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人借寿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哑女此时已经来到了门槛前，看着已经跑到土坪外的我。她扯下了一根头发，很熟练地缠在了那稻草人偶的身上。

这一刻，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传来一阵剧痛，伸手摸去，却看到手上全是血！

我停下了，呼吸开始变得异常困难。我的脖子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我偏偏感觉有一根绳子正在紧勒着我，割破了我的皮肉，要把我的喉咙生生勒断！

爷爷是个横性子，不跪天地不拜鬼神，可现在七十多岁的他竟然朝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娃子下了跪，甚至还连磕了三个响头！

说来也蹊跷，就在爷爷磕完头之后，那个被挂在门梁上的稻草人偶忽然冒起了青烟，掉在了地上。而我也感觉脖子一松，顿时如获新生，当即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脸的劫后余生。

此时，爷爷捧着悬镜站了起来，哑女的表情凝滞了，她一脸愕然地看着爷爷，身体却是莫名地颤抖了一下。

而爷爷没有理会那哑女，他一手捧着悬镜，一手扶起了我，“仁娃子，今天棺材铺来客人了，你跟我去一趟。”

“可是，那哑巴叫花子……”

我不知道爷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满是惶恐地看向了身后的哑女。

而爷爷这才回过了头，看了一眼哑女，“姑娘，可以跟老爷子我走一趟吗？”

哑女无言，站在原地没有动，而她看着爷爷，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

见此，爷爷的脸上扯出了一丝笑容，他拍了拍贴着紫符纸的悬镜，“姑娘，老爷子我山水虽然不深，但身子骨健朗得很，这道符我还能再撑上一会，暂时死不了的，你还是跟我走吧。”

说着，爷爷回过了头，身体微微一个踉跄，“仁娃子，扶我一把。”

我点头扶住了爷爷，却发现他的眼睛里开始布满了血丝，身体不断地颤抖着，脚步也变得蹒跚了起来。

我害怕地问爷爷究竟怎么了，可爷爷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就这样，我和爷爷一路朝着棺材铺走去，而原本要害死我的哑女却也鬼使神差地跟在了我们身后，不远也不近。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我们终于来到了棺材铺。

“姑娘，今天你是我棺材铺的客人，还请上座。”

进了铺子，爷爷很客气地朝哑女说道，可他所指的‘上座’，却是屋子正中央一口镂刻着仙鹤云纹的檀木棺。

这口檀木棺做工非常精致，听爷爷说是一个贵人送给他的，一直都被当做宝贝一样供在铺子里，平时我哪怕不小心磕碰了一下，都要被爷爷骂上好半天，可现在他却要哑女坐在上面，显得分外离奇。

哑女看了看那口檀木棺，露出了一丝迟疑，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坐在了棺盖上。而随后，爷爷搬来了一张椅子，也让我坐了下来。

“姑娘，这枚悬镜是你的吗？”

爷爷泡着茶，朝哑女问道，声音开始变得虚弱了起来。

哑女无言。

爷爷再问：“那么，孙天明的阴宅，是你提前帮他挑好的吗？”

哑女无言依旧，因为她终究只是一个哑巴。

对此，爷爷长叹了口气，“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说着，爷爷端了两杯茶过来，一杯递给了我，一杯递给了哑女，“姑娘，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还是来了我们村里，辛苦你了。”

爷爷这番话让我很奇怪，他明明跟哑女头一次见面，可他说话的语气，竟像是遇见了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

哑女看着爷爷，并没有伸手接茶。见此，爷爷再度开口，“姑娘，长者讳，你且须敬，那么长者赐，你也同样不可辞。”

听了这话，哑女微微蹙了下眉，可还是接过了茶，喝下了。

我惶恐的喝着茶，此时的爷爷似乎是在跟哑女斗法，但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却让我倍感莫离。

哑女用稻草人害我，爷爷却捧着悬镜朝她磕头，紧接着又请她坐棺喝茶，可偏偏哑女却又一次次在配合着他，这一切看起来让我匪夷所思，不知道这哑女和爷爷之间，究竟有着一层怎样的关系？

看到哑女把茶喝下，爷爷扯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紧接着，贴在悬镜上的紫符却是蓬的一声冒起了青烟，爷爷的脸色登时煞白，他的眼睛里也莫名流出了血泪。

而哑女看了一眼爷爷，又看了看杯中的茶水，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原本还极为平静的她突然恼羞成怒，她从棺材上站了起来，把茶杯摔了个粉碎！

我慌了，急忙扶住了爷爷，而爷爷笑着，血泪不断从他眼睛里流出来，他颤颤巍巍地看向了哑女，“姑娘，你害死孙天明是对的，你要我死也是天经地义，这镜子既然是你的你就拿回去。但我家穆仁是无辜的，你既然已经喝过了我的茶，我求求你……莫再害他了！”

