。他没问一句有关儿女之间的事,这说明老庄跟他说得一清二楚了,她更知道老庄安排自己与他见面的意图。而她没表态,也没发表意见,在钱太仓略感意外下默然走了。她知道若按老庄的意思一口回绝,说不定开张的布还能打九折呢!

可她又去见了一次钱太仓。他的答复是,“我那儿子不是东西,娶你女儿来怕是一块玉掉进染缸里。在缸里虽然不能见着光彩,但也不会碎。我能给你交这心底的话,就是因为我还睁着眼。我要是闭上了眼,你女儿的未来那就是你李掌柜的操心的事了。”

他上楼以后就没有出来,老庄看见那灯灭之后才离开的,知道天下没有不嗜好这口的男人。可不,他嗳酸也要占着!紧接着找人来服侍她了。

在商界摸爬滚打一辈子了,钱家的生意四通八达,在县上有十三个铺面,他出门有人喝道、前呼后拥,已经好久没见人、特别是女人这样轻视过他了,更别说挑衅了;在她面前再老迈也不禁心血上涌。翌日,对老庄道:“潘家开业的那些布,不要收钱了。”他这是给潘家小费,给的豪爽快哉,与几天前对李无香说的“那几条”一样掷地有声。可老庄让心腹去梅林布庄传话说的是打五折,并且可以延期付款,也是怕钱太仓觉察出来而留下一段考察期了。

现在国共两党倾巢出动争天下,县上也时常能见着整装赴发的军队经过。码头塞口严防守备,抓丁抽税给这个内陆、但有人文物品出产县的正常贸易、生活带来了一定的影响,物货不畅,商铺不兴。大商巨贾谁都看出天下大变,人心惶惶,其中敏锐目光的开始采取规避、防范风险的举措了。授“上峰”指意的媒婆在这种形势下对钱家无孔可入,劫财掠货这些老套手段派不上用场了,难不成攻进钱家?

钱太仓的脸很难看,俨然老庄费了不少口舌,才答应应附一场。李无香当成为了老庄的热情,再瞧脸色又如何?钱太仓近乎对待办事不利的一样斥责:“都这么些年纪了,别一头重一头轻的,干点正经事。现在的我就是想过几天山里清静生活都是奢望。我不拦你,帮你挤进县里。十年以后,你要在县上有我今天的地位就能体会到我说过几天清静日子的心情了。”

现在为布庄开业弄得焦头烂额的李无香好像就能体会到了,可他的“承诺”让她又好像看见了十年后潘家的辉煌。不禁道:“我和钱老板都要成为一家人了,以后麻烦你恐怕是家常便饭了。”

他激愤地要摔杯子了,可李无香却镇定自若,都为彼此的表情所骇异,所侵染着,最后都坐了下来。在她的坚持下,他表态道:“这事由你们去,我管不着。我提几条要求,不同意也得施行:一不办事,二不得住、来钱家大院,三不得让我见着,四除了生意上、潘家不得与钱家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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