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杀

“小豆儿！快！”反应过来的段晓峰喊道，“快攥紧小皮球！”

“这样？”小豆儿用尽全力抓着控制球，抓出五道凹痕。

“好！现在跟我一起说！”

“合！”

“合——”

一瞬间，仿佛有一道闷雷从大厦由上到下滚过。

沉寂片刻之后……

整座大厦都颤抖起来，先是如狂风中摇摆，越来越剧烈，直到地动山摇。

所有墙体中的人都开始奋力挣脱，带着恐怖的嘶吼，拼命地从大厦里面爬出来。

“不行……不能都出来！”林阿姨绝望地惨叫，“那样的话……”

整栋大厦墙体千疮百孔的墙体、地板、天花板已经撑不住自身的重量了，整个大厦在慢慢倾斜、倾斜……

***

月巴克咖啡店的年轻女店员早上7点多开始打扫店面，打开窗帘。

然后她就看见不远处的贝壳大厦一点点倾斜……完全不是水泥大楼歪掉的感觉，而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比如一个高高的果冻，慢慢柔软地倒了下去，好像还弹了一下。

然后腾起一阵烟雾。

女店员又把窗帘拉上了，决定再去睡一觉……肯定没睡醒，还在做白日梦呢。

***

贝壳大厦终于倒塌了。

多亏了仿生的柔软建筑材料，大厦倒塌之后整体性还是很好，虽然支离破碎，就像一个泄了气的巨大充气玩具的一样，瘫在地上。

尽管有不少人受伤，但没有死亡的情况。

废墟里都是刚刚睡醒的住户，以及大梦初醒的“墙中”住户，大家都是一样的不知所措。

救护车和警车把这个小区团团围绕，救护人员也在忙碌的救治当中。

废墟上的人们，抱头痛哭者有之，相顾无言者有之，还有一家人围着一个计算器，猜测能获得多少赔款的……

小豆儿母亲身上缠着绷带，一只手还是牢牢拉着小豆儿，小豆儿的另一只手拉着她的爸爸——一位带着超大黑框眼镜的男子。

“……然后冒出来好多只手！”小豆儿正在兴奋地说着，把手中的小皮球一举，“然后我就跟着喊了一声……什么来着？然后就咚咣、喀啦啦啦……”

小豆儿的父亲母亲都不明白怎么回事，有些费解地听着，小豆儿父亲拉起小豆儿母亲的手，小豆儿母亲一愣，抬头望见丈夫饱含爱意的目光，微微笑了。

一位花衣胖老太太蹲在一边，不住地安慰自己的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儿子——一个胖胖的男子。

胖胖的男子眼睛瞪得溜圆，尖叫道：“我的乐园呢？我的烤鸡呢？为什么要让我出来！我要回去！啊啊啊……”

说着埋头往大厦废墟的缝隙里钻，花衣胖老太一边哭叫着安慰，一边使劲儿拉他。

段晓峰架着夹板固定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在废墟里穿行，凌九龄架的头上缠着绷带，跟在后面。

段晓峰一边走，一边用手机左右拍照，估计他的自媒体又要有新的头条了。

“你还找谁？”凌九龄问道。

“我找……”段晓峰四下观瞧，忽然眼睛发亮，“……哥！”

他的大哥披着毯子，被一群人围绕询问，这时候也看到了段晓峰：“晓峰！”

凌九龄惊得瞪圆了眼睛。

段晓峰分开众人走了进去：“哥，有没有受伤？”

“哈哈，没大问题！”大哥笑着说，“我不像你，那么弱！”

“记得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吗？”

“完全不记得！”大哥爽朗地说，“好像做了几个梦，野餐啊什么的，好像还有你一个……哎，想不起来了。”

“嘿嘿，哥，你也是辛苦啦。”段晓峰上去狠狠拍了大哥一巴掌，“太累的话，歇一歇也不要紧哦！”

“臭小子！”大哥吼道，然后忽然若有所思，“等等……你刚刚说的……喂！”

他已经又被周围的记者围起来了，段晓峰安心地转身离去。

“原来……那个柳芳菲、是你大哥？”凌九龄呆呆地说。

“嗯哼，柳芳菲是他的艺名，原名段晓山。”段晓峰撇着嘴说，“真不知道那张蠢脸哪儿有明星相？感觉还不如我呢？啧啧……”

然后他差点被脚下的碎石绊倒。

望着脚下这一大片残垣断壁，段晓峰叹道：“传说中的乐园……最后还是一片废墟啊。”