说着，爷爷把那悬镜递给了哑女，可哑女没有接，她的身体不知因何愤怒在剧烈颤抖着，眼神恨不得杀了爷爷。

可饶是如此，哑女终究没有动手，她用带着怨念和愤怒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朝爷爷伸出了一只手。

爷爷的脸上满是颓唐，可他没有再把悬镜交给哑女，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纸，递到了哑女的手上。

哑女接过，她看了一眼黄纸，随后看了我最后一眼，当即转身离去。

可在刚走出门槛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后折返回来，将一根棺材钉栓在了麻绳上，丢到了爷爷面前，这才离开了。

哑女走了，从爷爷眼里流出来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整张脸，他的身体也剧烈地抽搐了起来，爷爷痛苦地看了一眼我，“仁娃子，快……快去叫陈癞子来，我撑不住了！告诉他，我的仇家……已经找上门了！”

我不知所措，连忙点着头往屋外跑去，可爷爷的状况似乎已经差到了极致，我很不放心他，在出门好一会后，又跑了回来。

然而，当我再回到棺材铺时，发现爷爷正坐在我先前坐过的椅子上。那根哑女留下来的麻绳一头拴在房梁，一头系着爷爷的脖子，那根棺材钉正好顶着他的下巴。

爷爷就这么坐着，眼睛盯着门前，一动不动。

我的心跳变得异常急促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碰了下爷爷，结果爷爷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爷爷……死了。

我的手脚慌忙乱蹬着，想朝爷爷求救，可爷爷压根没有搭理我的意思，他的脸色显得极为沉重，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哑女，随后快步走了上去，一把夺走了哑女手里的悬镜！

接着，爷爷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紫色的符纸，贴在了悬镜上面，随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那哑女面前！

哑女此时离我不过两米远，可我却根本够不着她，我踮着脚慌乱地挣扎着，可我的脖子却被越勒越紧，根本就无法呼吸，喉咙里也传来了一阵不安地咯吱声！

而在这个过程中，哑女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似乎在等着我死去。

然而，就在我快要被活活勒死时，爷爷从坟山回来了！

明白了哑女的意图后，我忍不住啐了一口，“你这哑巴叫花子可真有意思，米跟钱都不要，竟然想拿个稻草人换我家的悬镜，想得美吧你！”

我嚷嚷着，很不待见地把她赶出了屋，关上了门。骂了一句神经病后，我把悬镜放在了桌上，便回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

可等我再出来时，发现堂屋的大门被人打开了，而原本已经被我赶出去的哑女此时又回到了屋里，她坐在桌前拿着那枚悬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我知道这一定是那哑女搞得鬼！我手捂着脖子，慌慌张张朝着哑女走去，想把她手里的稻草人偶抢过来，可哑女却踮起了脚，把那稻草人挂在了门梁上。

一时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给提了起来似的，脚跟竟是诡异地离了地！

说着，我几乎一路小跑着就逃出了屋，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稻草人偶贴黄符，这是民间用来害人的常见把戏，我虽然不知道这哑女究竟要干嘛，可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叫花子！而先前陈癞子说过，在孙天明死的前一天，有一个女娃子曾请他看过阴宅，而那女娃子……

“喂，小叫花子！谁叫你又进屋里来的？快把这镜子给我放……”

我很是恼火的走了上去，想把悬镜给拿回来，可这时哑女回过了头，朝我看了一眼。她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冷漠，而她看我的眼神也显得格外死寂。

因为孙天明的缘故，我从早上到现在都神经紧绷着，也没有打算多去搭理她。进屋给了她一筒米后，我便打算去换衣服，可哑女却摇了摇头，我以为她是想要钱，耐着性子又给了她五块钱，结果哑女又表示不要。我开始不耐烦了，问她这也挑那也挑，到底想要什么？

随后，哑女带着丝莫名的笑容走了上来，她把那只稻草人偶递给了我，随后指了指我手里的悬镜。

我的身体没来由地一个激灵，被哑女的这个眼神给吓到了，原本已经伸过去的手也不由自主缩了回来。

哑女一只手拿着悬镜，一只手捧着稻草人偶，可那稻草人偶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张黄符！

看到那张黄符，我的心里登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后背也冒起了一阵冷汗，结结巴巴朝她说道，“额……这镜子我不要了，你喜欢就拿去，我……我先出去一下！”

这个女孩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她的眼神很清澈，有些自然卷的头发随意地落在两肩，模样看上去也非常清秀。如果不是她穿着件打满了补丁的土布衣，旁边还放着个缺角的洋瓷碗，我差点没认出她只是一个叫花子。

可饶是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朝她多看了两眼，也许是因为打小和村里姑娘家接触得太少，以至于见到个叫花子都觉得眉清目秀。

看到我走过来，这个女孩连忙站了起身，她看了我一眼，似乎很奇怪我为什么满身是血。而随后，女孩把那洋瓷碗伸向了我，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是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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