“过不了多久，新的大楼、就会盖起来的。”凌九龄望着远处连绵无边的高楼大厦，喃喃说道，“我猜会比原来的还高……”

***

晚间新闻：《贝壳大厦倾覆事故牵连出特大人身禁锢案件》

……数百名受害者被囚禁于贝壳大厦的密室之中，最长的有十数年之久。获救之后的受害者表示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甚至很多受害者出现程度不一的精神失调症状，正在接受心理治疗。专家表示，受害者很有可能被注射了某种精神控制类的药物，而本次事件的嫌疑犯林某，正在调查审理之中，本台记者唐梅仙报道……

***

两个JC正在审讯室里审问林阿姨。

林阿姨说：“……就是这么一回事。请问我做错了吗？”

年轻的那个JC看着刚刚的笔录，叹了口气，科幻的色彩有点略微浓厚。

年长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为什么要受到审判？我不是建立了乐园吗？”林阿姨有点疯疯癫癫地说，激动地站起来，“我不是让大家都有温暖的家吗？我不是拯救……”

“带她到禁闭室！”

年轻的JC架着林阿姨走出去，林阿姨还在高声吟诵：“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把她关入窄小的禁闭室中，林阿姨声音模糊的吟诵还在持续：“……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半个小时之后再打开门，林阿姨不见了，禁闭室里只剩下四面无言的墙壁。

***

段晓峰又要找房子了，他走在商店街上。

路过一家化妆品店门口的时候，一个矮个子的大眼睛女孩，声音软糯，正在向路人卖力地推销：“美女，看看我们的新产品生命之水……帅哥，我给你介绍一下……”

“不必了……”段晓峰说，“我属于天生丽质。”

这才躲过了大眼睛女孩，又被一个年轻男子拦住：“帅哥，我们的生命之水，适于所~有肤质……”

“我不用……”段晓峰正想走开，忽然望着这男子的脸说道，“哎，你……你不是那个房屋中介吗？给我介绍到贝壳大厦2511的，记得么？”

“哎？”年轻男子愣了一下，“哦哦！段先生！”

“你怎么不做房屋中介了？”

“哎呦，您还不知道嘛？”过去的房屋中介，现在美妆推销员苦着脸说道，“我分管的主要就是贝壳大厦，大厦倒了，我就没有赚头啦，只好跳槽。您那一单，是我的最~后一票，唉……”

“好可怜啊。”

“不过，我们毕竟有缘，又在街上遇到了~！我给您介绍介绍这款生命之水，保证……”

“谢谢，不买。”段晓峰微笑着断然拒绝，扭头走开。

他的身后传来卖力的推销声音。

“……这生命之水，我们上岁数的人能用么？”一个路人问道。

“能用、能用！”还是大眼女孩软糯的声音，“6、70岁的人用了，马上变少女……就跟我这样！”

然后是一片嬉笑声。

段晓峰慢慢转过头去，只看到卖力推销的大眼女孩的背影。

她乌黑油亮的头发梳了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

“集！”

“集——”

“万——”

“众！”

“众——”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只手是从什么时候伸过来的。

那是小豆儿母亲的手。

她的身体在自己的挣扎之下，几乎完全脱离了墙体，从后面出其不意地拿走了林阿姨手中的控制球。

“说什么？”

“万！”

“还、还给我！”林阿姨尖叫着扑了过去，“快还给我！”

她发疯地厮打，但是小豆儿母亲紧紧抱住小豆儿，任凭林阿姨怎么抢夺，也不松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豆儿母亲用力一挣，从墙上坠落下来，她的身上和腿上满是因为暴力脱出而造成的血淋淋的累累伤痕。

“你是坏人！”小豆儿号啕大哭起来，“给我小皮球！我要我的小皮球！呜啊啊……妈妈……”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拿走了林阿姨手中的控制球。

她迅速跑到小豆儿身边，把小豆儿的小皮球交到她的手上。

“……妈妈？”小豆儿说道。

小豆儿母亲抱住小豆儿，面无表情的脸上留下一行泪。

“这是……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危机。”林阿姨眯着眼睛，双手捧着控制球，叹息道，“好在，终于可以化解了。”

“那是、那是我的小皮球！”小豆儿忽然注意到林阿姨手里的控制球，“坏人！还给我！”

“呵呵，稍后我会给你更好的东西哦。”林阿姨笑着，托着控制球说，“给你一个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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